第二十四章 同生共死
?沈安身為太監，他自己當然無法生兒育女，不過他可以有繼子，所以老太太才會這麼說。
不過這繼子和沈安血緣關係也挺近，就是他弟弟的孩子，也就是他親侄兒，感情當然很好，和親兒無異。
兒子是不是把沈安當親爹？不好說。不過沈安卻絕對把兒子視為親子。
“將來你弟弟成家後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娘今天就為你做主，一定過繼給你。”
這是老太太當年含淚送沈安上手術台閹割時，以母親這世上最神聖的名義，向沈安所許下的誓言。
老太太做到了，所以沈安現在有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個兒子。
要知道那時候親王郡王家生孩子那都往往是先生死了好幾個以後，才能得到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更不用說像沈安這樣條件很差的窮家小戶。可見當時孩子出生存活率有多低！
像郡王載治家就連續生死了三個直至生到第四個才存活下來。劉清這親王家在他之前也同樣生死了一個。
而生出個孩子養活了不說而且還是個兒子，這當然就更寶貝了！
所以沈安的這個繼子，可以說是他全部的精神寄託，是他存在的價值意義之所在，也是他無怨無悔背起這個家全部重擔的動力之所在。
現在沈安突然聽到老太太這樣說，他當然會大驚失色差點當場暈過去。
好在老太太這裏還有下文，而且這下文接續得也算比較及時比較快。
“兒呀，你莫急！”老太太一副轉悲為喜的樣子：“人家說了，把孩子帶走，只是看你孩子夠聰明伶俐，怕在我們家，耽誤了這孩子的前程，所以才把你那孩兒接過去撫養，還說會讓這孩子上私塾包他將來一定能考上個功名。。。”
功名有很多種，省試京試的舉人狀元，當然很難考。但鄉試的秀才，也是功名。人家這樣說倒也不算胡亂吹牛。
“是嗎？”沈安失魂落魄應了一聲，心裏一片空蕩蕩冰涼。覺得自己這會像個空殼人一樣，外面雖然有皮有肉包着，裏面卻啥都沒有了。
老太太顯然還是頗為擔心沈安會把錢還給人家，趕緊繼續為人家講好話道：“對了，兒呀，人家還說了，以後每逢中秋十五他們都會把孩子送回來讓我們全家團聚，說是等孩子將來考取了功名，就把孩子完完整整還給我們。”
看來同生死不是指要我一個人同而是要我全家人一起同呀！
至於交還兒子的時間？顯然就是現在這位小皇上親政的時候。
沈安聽到這裏，心裏當然漸漸全明白了。連啥時候可以重新得回兒子？他都算得清清楚楚的！還有啥念頭好想呢？所以他只好在心裏無可奈何嘆口氣，開始慢慢接受現實。他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唯今之計也只有先讓家裏人苟富貴再說。至於兒子？唯一指望就是現在這位小皇上能平安長大親政。其它的，談都不要談！
可小皇上現在才四歲！想要這位小皇上死的人，明裡暗裏一大把！自己能保住這位小皇上性命到人家親政的那一天嗎？
沈安越想越覺得自己肩上責任重大，頓時一刻也不敢耽誤就想要趕回宮裏去。非親眼見到小皇上活蹦亂跳不能安心。
原來雖說已叛投到小皇上門下，可那時候沈安心裏絕沒有想着要跟這位小皇上同生死，而是有着很強的見風使舵心理。現在他知道自己再不能見風使舵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兒呀，你怎麼了？要是你實在不願意？娘就，娘就把這銀子。。。”老太太表情很掙扎！狠了幾次心，硬是沒狠下心來完整說出把錢還回去的話。不過這還回去的意思，好歹已經明白無誤表達了出來。這讓沈安心裏多少有點安慰。
這時候沈安弟弟沈華也就是沈安孩子的親爹，有點不大樂意了。
沈華當即站出來道：“娘！您這是說的什麼糊塗話！孩子在人家那裏，可以有書讀，將來還能考功名，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您怎能胡亂決定耽誤了孩子將來的前程呢？！”
那時候人的情感，就是這麼現實！如果親兒一生下來就過繼了出去？那份親情就淡多了。更何況沈安弟弟現在心裏還籌謀着娶一房小妾。理由也很堂皇，因為他媳婦頭胎生了個兒子后，接下來就沒啥產出了。後來雖說又生了一個，但卻沒養活，不到一年就夭折了，而且還是個女孩。所以這一萬兩銀子對沈安弟弟來說，那就是大宅美妾，是他早就暗地裏相中的那位鄰家清純小女孩，他當然捨不得還回去。
“行了！我心裏有數！”沈安當場沒好氣瞪了弟弟一眼，然後才又轉過頭來對娘好言好語道：“娘，您放心，這銀子舀着沒事，您就放心留着用吧！”說到這又有點不放心：“是銀票嗎？”
要知道老太太還要趕回老家湖北武昌縣去，如果是現銀？這一路上當然不大安全。
不過沈安這擔心顯然有點多餘。但這也說明沈安這人還是很小心謹慎的。能混成如今這個首領太監？也不是沒有原因。要知道在宮裏干太監這活最重要品質是什麼？就是小心謹慎！
老太太望著兒子心虛地點點頭，沈安見狀這才安下心來繼續道：“娘，這銀子呢？留一半為我兒將來辦大事用，”說到這禁不住又心裏一酸，心想自己兒子將來還有沒有什麼大事可辦？都兩說！頓時眼淚就下來了。
他果斷地抹了把淚，接着道：“剩下的銀子呢？娘您就自個做主看着辦吧，想把家裏宅子翻新擴建一下或是多買點良田，都行，還有小雲出嫁時娘您可不能搞得太寒酸，該怎麼花，就怎麼花，不要捨不得銀子委屈了咱們家小雲。。。”
“哥。。。”沈安小妹頓時眼圈都紅了，當場就想說點什麼，卻被沈安再次舉手一攔，給擋了下來。
“娘！”沈安擋下妹妹後繼續道：“兒子今年就不多陪你們了，這就要趕回宮裏去辦差，你們呢，這次也不要在京里多呆，最多再玩兩天就趕緊回去吧，等明年中秋石兒回來了，娘您再帶着石兒來京里和兒團聚。”
沈安說罷，當即很突然動作也很快地跪倒在地給老娘默默磕了三個頭，磕完頭后又狠狠抹了把眼淚，然後站起身來毅然而然向房門外走去。
“哥。。。”“大哥。。。”“安兒。。。”沈安身後頓時響起一片叫喚聲，但是他卻像沒聽到一樣，直到臨出門時才陡然剎住身子道：“照顧好娘！”然後就頭也不回地掀簾而去。
石兒，就是沈安繼子，全名叫沈石，起這麼個名字當然是怕兒子養不活希望兒子的命能像石頭一樣硬。小雲則是指沈安小妹沈雲姑娘。
沈安知道，人家能給一萬兩銀子還讓兒子讀書還答應每年讓兒子回來團聚兩次，已經很可以了！夠仁至義盡了！自己再不可能向人家提出什麼額外的要求，眼下只有踏踏實實照顧好人家兒子拼着自己這條命確保人家兒子生命安全一條路可走。所以眼下最重要是仔細分析一下宮裏都會有哪些人有非置小皇帝於死地不可的理由動機？然後自己再重點盯防，小心防範。
至於這小皇帝將來能不能親政？什麼時候親政？就不是自己這個級別人所能操心得了的事了，自有人家老爹去操這份大心。
沈安一路走一路思考，用逐個排除法開始在腦子裏一個個過篩子，誰是誰陣營人？誰又是誰安插在宮裏的內線？誰現在有必須除掉小皇帝的理由動機？因為他知道，弒君可是大罪，是要誅九族的！沒有非這麼干不可的理由？絕不會有人輕易敢動手這麼干。
夜值太監每天都是白天睡覺，夜裏當值，很少見到陽光，今兒是大晴天，太陽不錯，回宮時沈安當然就沒有像來的時候那樣坐車，而是步行回宮。
一來可以晒晒太陽，二來也可以好好清醒清醒頭腦思考下問題。
而人一旦過深進入思考狀態，是個很奇妙的狀態。他眼裏可以沒有焦距，對外在事物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如果他是走在一條自己相對比較熟悉的路上，一般又絕不會走錯路，或是往牆上撞，甚至不會輕易撞到經過他身邊的行人。
不過如果這時候有人存心跟你撞一下造成偶然撞到的假象，還是很容易辦到的。
“沈老弟？怎麼是你？！”就在沈安沉浸在這種奇妙狀態中行走時，終於“不小心”撞了個人，一個熟人。
沈安回過神來一看，發現是載治王爺家那位幕僚杜文杜老爺，頓時心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