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出殯、最後通牒
清晨,薄霧朦朧,寒氣森森。
玄真觀,後院。
楚舟雙拳似爪,如風而起,輾轉騰挪間,時而姿態舒展,時而迅猛有力,時而狂飆突進,時而延綿無盡,
舉止間,真真的宛如化身游龍,肆意瀟洒。
一趟游龍三式,他練了三遍才停下動作,身形一收,已是拿了個樁功,急促的呼吸在不斷的平復,形成固定的節奏。
直至此時,他周身毛孔似是放開,有大量熱氣蒸騰而出,和寒冷的空氣一碰,形成了陣陣霧氣升騰,甚是神奇。
這算是楚舟第一次正式修鍊這改良的《怒龍翻江手》,只覺得渾身氣血奔涌,勁力通透,宛如潮汐一般的,從身體深處源源不絕的湧出。
它們沖刷着大筋,流轉與骨骼,鼓盪在肌肉,又衝擊皮膜,淬體一項,‘筋肉皮骨’四練合一,那感覺就是不一樣。
一波波,一陣陣,又反覆激蕩於體內,透支了體力的同時,又帶來清晰的通透感。
彷彿藉由氣血和勁力,他能感受到身體的各處,並嘗試精微控制。
當然,功夫深了,或許真能控制,但現在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伴隨着氣血和勁力的衰退,這種掌控感也在迅速衰弱。
不過,楚舟依舊閉着眼在回味,在思索,在感受。
僅僅是三趟練法下來,他對於這個世界的武道認知就更深了。
比如說氣血源自於人體血液,乃是其中精華,可以簡單理解成人體所需的養分,輸送到各處為身體供能。
所以,氣血最重要的是拿捏,唯有拿捏住了,才能哪裏需要哪裏送。
而練武之初,氣血不足,就需要各種食補、湯藥甚至葯浴進行不斷進補,從而壯大氣血。
而勁力,則產生於筋肉皮骨之間,起始於人的活動,也就是說人的每個動作,都有勁力流轉。
可唯有武道高手,才能將這勁力擰成一股繩,由此一拳一腳,都有大力。
所以,勁力最需要的是凝練。
而氣血對身體的供養,勁力對身體的損耗,一補一損之間,就形成了良性循環。
繼而,體魄也在損耗和修復的反覆下,越來越強,而這,也是淬體境存在的基礎。
由此,拿捏氣血和凝練勁力雖有先後,卻不是同源而生,天資卓越者是可以兩者一同領悟的。
當然,這和楚舟都沒什麼關係,他在優化功法的時候,這種領悟類的要求,就已經達成了。
最多,他氣血弱些,勁力也弱些,但拿捏和凝練,對他而言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也唯有過了這兩關,才有後續淬體的可能,才算是真正的邁過了門檻,成了武者,練家子。
當然,只是三遍‘游龍三式’,楚舟卻是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不是他還有氣力再練,而是單純的游龍三式總覺得力有未逮。
思緒片刻,楚舟心中已經有了譜,《怒龍翻江手》終究屬於手上功夫,哪怕是‘筋肉皮骨’的四大關,主要也是集中在一雙手上。
修到極致,手似龍爪,握力驚人,什麼握石成泥,都是小事兒,五爪一抓就是五個窟窿。
不過,這和淬體一關,淬鍊全身的筋肉皮骨的需求還是有所偏頗的。
所以,最好是能再添上些許內容,補全這練法,遍及周身各處,才算完善。
這般念頭一起,楚舟就冒出不少想法,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思緒很久,實際上也不過是盞茶的功夫,等調息完畢,他再次睜眼,就見不遠處,兩位師弟侍立一旁。
小師弟易淮端着臉盆毛巾,正一臉激動的看着自家師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而許澄則端着一個偌大的海碗,還有陣陣熱氣飄散,伴隨着的是濃郁的葯香。
眼見師兄行功完畢,他立刻上前幾步:“師兄,這是你要的補藥,剛涼下去,最好入口。”
“好!”
楚舟應了一聲,接過後稍微試了下溫度,就猛灌了一口。
哪怕心有準備,他也是被苦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可只是略作猶豫,就是狠了狠心,將剩下的都灌入肚子。
嘴裏苦的厲害,但效果挺驚人的,藥液入腹不過片刻,就有一股股暖流升騰,伴隨着呼吸,力竭的身體就開始恢復。
雖說玄真老道沒能練出什麼名堂,但舊書上記錄的方子,都是他幾次改易后的結果,論補氣養血的效果,自是一等一的。
再加上楚舟用的都是真材實料,就這一碗葯湯,愣是讓他有種飽腹感。
“師兄,師兄,咳咳,那啥,洗把臉吧?”
易淮開口,楚舟自然也沒拒絕,隨手拿起毛巾,在臉上胡亂的擦了一把。
但這還沒完……
“師兄,師兄,口渴了吧?我給倒了水,你喝一口?”
“師兄,師兄,剛剛練完武,是不是累了啊?坐下,我給揉揉肩?”
“師兄……”
“停停停!”
楚舟叫停了兩個小傢伙的殷勤,直視着他們的眼睛,道:“有什麼直接問?”
易淮搓搓手:“師兄,那個,您剛剛練的,怎麼和我們平時練的,不太一樣啊?”
楚舟:“那是因為以前師父沒交全,也沒有大葯進補。”
易淮比劃着:“那,那這是武功嗎?就和武館裏教的一樣?”
楚舟:“應該比武館裏教的要好,然後呢?”
許澄吞吞吐吐:“師兄,師兄,我們能學嘛?”
楚舟:“可以啊!”
易淮驚叫道:“啊啊,真的可以?”
“當然可以!”
楚舟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又看着兩個還有些難以置信的師弟,輕聲道:“兩位師弟,師父不在了,所以,以前的一切皆成了過眼雲煙。
往後啊,就我們師兄弟三個算是親人。”
“自然,只要你們願意,我會的,都可以教你們,不學都不行!”
許澄和易淮對視一眼,很是信服的躬身一禮:“謝師兄!”
“那就等過了今天吧,過了今天,師父下葬,我們會有個更好的明天。”
……
停靈第八日,自是要出殯,入葬了。
早早的,樊忠就做好了安排,等楚舟離開後院,到了大殿時,這裏已經站滿了人。
敲鑼的,打鼓的,吹嗩吶的,抬棺的,還有自發來送葬的,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而在樊忠的一聲吶喊下,楚舟砸碎了燒紙的瓦罐,砰的一聲脆響,伴隨而來的是煙灰四濺。
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嗩吶之聲響徹全場,帶動着鑼鼓和人群,已是排成了一隊長龍,往前趕去。
這是,楚舟已是端着牌位,走在了前方,伴隨着哀樂的奏響,整個人的心情也低落了幾分。
沒錯,玄真老道是對他們師兄弟不算好,叱罵和體罰從來沒少過,一個不如意就得挨揍。
但你沒法否認的是,是老道人救了他們,給了他們吃喝,教他們識文斷字。
這活命之恩,是做不得假的!
該有的感恩之心,楚舟並不少,所以,昨夜那一場收鬼行動,他才會在玄真老道被吞吃之前就出手。
從玄真觀到墓地的距離並不算長,約摸着走了不過一刻鐘的樣子,他們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處山清水秀之地,乃是玄真老道生前自己勘探過的位置,已是挖出了墳墓。
又在樊忠專門請來的老人指導下,棺木入葬,隆起墳頭,豎起墓碑。
一套流程是繁瑣又流暢,在樊忠的調度安排下,屬於玄真老道的最後體面,是給拾起來了。
只是到了最後,有來客上前,一次次的躬身行禮,而楚舟領着兩個師弟,一次次的跪拜還禮。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最後,那薛府的大管家又來了。
依舊是體型富態,頭顱高昂,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他隨意的躬身一拜,就大剌剌的站在那裏,目光盯着楚舟,幾乎是毫不客氣的發問:“前幾日,我與楚小道長所言,不知考慮的如何了?”
楚舟驟然抬頭,臉色陰沉,道:“我師父剛剛入土,你們就這般咄咄逼人?”
那薛大管家嗤笑一聲:“就是給你師父面子,才等他出殯之後,我才來此!
好了,莫要廢話,我最後一次問你,應,是不應?”
這一刻,楚舟是氣極反笑,近乎一字一頓道:“我若不答應,你們又能奈我何?”
“還能怎樣,不答應就不答應唄!”
那薛府大管家似是早就猜到了這般結果,也不驚奇,只是看着楚舟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死人:“既如此,我這就迴轉,與我家老爺講明。”
“不過,楚小道長,沒了我家老爺說項,後面可不會有人在乎你玄真觀了。
若是遇到什麼不測之事,也勿怪我等未曾告誡與你。”
“不測之事?這就是赤果果的威脅了啊!”
楚舟咀嚼着這句話,彷彿能體會到話語后的血雨腥風。
突兀的,他笑了笑,看着這體型富態的管家,問:“一直只知道你是薛府大管家,可還不知伱的姓名,是否告知一聲啊?”
“你為何要問我姓名?”
“總得知道與我對話的是誰吧?”
“呵呵,你是該記得我的名字,薛府管家,大老爺賜名薛奴!
這名字,你該記住了,往後餘生,或許,它就是你的噩夢。”
這般說著,薛奴再也不願廢話,轉身,道:“我們走!”
就是領着兩位體型壯碩的奴僕,大跨步離開。
而四周,已是被這一番對峙,駭的沒了聲音。
有些懼怕的,早已經跑了,而餘下的,則看着楚舟,如同再看一個死人。
白沙城內,縣丞說要搞死一個人,不能說全部,但九成九是死定了。
可此時此刻,楚舟卻是盯着那薛奴遠去的身影,摩挲着腰間的猩紅木牌,點了又點,嘴角帶着絲絲冷笑。
“作為我要殺的第一個人,總是要知道你名字的!”
“薛奴,薛奴,狗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