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躁動的新豐

第十七章 躁動的新豐

誰也不知道,焦堂是怎麼從摳摳搜搜的雍州獸口奪食,搞了百來貫錢回來。

據說,整個光德坊都回蕩着司倉參軍的喝罵聲。

大唐立國那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讓雍州諸參軍暴跳如雷的。

焦堂精通農事,雖然不太願意管事,可柯斜一說他就明白了,這事沒法袖手旁觀。

即便不能再去奔波操勞,能為柯斜擋風遮雨,也算是略盡心意。

出了那麼點力,好歹對得起“父母官”三個字了。

司戶佐吳馳與司倉佐屈男磨和四下奔走,督促各里、村,蓄水、犁涸澤之土。

翻了才知道,隱隱乾裂的泥土裏,竟有無數的蟲卵,當真觸目驚心。

雞鴨、喜鵲、麻雀落在翻開的泥土上,呼朋喚友地飽餐,各種鳴叫聲不絕於耳。

天天乘劣馬出行,加上本身就沒多少肉,吳馳只覺得全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

尤其是骶骨,都快顛散架了!

不過十天時間,吳馳的面頰都瘦得快沒肉了,配上那綠豆小眼、老鼠牙、深陷的眼眶,活脫脫一個老鼠精。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一團灰白的雀屎落在臉上,再不經意地用手一抹,么么。

人家高原人是抹赭石,他抹雀屎。

“少府哇!你可來了!”吳馳乾涸的眼眶裏,勉強擠出兩滴淚水。

從劣馬身上躍下,柯斜無奈地搖頭,把韁繩扔給走過來的柯南夢。

還是窮鬧的,驢子換劣馬,哪怕只是一貫錢的差價,也讓柯斜勒了一個月的褲腰帶。

四貫錢的馬,能騎就不錯了。

它比起驢來只有三個優點,不會“啊呃”亂叫,不會犯驢脾氣,體型比驢高大,不會感覺兩條腿要搭到路上了。

缺點就是,它沒有金錢肉。

金錢肉,又名隴西蝴蝶肉,就是驢鞭蒸煮八成熟,切成薄片腌料,再滾油淋成。

次馬普遍二十貫以上,好馬五十到一百貫都有,頂尖好馬幾百貫也有人賣過。

但柯斜的年俸祿十五貫多,按月發放就只有一貫多。

當然,縣尉的好處不止是俸祿,還有二頃五十畝的職田,每月四石餘糧食的俸料,但這些可是實物。

實物這東西,非要換成錢的話要虧一筆。

俸料嘛,不完全是新糧,陳糧、豆料拿來喂馬也可以的。

柯斜看看吳馳與屈男磨和消瘦下去的身形,知道他們是真抓實幹了,不禁微微點頭。

“少府啊!你不知道這些刁民有多難管啊!讓他們犁涸澤之地,一個個就想要好處,里正、村正、保長都難驅使啊!”

吳馳半真半假地訴苦。

想讓莊戶理解官府的每一個舉動,想多了。

就是真正有益於黎庶的政令,要完全實施下來都不容易,就更別說還有很多“何不食肉糜”的政令了。

有些官府啥都不管,有些官府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拉屎放屁。

柯斜的用意,要傳達到家家戶戶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到保長這一級。

所以,里正、村正、保長平時的威信如何,就一目了然了。

民曹死死管控着里、村、保,吳馳對他們也有足夠的威懾力,沒有那麼誇張。

當然,正經在里正、村正之上的職位,應該是柯斜所任的縣尉,前朝時縣尉還叫縣正呢。

因為劉碩豐的緣故,最近主簿劉碩德有些消沉,且與柯斜立場迥異,這些苦差事就更不會來賣力了。

所以,即使吳馳想靠劉碩德來對抗柯斜,也找不到借力之處。

走到犁翻的土壤面前,柯斜束起圓領袍的下擺,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泥土,嫻熟地搓開,露出兩枚芝麻大小的蟲卵。

其實許多官宦人家都有自己的私田,會點耕種在這個時代並不算太稀奇。

不過,真到了入流的位置上,願意坦坦蕩蕩地玩泥巴的人就不多了,多少顧忌點形象。

“戲水潭所蓄的水,大半都沒了,上邢庄、下邢庄刈麥之後,灌溉的水都不太夠使。”

倒不是徹底沒水,是水位太低,灌溉的溝渠引不過去。

但是,比起後世戲水在枯水季節時,河床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步,還是強了不少的。

戲水也是新豐縣水土流失最嚴重的河流,水中帶着大量泥沙。

陳勝吳廣舉事,其大將周文破潼關,秦二世派章邯“迎戰於戲”,就是指戲水。

名醫扁鵲也是葬在戲水東岸。

“令各里、村算好位置,請匠人來打井,衙門以蠲(juān)符出一半的錢。”

這就是寅吃卯糧了,但柯斜顧不得這許多。

要是這一關過不去,柯斜也就不要奢談以後了。

打井的技術,在關中是很成熟的,耗費當然也不小,但多數使用人力的條件,可以由里正、村正抽調人手強行攤派。

就攤派勞力而言,里正、村正不受律法限制,真動起來比縣衙方便得多。

所以,里正、村正私下有人稱為“土皇帝”。

他們真心認同了,官府做事能少一半阻力。

吳馳雖然立場不穩了點,做起事來還是有幾分水準,把幾個裏正、村正叫一起,三言兩語就交待清楚了,將柯斜的意圖說給他們聽。

里正、村正們兩眼放光。

“太好了!”岩王溝的村正一拍大腿。“我們村只要匠師勘測、指點就好,動手這種糙活,莊戶人家的老本行!”

五店村正不緊不慢地開口:“五店需要打兩口井。”

立刻有人橫加指責:“就你們五店那點地,也敢要兩口井?”

不患寡而患不均,誰樂意看到別家比自己多一口井?

平時關係再好也不行!

相互間詆毀、揭老底,平常約好的守望相助、共同進退……過了這一關再說!

“你們庄不是跟主簿關係密切嗎?找他去,別跟我們搶。”

“密切個鬼,族長都去二千五百零九裡外的綿州吃魔芋了,也不見主簿去救人。”

“瓜皮,不曉得主簿號稱縣尉殺手么?”

不管怎樣,新豐縣都以極大的效率運轉起來,即便柯斜沒有明說,倉曹也在拚命囤積糧食。

存儲得好的,麥在兩年之內、粟在八年之內,新豐縣便願意稍加溢價購買。

雖然以新豐縣的體量也吃不了多少糧食,還是引得東市一家商賈過來洽談、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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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新豐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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