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僅罵得

第十八章 不僅罵得

戲水下游的莊子,多以居住村民的姓氏命名,比如什麼劉庄、母李庄、賈家莊、董家莊。

這種樸實無華的命名方式,用來找人倒真的不錯。

但這幾個莊子同樣缺水。

沒轍,尿大的戲水,上游還時不時蓄水,下游自然沒有水用。

好在不管是粟是麥,都相對耐旱,偶爾缺一兩頓水影響也不大,還隔幾天有一場小雨救命呢。

背靠戲水,身處渭水流域,卻沒有水用,不免讓各位村正肺管子都冒煙。

司士佐楚三江帶頭挖着溝渠,敲定了幾個低洼處,將它們定為蓄水池。

別看現在沒水,到六月天暴雨傾盆時,這些原本的窪地可以存儲許多水。

以前沒存儲的原因,要麼窪地底上有暗溝連通渭水,要麼前後兩側都直接通着,根本沒有蓄水的機會,直接流走了。

楚三江從來沒有什麼激勵的話,但堂堂司士佐與莊戶一般掄着鎬、釺,就問你誰坐得住?

楚三江身側,孫三等三十六人也在賣力地清理石頭。

孫三大致看出年輕少府的用意,想讓他們試釀果酒為營生。

但是,明年這一場即將來臨的災難,度不過去的話,就不要談未來了。

就算自己能脫出災難,可你釀酒,總要有果子吧,總要有人來喝吧?

即使暫時沒有固定營生,就憑今年士曹的大動作,讓孫三他們富庶沒有可能,混個飽飯絕對沒有問題。

莊戶人家,賣兩膀子力氣度日,在哪裏不是賣力?

士曹與黎庶打交道也很多,每年徵發勞役修繕渭水以外的諸水、修建橋樑,讓人見了就難受,替自家莊子修水渠又讓人歡喜,真箇沒法說。

渭水歸工部水部司管轄。

修繕諸水、橋樑,大家其實多少受益,但沒那麼明顯。

於是,多少有人抵觸,費那個勁幹嘛?

那個橋,窄一點就窄一點咯!

一乘馬車能過就行,幹嘛非得拓成四乘並馭?

非要保障通行,拓個二乘並馭就足夠了,拓個四乘,是錢多燒得慌嗎?

士曹當然知道,徵發勞役會招致黎庶不滿,可上頭的要求有什麼辦法?

上頭也很冤,這就是某個好大喜功的參軍所致,他已經被革職了,就這樣吧。

至於真相如何,又或者該參軍東山再起,誰知道呢?

三百多州府呢,到別處把臉一抹,重新粉墨登場,誰知他是升是貶?

“少府有令,各里、村有序打井,縣衙承擔一半費用!”白直撒丫子跑着,順帶吆喝。

馬白直買不起,驢還會犯倔,很多時候還是雙腿可靠些。

唯一的問題是費腿,每天跑下來,感覺兩腿不像自己的。

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擋住白直去路,白直張嘴欲罵,手上卻感受到了清涼的份量。

一錢一枚的銅錢,武德四年七月開鑄的開元通寶(《唐六典》作開通元寶錢),千文六斤四兩。

一枚不值一提,五枚可以稍息。

“官人有話就問,不涉機密,知無不言。”白直還是小有節操的。

問題就一個,真涉及機密了,是他一介白直可以知曉的么?

壯漢被稱為官人,是因為他身後有一小隊儀仗,護着一名騎馬的綠袍中年官員。

壯漢笑了笑:“都頭,何以別處都安安靜靜,獨新豐縣熱火朝天、忙忙碌碌?”

白直擺手:“小吏姓錢,當不得都頭的稱呼。”

這是有講究的,一般稱呼吏員就是姓加上“都”字,都頭則是吏員之首了。

錢都喘了口氣,摘下腰間系的水囊飲了一口,以袖抹嘴,才笑道:“我家少府高瞻遠矚,豈是他人可及?見得諸水水位不高,少府力排眾議,號令全縣蓄水、犁涸澤地,秋後改種小麥等作物。”

“現下我等來回奔波,便是因為少府感覺戲水、零水的流量,無法支撐起灌溉的需要,特意讓各里、村打井取水,衙門承擔一半費用。”

高頭大馬上的綠袍官員吹鬍子瞪眼:“這個孽障,凈胡來!縣衙用度自有定數,由得他一手遮天?”

錢都瞬間不樂意了:“我說這位官爺,有事說事,罵人幹嘛?少府一心為民,哪裏錯了?”

壯漢重重地拍了一下錢都的肩頭:“不僅罵得,還打得哩!咋,大人罵娃兒不行啊?”

錢都滯了一下,打量了綠袍官員一眼,見容貌與柯斜真的差不多,趕緊叉手告罪。

“大人”一詞,在此時指父母或長輩,更多的時候是直指父母。

馬蹄聲起,柯斜風塵僕僕地趕過來,下馬行禮:“阿耶,你這是從哪裏回來了?”

綠袍官員矜持地下馬,端一下架子,才咳了一聲:“免禮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千里之內的考課,於五月三十日內校定送三省。”

考課也稱考績、考核、考查,是一項從戰國起就有制度,對在職官吏功過的考評,為獎懲的依據。

“台州轉了轉,給你阿娘買了點楊梅干。你自己當家做主了,就免了。”

柯斜臉都氣扭曲了,二百五十七個月的娃兒就不是娃兒了?

等等,楊梅干?

柯斜後退了一步,認真地盯着吏部考功員外郎柯惡:“你不是準備要三郎了吧?”

柯惡尷尬地乾咳了兩聲,默認了。

柯斜歪嘴笑了:“早點生好,再晚兩年,不得跟我娃兒一起出世啊!到時候,阿耶兩手各抱一個,怕會分不清哪個是兒、哪個是孫。”

柯惡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從柯斜後頭趕來的柯南夢噗哧一聲笑了,然後被壯漢追得到處亂跑。

“阿耶說話不算數,你說過成親之後不打我的!”

“阿耶不是打你,這叫疼你!”

所以,知道柯南夢為什麼與柯斜那麼密切,甚至有點不分尊卑的原因了么?

柯惡走到路邊,負着雙手,略微褪色的官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大肆舉債、寅吃卯糧,你不怕九月的考課嗎?”

因為是父子關係,新豐縣的考課就不可能是柯惡負責,這也是迴避原則。

興修水利、嚴課農桑,這一定是新豐縣的加分項,誰敢不認,柯惡也不忌憚大鬧吏部。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但蠲符發多了,就是在濫用官府的信用,欠的債是要還的!

“相應的法子,我已經書信回家,相信阿娘穩妥處置了。”

沒辦法,後娘也是娘,沒有鬧翻的情況下,阿娘是必須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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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新豐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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