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鐵閨蜜,毒倀鬼
溫素十分惱火。
回到昌州時近凌晨,大街上空無一人,冷風吹的瑟瑟,落葉飄在路燈下,在黯淡光影里枯黃,無依無靠。
謝琛也無依無靠。
送他們回來的司機,溫素沒見過,不清楚他的職位。
車停在別墅門口,一言不發,放下行李,開車走人。
溫素眨個眼的功夫,尾燈都消失了。
“你打他電話。”
謝琛一路看文件,眼下積着泛青的黑眼圈,面色蒼白,鬍子拉碴,疲憊又潦倒。
風猛一吹,他激靈,直打哆嗦,“管平安排的,我沒有他聯繫方式。”
溫素捏緊拳頭,“打給管平。”
“凌晨了。”謝琛湊近,“管平這幾天醫院公司兩頭跑,難得休息。”
溫素環顧四周,別墅區很安靜,路燈延伸出去,連接鬧市區一片霓虹。
她分出謝琛行李,“我送你去酒店。”
男人表情更疲累了,嗓子啞的干沙,“沒有車怎麼去?”
溫素瞪眼,“有網約車。”
她連門都不開,不給任何他留下的機會和理由,謝琛緘默不語。
正值正月末尾,夜裏還帶冬天凜冽寒氣,風吹的越來越大,卷着樹葉擊打他小腿,衣衫太單薄,在風中勒出身軀輪廓。
骨架依舊寬闊,肌肉依舊結實,並不顯單薄。
但此時他佇立在那,像一座不堪重負的山,支撐他的山石被掏空,那樣黯淡,脆弱。
溫素走過去,立在他身前不遠處,替他擋風,“很快的,以前我睡不着,經常看到網約車來來回回送人。”
謝琛咳嗽一聲,握拳抵在鼻唇,“幫我拿件衣服,可以嗎?”
溫素不明白她為何心頭酸澀,大概被支配慣了,見多他強勢剛強,猛然氣弱聲嘶的懇求,她不習慣。
溫素訥訥,低頭去尋他行李。
箱子拉開,襯衫褲子疊放的嚴絲合縫,看不到外套,她不太想翻動男人私密物品,仰頭問,“你帶外套了嗎?”
謝琛唇色也蒼白,虛弱的不像他,“在最下面。”
溫素讓開位置,“你物品我不好動,你自己拿吧。”
有一瞬,無數的波瀾在謝琛眼底掀起,他攥緊拳,壓也壓不下。
“我東西臟?”
溫素抿唇。
“還是嫌我臟?”
謝琛聲音無力,沙啞的厲害,她最會劃界線,劃一次,戳他心窩一次。
一戳一個準,一戳一個洞。
溫素看着他失意深濃的眼睛,彷彿一個坍塌的空洞,消沉,悲愴。
“不是臟。”溫素嚅囁,“是——”
她對着這雙眼睛,對上手臂紗布,對上他立在昌州冷風中,而不是京城四季恆溫室內的身影,再說不出一個字。
重新蹲下身翻找,一層層衣物揭開,她手猛然僵住,面頰紅了白,白了紅。
“你怎麼……”
她吞吞吐吐的,眼神飄飄忽忽,就是不敢看他。
謝琛探頭望,一堆白襯衫黑西褲里,夾着幾條藏青,黑,灰的內褲,她手指摸到藏青布料的邊,隨他目光一戳,火炭燙到一般,倏地彈開。
“在最下面。”
溫素臊眉搭眼,半晌一動不動。
謝琛眼中密密集集有笑意,開口喉嚨更加暗啞,“還有證件,我手臂不能動,單手收拾不方便歸納區分。”
他拿證件加碼,溫素沒辦法,硬着頭皮,伸手直接抄底。
觸感柔軟,像羊毛呢料,溫素放心抽出來,呢子布料摩擦力大,她一時忘了壓住上面衣服。
黑色大衣抽出一霎那,整個箱子衣物都凌亂。
好死不死,一條黑色內褲,正落在她腳面,蓋的嚴嚴實實。
溫素幾乎窒息。
男人忍不住笑出聲,噗嗤幾聲,斷斷續續溢出來。
溫素不用抬頭,都猜到他忍得辛苦。
她癱着臉,機械將衣服一件件放回箱子,頭一次沒有強迫症,任由其無序成堆。
“你證件呢?”衣服亂遍了,每一件她都摸過,“你是不是想說沒帶?”
謝琛到嘴邊的話止住。
溫素合上箱子起身,“司機是故意的,證件你不會拿出來。”
她惱的眼睛水亮亮,像只我超凶的小老虎,“你就是想住別墅,你住——”
她翻找鑰匙,扔給他,“給你,我走。”
男人不躲不避,用胸膛接了,咚的一聲悶響,溫素條件反射看他疼不疼。
對上他目光,路燈光線暗淡,他卻威嚴,深沉。
像一個黑洞。
不看,無恙,一看,就被吸走。
鑰匙掉在他腳邊,落在他投射的影子裏,影子左臂自然垂在身側,手掌緊攥成拳,另一邊卻空蕩蕩。
只顯出手肘折起的直角,驀地一動,露出比左臂粗一圈的輪廓。
“我走。”他俯身扶正箱子,手拉杆清脆咔響。
地上行李箱的影子,與他連成一體,單手拉着離開。
溫素心臟一顫,軲轆滾動的聲音,順着冷風越來越遠,隱約有沙啞的咳嗽聲。
她看手機,打車界面尋找車輛的圓圈還在轉,圈內顯示時間十三分鐘。
久的溫素心煩意亂,面無表情關閉。
屏幕上立即跳出一個彈窗,提示附近無空閑司機,追加車型,才能更快應答。
溫素愈發沉默。
男人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拐角,風吹起他衣角,如旗幟一般獵獵。
他身體挺拔如旗杆那般堅毅結實,乘風破浪也不在話下。
可他受傷了。
為救她,毫不猶豫與持刀兇徒搏鬥,躺在她懷裏時,渾身是血,衣袖吸飽了鮮紅,黏在傷口,濕噠噠還在往下滴。
滴在她手臂,懷裏,怎麼捂都捂不住。
溫素撿起鑰匙,“謝琛。”
男人腳步頓住,始終背對她。
“你去哪?”溫素追幾步,“晚上風大,叫車來接你吧。”
謝琛緘默不語,抬步繼續走。
溫素加快步伐追過去,“真的沒有聯繫方式?”
她其實明白,以謝琛的身份地位,在全國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至於流落街頭。
說到底,是她過不去良心這關。
謝琛停下步,偏頭望她,“沒有,你會擔心我嗎?”
溫素不吭聲。
男人意圖擺在明面了,她擔心,必定要挽留他。
她不擔心,就不會追上來。
或許女人吃虧就在心軟,特別親眼見他流血,受傷,為的還是自己。
“周皋能來接你嗎?”
謝琛沉默片刻,“夜深了,你回去休息。”
溫素咬緊牙。
他慣常模稜兩可時,答案是否定。
班瓊對她敵意甚大,溫素不信她在背後不添亂,甚至有可能橫加阻攔周皋。
謝琛說到底是個脾氣不好,冷性剛強的人。
他在包廂低頭一次。
倘若半夜勞煩周皋,或者住進周皋家,跟班瓊抬頭不見低頭見,溫素想像不出,他在跟班瓊低頭的模樣。
也不想他給班瓊低頭。
“你書房……我一直沒動。”
謝琛眼裏綻放明亮的光,“書房床太小。”
溫素只感覺他得寸進尺,幸福花園行軍床不到一米,他睡了一個月。
問他,就是部隊習慣了。
別墅書房床,確實沒有主卧大,可比行軍床大多了。
她捏着鑰匙,扭頭就往回走,充耳不聞身後的動靜。
更不管他有沒有跟上來。
…………………………
李璨帶着人徑直穿過西城,沒有停留,直奔西郊。
那裏有大一片荒廢的別墅區。
是杜建平當年大搞西城開發,有小公司期望乘風順水,跟着喝口湯,蓋起來的。
可惜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杜建平一出手,別墅區荒廢至今。
李璨特意考察過,當年小公司為抬逼格,遠離城市主幹道,別墅區佈局也不似國內常見的橫平豎直,頗有幾分古韻的曲徑通幽,主打靜謐私隱,加上荒廢幾年,蘆葦遍地成叢,鬼進來都得繞幾圈。
偏僻,隱蔽,地形複雜,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他踩穩點,抬手看腕錶,時針指向一點,夜幕深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花頭巾佈置好現場,走到他身邊低聲問,“璨哥,都準備好了,開場嗎?”
李璨把玩打火機,火苗猩紅亮起,湮滅,再亮起,照的他臉也明明滅滅,彷彿從地獄裏趴回的惡鬼,“嗯。”
花頭巾立即轉頭,朝剩下的人打手勢,一行七個人,分出三個消失在夜色中。
其中有一個,身形髮型與李璨七分像,倘若只看背影,七分能提到十分。
李璨目光也集中在他身上,“李爾的老婆送出去了嗎?”
“沒有。”花頭巾給他遞煙,“一直留在,以防萬一,不過他不知道。”
他們這樣的亡命徒,傷天害理的事干多了,情感淡薄如煙,可大抵是命運報應,那一絲如煙的情感往往會系在一人身上。
而那人,順理成章,是唯一能拴住他們的韁繩。
李爾坐進車後座,前面小平頭開車,大花臂坐副駕。
“按照璨哥吩咐,我們綁了班瓊,一路往北跑,直出省界,穿過草原,目的地是邊境。”
李爾開了閱讀燈,在地圖上比畫路線,“路線花臂熟,警戒交給你,務必大小路交替走,牢牢牽扯警方注意力,給璨哥爭取時間機會。”
小平頭有別的擔憂,“班瓊好綁嗎?我跟周皋那孫子交過手,他身手不行,但是非常警惕,歪主意多,萬一被他拖住,我們不一定能得手。”
花臂接過地圖,折起來收好,“璨哥肯定有準備,不會讓我們白送死。”
“花臂說的對。”李爾示意開車,“京中有人會提前約她出來,我們只需要到約定地點接上她,裝作送她去京城。一路上盡量別叫她懷疑,能糊弄多久,就糊弄多久。”
平頭恍然,“還是璨哥人脈通天,英明神武。”
黑色轎車氣勢洶洶,一頭衝進黑暗。
………………
溫素既然答應謝琛住別墅,有了第一步退讓,就必然有第二步,第三步……
她對這種狀態很焦灼,忐忑不安。
謝琛看穿她死氣沉沉下的排斥,進入別墅后,十分依從她。
二樓三個套間,溫素住主卧,客卧里留有蔡韻的私人物品,謝琛直接選了書房。
溫素沒阻攔。
舟車勞頓一天,她回房洗漱后,倒頭酣睡。
半夢半醒間,聽見走廊急促腳步聲。
酒店驚魂夜剛過去,她眼前一霎浮現四處飛濺的血點,猛然翻身坐起。
下一秒,敲門聲響起。
黑暗中男人的音色低沉穩重,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溫素,開門。”
她剛松下一口氣,又被狠狠吊起,梗的她喘息聲急促,“有事嗎?”
謝琛得了回應,語速加快,“班瓊失蹤了,我需要去一趟,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先去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溫素急忙拉開門,“她怎麼會失蹤?”
走廊明亮燈光下,男人臉色陰沉,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李璨動手了。”
溫素死死捏住雙手,心跳失速,“李璨?他在昌州?”
謝琛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催她離開。
溫素心裏止不住發慌。
她並非一點沒察覺。
母親案件進展快的不同尋常,酒店兇徒襲擊剛失敗,證人就迫不及待蹦出來,湊巧到只差把有問題寫在明面了。
可她沒得選擇,這陷阱不跳也得跳。
她能看出來的問題,謝琛肯定也看的出來。
所以他執意跟着來昌州。
兩人雖然沒有言明,但各自清楚回到昌州會面臨什麼。
也做好了準備。
只是沒想到,局面會出乎意料。
溫素快步跟着他下樓,“可是,為什麼會是班瓊?”
謝琛眉頭皺的很緊,豎紋縱深。
“很驚訝?她是周皋妻子,周皋作為局長,昌州治安巡邏,逃犯抓捕,他一手總攬。李璨拿住班瓊,就能要挾周皋,大開方便之門,這是其一。其二,她被人出賣了,賣的乾脆利索,送上門的棋子,李璨沒道理不用。”
其一,溫素能想通。
出賣,她一時反應遲鈍。
溫素對班瓊了解有限,她每次出現皆為季淑華出頭。
鐵閨蜜的樣子。
可溫素自己經過肖雲漪這個毒倀鬼,對閨蜜這個詞,有些過敏。
她抿唇,歪頭望謝琛,“季淑華?”
謝琛下頜緊繃,默認了。
他們剛出門口,院門外兩輛車接連鳴笛。
排在前面的是輛警車,周皋從副駕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