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往事前塵(三)
穆謙難掩激動之色,他雙手扶起江雍,且緊緊握着江雍手臂,道:
“仁兒,取我追雷劍來,回禮江先生!”
穆仁打開一旁牆壁上密格,取出一把長劍。
此劍並無劍鞘,劍身緊俏修長,銳利逼人,通體幽藍,散發著別緻的美感。
穆謙接過追雷劍,他深深地凝視着手中長劍,然後長吁出一口氣,目光中儘是追憶,說道:
“此劍隨我征戰沙場十六載,鋒銳無匹,尋常兵器難掩其一擊。自從二十年前,聽聞江先生的事迹,心中敬佩之情,多年來未曾減少過半分。方才心中惶恐江先生來者不善,有意試探一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穆謙橫起長劍,躬身遞給江雍,隨後振聲道:
“請江先生收下此劍,以助一臂之力!假若先生有難,我會不遺餘力地保護先生家眷!”
在江雍接下追雷劍之時,穆謙揮掌向劍身吐去一股靈氣。
下一刻,追雷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竟隱隱有雷嘯之感。
江雍端着追雷劍,他察覺到這是一把不俗的法器,於是推脫道:
“穆前輩,此劍甚為貴重,我不能收。”
穆謙眯眼笑了笑,他取過江雍手中字幅,說道:
“一物換一物,老朽不虧,江雍先生若是順利拿到青憐花,再把寶劍還我也不遲。”
穆謙說罷,搖了搖手中字幅,一副甚是滿意的樣子。
江雍低頭看向手中長劍,後者還在激鳴不止。
隨即,他手掌一合,緊跟着追雷劍竟飛速縮小,捲入江雍袖中。
江雍再不推辭,他拱手一揖,朗聲道:
“那江某就暫藉此劍一用,歸時定與穆前輩把酒言歡!”
穆謙見狀,拂須笑道:
“寶劍贈英雄,這把劍在江先生手上,才不算埋沒啊!”
言畢,江雍閃轉騰挪,幾步便消失在房間中。
穆謙笑眯眯的看着江雍離去的身影。
而穆謙身後角落,一個陰影慢慢凝實,最後竟化為了一個大鼻子老者。
老者生就一隻朝天鼻,身形矮實。
老者負着手,大鼻子張得如喇叭般,他狠狠吸了幾下空氣,又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才忿忿說道:
“躲在這破地方真是憋死老子了!我說老東西,這江雍能看的出來我的存在,實力雖在知命期,但他真能打得過那金子昂?你還把追雷劍給他!不怕惹禍上身么?”
穆謙的臉色自始至終沒有變化,他坦然地擺了擺手,說道:“老簡,有些事,你這俗人不懂。”
他揚起頭顱,望着夜空中那忽明忽暗的一彎皎月,對一旁的穆仁說道:
“二十年前,在瑚木王朝出了一魔人,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魔人所過之處,無論城池大小,人與牲畜,皆因全身精血被吸干而亡。
奇的是官府沒派一兵一將去追捕魔人,江湖俠客中有去尋魔人蹤跡的,卻再也沒有傳出音信。
後來啊,不知從哪冒出一個秀才模樣的人,擒了魔人去面聖,你猜怎麼著,朝廷不僅沒有獎賞這秀才,反倒要追殺他,秀才九死一生才逃過了朝廷的捉拿,可轉眼又被官府下了重金懸賞,但前去殺他的人,聽聞未動一刀一槍,便紛紛自願認輸了。
當時百姓之中還有傳言,說是秀才來過的地方,有身患不治之症的人,即使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也全都會在第二天康復如初。而秀才的名字就叫……江雍!”
穆謙身後,那老者又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痰,不屑道:
“小仁,你可千萬別聽你爹放屁,那江雍能有這麼厲害,就不用來這裏求青憐花了。我看嘛,打不過我簡不雄的一根手指頭!”
聞言,穆仁無奈地笑了笑,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
縱然穆謙的脾氣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動了怒,他吼道:
“你這牛鼻子!不就會點偷偷摸摸的鬼把式,看到剛剛江雍如何攪動那湖水了嗎?真讓你去和江雍過兩招,怕是一會兒就要夾着屁股溜了!”
名叫簡不雄的老者摳摳鼻孔,顯然沒把穆謙的話放在耳朵里,他轉而好奇道:
“我倒是好奇,他是怎麼徒手弄出一件法器來的。”
穆謙沉默,他注視着手中隱隱發亮的字幅,眼中閃爍不定。
……
夜已漸深。
城南,金府大門前。
只有一個小廝睡眼惺忪地杵着柱子,迷迷糊糊中,他猛然看到有一人出現在面前。
看到來人,小廝立馬嚇得魂不守舍,他慌忙五體投地,不住磕頭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幾天沒合眼了,着實困得不行了!饒小的一命!”
來人身着白衣,氣質儒雅,正是江雍。
經他手掌凌空一翻,那小廝便被一股力量柔和地托起。
柔和力量拂過小廝因磕頭而出的淤青,漸漸的,小廝原本青紫的額頭竟恢復如初。
江雍對着小廝泰然說道:
“快離開這裏吧,再也別回來了。”
小廝感受到異樣,他旋即驚奇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可置信頭上的疼痛竟然消失了,甚至幾天沒有睡覺的疲憊也在逐漸減退。
“多謝大仙!”
小廝作勢又要跪下。
江雍溫和一笑,他一把將小廝扶起,說道:
“放心,快走吧。”
小廝喜極而泣,他嘴裏一邊說著“多謝大仙!多謝大仙!”,一邊用盡生平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裏。
待小廝跑遠后,江雍輕推大門。
門口吱吱呀呀的打開,一股冷風登時從府里席捲而出。
金府內燈光昏暗。
江雍面色凝重,眉頭緊鎖。
他注意到前庭地上還隱隱殘留着些許血污,並不是無人洗涮,而是長久以來都有新鮮血液不斷在其上潑灑,凝固在地磚縫隙中。
江雍屏氣凝神,耳朵動了動。
在這呼嘯風聲中還隱約夾雜着女人凄厲的呼喊聲。
隨即,江雍警惕地循着聲音,慢慢往府內深處走去。
府內。
這裏裝飾得錦天秀地,卻同樣有一處處不易發現的血污。
在忽明忽滅的燈光下,這裏時刻透着瘮入骨髓的陰冷氣息。
江雍循着呼喊聲,走在迴廊中。
忽然,遠處別院的房門砰然打開。
江雍定睛一看,只見一個神情乖張的青年赤裸着上身走出,而在他手中,還鉗着一個柔弱女子的脖子。
隨着青年一聲口哨,院落外立馬有五六名身着青金綉袍的侍衛魚貫而進。
青年揪起衣衫凌亂、渾身是傷的女人頭顱,癲狂獰笑道:
“你是不是覺得本少爺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麼小爺一次便要餵飽你!”
他說著,轉頭便將女人像布娃娃般丟在地上。
隨後,青年無視女人凄慘的求饒,招手示意了一下。
緊跟着,青年身旁的侍衛終於按捺不住,紛紛目露貪婪地擁向女人。
江雍向前跨出一步。
迴廊距大院尚有五十步。
立時一道白色殘影掠過,江雍已然停步在那青年面前。
在青年錯愕的目光中,這些綉袍侍衛腦袋齊刷刷砰然落地。
殷紅的鮮血瞬間潑灑了青年一身,卻不沾染江雍身上白衣半分。
隨着江雍大手一揮,地上被嚇得昏死過去的女人頓時被一股強風捲起,送至府外。
青年不過一愣神的功夫,江雍便已做完了一切。
面前如修羅一般的男人雖沉默不語,但青年心中卻充滿了驚駭,他雙腿一軟,癱坐在血泊之中。
青年似又突然回憶起什麼,他對着眼前男人失聲怒吼道:
“你是……你是那個窮書生!江雍!你知道我哥是誰嗎?!你不敢殺我!……你不能殺我!!”
江雍沉默着,他一步步逼近青年,而青年也不斷在血泊中向後挪動。
待到青年被逼至角落時,江雍直勾勾地盯着青年恐懼的雙眼,冷聲道:
“我知道你的名字,金子揚。我只問一次,你哥金子昂,在哪?”
聲音寒冷如冰,又似金鐵般堅硬。
青年名為金子揚,他略一遲疑,旋即用力點了點頭,再然後伸手指了指江雍身後一處樓閣,語氣誠懇地說道:
“你要找我哥,我哥就在那!”
見狀,江雍轉頭望了望那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樓閣。
驀地,江雍耳邊響起一陣刺耳的銅鈴聲。
就在江雍轉頭的少頃間,金子揚已不知從哪拿出了一隻赤色的銅鈴,他咬破舌尖,噴出鮮血在銅鈴上。
金子揚滿口鮮血,不斷地晃動着手中銅鈴,狂笑着說道:
“江雍!等我哥來了……哈哈哈……他一定會殺掉你的……我會求他留你一口氣……哈哈哈哈哈哈!我要好好地蹂躪你!”
江雍漠然,他仔細聆聽着這銅鈴發出的聲響。
這是一件用於通訊的法器,可跨過遙遠距離傳遞訊息。
“好了,既然你已經叫了你哥過來了,那就可以閉嘴了。”
江雍說完,便朝地上狂笑不止的金子揚一指。
下一刻,金子揚的雙手雙腳登時被無形靈氣束縛住,雙唇也膠黏在一起,無法開口。
原本還不可一世的金子揚此時只得在地上蠕動着,不斷發出嗚嗚聲響。
大院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唯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飄蕩。
江雍倚牆而立,靜靜地等待着。
片刻后,江雍雙耳微顫。
他聽到,空中正不斷炸出一道道破風之音,正在逐漸逼近。
江雍抬頭望天,天空空無一物。
卻有一道陰冷的聲音從空中徑直傳入耳中。
“誰人,來此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