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往事前塵(二)
烏黑的雲朵壓滿了天空,今夜格外漆黑。
城中心卻依舊燈火通明,如蚌中珍珠一般。
夜色中有一襲白衣,正逐漸遠離這絢色,向城北而去,其正是江風的父親,江雍。
看似一介文弱書生,可他腳力卻快的出奇。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江雍已然行至這崇瑞城之北。
一間氣派恢弘的府邸大門前,江雍停下了腳步。
雖然已至傍晚,守門的侍衛卻一點不少。
他們個個塊頭精壯,目中精光乍閃,殺氣凜然,顯然都是軍隊中人。
見江雍停步於門前,其中一頭領大喝道:
“城主府門前,何方宵小在此駐足!”
江雍似充滿回憶地望了一眼府上門匾“穆府”,旋即鄭重道:
“煩請軍爺告知穆謙老城主,就說江雍有事求見。”
頭領先是仔細打量了江雍一眼,接着他向旁邊下屬耳語一番,最後對江雍冷然道:
“已然遣人稟報老城主,希望你清楚妄自驚動老城主的代價!”
前去稟報的侍衛快步從側門入府。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伴隨着一陣震動,龐大厚重的正門被其內僕人合力推開。
其中一管家模樣之人低頭迎上,他恭恭敬敬地對江雍說道:
“穆老城主說,早就盼首以待江先生多時!”
聞言,頭領心中震驚無比。
他來到穆府十年,知道老城主從不晚上見客,更何況還要敞開大門相迎。
雖然他的心中不由升起強烈好奇,但此時頭領也只好恭敬地低頭道:
“江先生,請!”
江雍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一切彷彿就該這樣。
他跨過門檻,隨着管家指引,一路彎彎繞繞,柳暗花明后,來到了這府邸深處的一處軒榭。
此處花草遮蓋,臨水而立,顯得極是隱秘。
管家引着江雍來到門前,輕敲了一下門口。
只聽屋內傳來一聲輕咳,管家便會了意,他對江雍略一點頭,隨後低頭快步離去。
惟留江雍一人留在門口。
江雍緩緩推開門。
在他眼前,一位老者正倚坐在椅子上。
老者身着曙色短衣,頭髮些許凌亂,他背對着江雍,似在欣賞着園中美景。
老者正是穆謙老城主。
在老者旁,站着一位身穿華服的中年人,其容貌與穆謙有七分相似,此時正低頭沉默着。
片刻后,穆謙轉身,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他緩緩開口道:
“江雍,好多年不見了,仔細算算,也得有二十年了吧。想我當年還能拉動七石重弓,如今垂垂老矣,先生卻英姿依舊呀。”
江雍作一揖禮,道:
“前輩言過了,江某來此,只求一物……”
穆謙不等江雍說完,笑道:
“二十年前,你攜着一女子來到我崇瑞城,同樣和我說要求一事,當年你說需要一處棲身之所。”
穆謙說著,指了指一旁緊張得不斷擦汗的中年人,繼續道:
“犬子穆仁。”
名為穆仁的華服中年人強擠出一絲笑容,朝江雍點了點頭。
而江雍同樣作一揖禮,回道:
“拜見城主大人。”
見狀,穆謙微微頷首,悵然道:
“老朽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緊接着,穆謙拉開手邊密匣,取出一篇字幅展開。
其上字體頓挫遒勁,如驚龍之入蟄。
“二十年前,你用此稿來換一處安身之地,我給了,也讓你好生在這安居樂業了二十年。如今,不管你要什麼,我都不會再給你了。此稿,你拿走吧。”
穆謙捲起字幅,置於桌面上。
江雍面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家妻病重告急,請前輩舍我一株青憐花,江某願為前輩效勞一事!”
聞言,穆謙沉默不語。
一旁穆仁卻忍不住出聲道:
“青憐花!那可是獻給皇上的貢品!”
穆謙緊緊盯着江雍,說道:
“青憐花,可是我崇瑞城獨有的寶物,三十年才可成一株。你如何換得?”
只見江雍輕輕一笑,他來到窗邊,指了指園中那一湖水景,說:
“前輩請看。”
話音未落,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從江雍身上猛然散開。
原本平靜的湖水頓時泛起陣陣漣漪,並且開始急速旋轉,最後竟化為了一個不斷扭動的漩渦!
穆仁看到如此異象,悚然出聲道:
“你果真是……”
穆謙站起身,向前按住穆仁肩膀,怒喝道:
“鎮定!”
他身材高大,上衣露出的間隙中依稀還能看到猙獰的刀疤,揭示了他曾經輝煌的軍旅生涯。
旋即,穆謙展露出一絲笑容,向江雍走近,道:
“心中早就有所猜測,江先生會不會是那二十年前在瑚木王朝引起一番風波的“瘋秀才”,今夜有幸見得江先生展露身手,也算一睹這大名鼎鼎的“瘋秀才”風采了。”
聞言,江雍波瀾不驚,淡淡回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剛剛的事,前輩想好了嗎?”
……
昏暗的書院內。
江風蹲在母親枕邊,他緊緊握着母親的手,嘴裏不斷念叨着:
“娘……你一定要沒事……求你一定要沒事……”
沈小雲端來一盆水,他取出手帕打濕,細心地貼在了江母的額頭上。
看着江風,沈小雲輕嘆一聲。
今夜突發的風波衝擊着他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沈小雲看了看窗外夜色,隨後他艱難對江風開口道:
“江……江風,時辰晚了,我必須得回到花船上了!船上管事很嚴,假如晚上找不到我,我會被逐出去的。明天一早我把活幹完就馬上來尋你!”
沈小雲望着江風還是雙目無神,不停重複着嘴裏的話的樣子,他搖了搖頭,快步跑出書院。
“江風,保重!”
……
穆府中。
湖中的漩渦慢慢回歸平靜。
岸邊許多跳動的魚蝦讓這原本靜謐的穆府多了一份詼諧,幸而穆謙早早遣散了周邊下人,所以沒有在府里引起騷亂。
穆謙仔細端量着江雍,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般,道:
“江先生,能夠使靈氣影響到外界事物,看來你至少是聚靈後期的強者了。”
江雍淺笑道:
“是與不是,難道前輩還要與我交手不成?”
隨後,江雍似有意無意地瞥了瞥房間角落處的陰暗。
雖然江雍僅是一眼,並未引起任何動靜,但穆謙的臉色卻有了變換,他語氣緩和道:
“江先生!青憐花乃朝廷欽定的貢品,可自從金子昂這個督查使來了之後,我就無權看管了。只知尚有兩朵成品青憐花,在城南金府,金子昂的手上!”
江雍皺了皺眉,拱手說道:
“多謝前輩。”
話畢,江雍轉身就要離開。
穆謙忽又叫住江雍,低聲嚴肅道:
“我知江先生不是聚靈期之輩,提醒一句,金子昂乃知命中期,望先生好自為之。”
江雍停步。
猶豫了片刻,江雍轉身一指先前桌上捲起的字幅。
只見字幅立即倒卷飛來,在空中展開。
隨着江雍手指劃過,原本乾涸的墨跡竟然變得晶瑩無比,好像獲得了生命一般。
看到字幅有了變化,江雍捲起空中字幅,橫於雙手,走至穆謙面前。
他忽然單膝跪地,在穆謙震驚的目光中,江雍將字幅高舉於頭頂。
“穆前輩!江某此去兇險未卜,此稿經我靈氣浸潤,已是一件法器,滴上眉間鮮血便可讓它認主。此寶贈予穆前輩,若我有難,望穆前輩念此薄情,保我妻兒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