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分家（中）
第五十五章分家（中）
◎（2更）“我聽爹的。”◎
成家小院裏十分安靜,成小蘭正在餵雞。
這幾日家裏的事情太多，一向開朗愛笑的成小蘭都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手上動作有一搭沒一搭的,時不時的就看看外面，也不知道是在等誰。
當成正業拉着林巧兒出現在院門口時,成小蘭驚得揉了好幾下眼睛,接着,手中的雞食盆都飛了出去。她激動地跑上前打開了院門，口中吱哩哇啦比劃着，林巧兒好幾日沒有看到大姐了,心中也十分想念,笑盈盈地喚了聲：“大姐。”
成小蘭眼睛瞬間就紅了。
她也好幾日沒有看見巧兒了，心裏十分難受。加上昨日弟弟剛回來就氣沖沖地離家出走,她心裏便更難過了。
成正業看了眼自己這個唯一的姐姐，安慰：“大姐，不關你的事，別難過。”
成小蘭紅着眼比劃——[這次回來、不走了吧？沒事了吧？]
林巧兒看向成正業，成正業頓了頓道：“大姐別擔心，總會沒事的。”
他模稜兩可的回答讓成小蘭摸不着頭腦,許是聽見了動靜,其餘幾房的院門終於陸續打開，成婆子看見小兒子和兒媳,眼神明顯一亮，激動的跑到門口：“四郎！巧娘！”
林巧兒開口喊了聲娘。
幾兩罷了，也好意思開口……
趙氏：“四弟這麼客氣就是見外。”
全家人聽到這話，面面相覷，一起去了堂屋。
成老漢愣了愣，看着面前已經比自己高一些的小兒子，點了點頭：“當然。”
在全家人的注視下，成正業頓了頓，然後道：“這次，我出事進了一趟牢獄，背後是誰出手害我的，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這件事呢，的確也是我連累了家人，魏家最想針對的人是我，在此，和爹、大哥、二哥，賠個不是。”
“娘別急，您聽我把我說完。”成正業聽見老娘第一時間出聲維護自己時眼中還稍有一絲動容，他頓了頓，又看向一言不發的大房二房。
她胃口沒有趙氏那麼大，四弟能開口說這話，她已經很開心了！
人人心裏都在打鼓。
“四弟啊……這個事呢，也不能這麼說，咱們畢竟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過呢……你大哥的魚塘的確才剛剛起步，我們正月初幾才從那人手上盤了下來，還沒過幾天就忽然遭了殃了，我和你大哥這心裏頭是真的疼……但是四弟你也受了不少的損失，這樣吧，這筆錢咱們就先不提，等到日後你大哥魚塘要需要幫襯的地方，大嫂再去問問你，四弟你看這樣行不？”
成正旺皺眉，伍氏卻已經笑着開口：“四弟，二嫂也不好意思和你開這個口，但是飯館一天的房租……”
成婆子忽然開口：“那魏家咋就針對你一個人！那魏家員外不是東西是為了錢，除了咱們家，還有米庄布莊，好幾家都被他坑害了！你別往自己身上攬責任！”
他拉着林巧兒的手朝院子裏走，徑直走到了成老漢面前。
不止她，成小蘭和李氏也有些疑惑，成正業的眼神一直牢牢地看着成正才和成正旺，成正才張了張嘴：“四弟……”
成正才話說一半，忽然被趙氏打斷，她面露難色，心中卻有一絲絲的喜悅。
趙氏眼骨碌一轉，心裏的小算盤立馬敲的翻飛，完全沒注意到其餘幾道異樣的眼神，也沒注意到自家男人出神的表情。
成正旺腦子還沒成正才靈光，雖然直覺告訴他這部分損失不應該由四弟承受，但伍氏看見趙氏又得三十兩，這心裏的不平衡就出來作祟了。
她還在盤算，成正旺忽然開口道：“算了四弟，說這些就生分了，我們飯館現在也不賺錢，關了就關了。這次你和爹進去，我們損失最小，不說這個話了。”
“爹，我有些話想說，能讓全家人去堂屋不。”
成正業卻是垂下眼睫低低笑了兩聲：“大嫂為我考慮，多謝。”
“三十，好。”成正業痛快應下，成正才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不！四弟，你別聽你大嫂胡說！不要，我們不要！”
“雖然娘說的也在理，但是魏家確是因為我才注意到了咱們家，我去年年底盤林場的事就已經讓他懷恨在心，繼而盯上了咱們家的養豬場，大哥的魚塘，二哥的飯館，這是事實。所以大哥二哥，你們這次的損失，我來承擔，這樣你們心裏應該能舒服些？”
“行！行！”
而她這幅模樣惹得成正旺皺眉、趙氏鄙視。
“胡說八道！”一直沉默的成老漢忽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算上重挖魚塘的地基和人工費，差不多三十。”趙氏還當真開口報了個數，成婆子閉了閉目，已經不想說任何話了。
成正業一言不發。
伍氏愣了愣，立馬就要去扯她男人的衣裳，成正業直接道：“二嫂想說什麼就說吧。”
在趙氏心裏，她絕對是一個合格稱職的大嫂。四弟剛剛回來她就開口收錢，那也太不像話了，可四弟既然都開口說了，那她就替大郎委婉地應下，等過一陣四弟手頭松和了再說不遲。
她自認這番話說的極其漂亮，而四弟也沒讓她失望，昨天雖耍了些脾氣，但分得清主次，還主動開口承擔他們的損失，趙氏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
伍氏開心的應了。
可惜已經遲了，成正業沒理他，而是徑直看向了成正旺：“二哥呢？”
“不過……大嫂還是開口報個數吧，報個數，我心裏也有數。”
林巧兒聽到這有些疑惑，看向成正業的眼神有些不解。
成正業懂了：“二嫂的意思我明白了，飯館一個月的房租五兩，這房租從我這出吧，二嫂看還行？”
與此同時，其餘三房和成老漢都走了出來,成老漢看見小兒子,目露欣慰：“四郎,回來了？”
成正業這會兒也鬆了口氣：“那就這麼定了，大嫂那邊三十，二嫂這邊五，銀子我會儘快籌一下，到時候爹……”
當趙氏說完那句話之後，屋內都沉默了。
四弟這是要說啥？
堂屋裏，成家人所有人都在，林巧兒看了眼成正業，心中也有些疑惑。
“老大媳婦，我給你一次機會，你重新說，還有老二媳婦，你那飯館一個月五兩，你關了幾天門？要不要算細賬？！”
“四郎！胡說啥嘞！”
但他們飯館本來就沒生意，關上一天最多就損失個房租，一共關了六日，一天房租……
一看公爹怒了，兩個兒媳婦都是一愣。
趙氏不解：“爹……我說錯啥了嗎？”
成老漢怒不可遏，他死死地盯着老大，卻不敢去看老四的眼睛，或許他已經猜到了小兒子的所作所為，只是不想面對，但是成正業已經站起身，手掌落在成老漢的肩膀上拍了拍：“爹，你聽我說完。”
成老漢愣住。
成正業：“這三十五兩我會儘快籌出來，到時候爹做個見證。”
他說完之後又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不過……大哥二哥這邊的賬我還清之後，我和巧兒就單獨出去過了。這個事，也趁着今天和大家說明。”
成正業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怔住了。
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林巧兒猛地睜大了眼，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成正業的語氣分明是輕飄飄的，卻像是平地炸響了一聲驚雷。
成婆子整個人都傻了，牙關都在顫唞着：“四、四郎……你這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成正業面不改色：“就是字面的意思。”
他又緩緩看了看屋內目瞪口呆的所有人，道：“大家心裏別有個啥，我不是平白無故說出這話，雖然魏家被抓了，但是官府的事都不一定。現在勝負都不是咱們老百姓能左右的，他在臨安城根深蒂固，上頭還有知縣，一旦翻身，第一個報復的人就是我，所以大哥二哥，為了不再繼續連累你們，我這個提議，你們應該同意才是？”
成正業還是看着他兩個大哥，成正才和成正旺這會兒已經完全傻眼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成正禮皺着眉問了句：“四弟說這話，可是知道了什麼消息？不願連累我們？”
成正禮隱隱猜到了什麼，他自然是不想讓這個家散，但大哥二哥今天也實在讓他失望，四弟畢竟他的弟弟啊……他說這話，也是想給大哥二哥提個醒，別再傷了四弟的心。
成正業深深地看了眼他，笑了：“我也不確定，但是有這個可能性，三哥，任何事都無絕對，你說呢？”
成正禮不說話了，林巧兒站在成正業身後，拉了拉他的袖子，朝他搖了搖頭。
她現在已經明白了。
四郎是故意這麼說的。
劉小姐和劉縣令都說了，人證物證均在，魏家已經是案板上的魚，沒有半點兒翻身的可能。縣令畢竟是縣令，即便不能一招致勝搬倒知縣，若是連個平頭百姓都對付不了，就不會突然出手了。
很可惜，這個道理，成正才和成正旺並不懂。
林巧兒雖然不喜兩個嫂嫂，但那畢竟是四郎的親哥哥。
單獨出去過……
爹娘該多傷心啊。
成老漢聽到這，又何嘗不明白小兒子的深意，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也不再說話。
所有人都在看成正才和成正旺。
趙氏正要開口，成正才忽然呵斥一聲：“你給我閉嘴！”
趙氏一愣：“你朝我吼啥？你知道我要說啥？”
“我不知道？！你一張口我就知道你要噴什麼糞，你閉嘴！”
趙氏脾氣一點就炸，她沒想到成正才居然當著老屋所有人的面罵她，騰得一下就站了起來：“成正才！你把話給我說清楚！誰噴糞了？！你啥意思？你不說清楚，咱們今天沒完！”
“說就說！”成正才也怒了，站起來就要和趙氏大幹一架。全家人似乎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眼看着兩人就要打起來，成正旺趕緊去拉架幫忙。
屋裏亂糟糟之際，院門口忽然又傳來了官差的聲音。
“是不是成家？！有沒有人？！！！”
屋內所有人一愣，全部看向了成正業。
成正業苦笑一聲：“看吧，我就說以後麻煩不斷，所以大哥二哥應該同意才對。”
成正才動了動唇，舉起的手慢慢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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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胸口起伏，顯然也氣得不輕。
外面的敲門聲越來越大，林巧兒也急了，她想不明白官差為何又上門找成正業，成正業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別怕。
“那我就出去了，這次等我回來，我就和巧兒搬出去過，房子的事暫時還沒想好，可能還要借住林家幾日。”
成正業說完，就拉着林巧兒的手往出走，成婆子反應過來追了出去：“四郎！四郎！”
成老漢也站起了身，踏出大門時還憤憤地看了眼成正才：“老大！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說完，也趕忙走到院中去看怎麼回事。
院門口的確是兩個官差，只是看上去比較面生，成正業站在最前面：“你們找誰？”
“這是成家？”
除了大房二房，其餘的人都陸續走了出來，眾人一怔，官府會不認識他們家？來都不知道來了幾趟了。
“是啊……你們是……？”
“我們是府城衙門的人，蜀川城那邊來了人狀告你們家成正才在蜀川聚眾賭博，用不正當手段搶奪財產，哪個是成正才？和我們回去。”
院子裏所有人都愣住了。
慢吞吞走在後面的成正才和成正旺剛走出院門就聽到了這個消息，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成正才啪地一下就跪倒在地。
那官差銳利的眼神看了過去。
…………
成家小院再次陷入了一片陰霾。
成婆子昨日才覺得心口鬆了一口氣，這會兒又感覺喘不上來了。
她直接躺在了炕上，額頭圍着布巾，一直捂着胸口哎喲，成小蘭在一邊擔心地替她順着背。
成老漢眉頭緊鎖地看着面前跪着的成正旺：“這就是全部過程？你還有什麼沒交代的？”
成正旺目睹了剛才大哥被官府拉走的那一幕，哪裏還敢有半點兒隱瞞：“沒有了爹！絕對沒有了！這就是全部的事情經過！”
“你為啥回來不說？！”成老漢氣地狠狠拍桌，成正旺本來就慫，從蜀川回來之後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眼睜睜看着大哥被抓，他哪裏還敢有半絲隱瞞，抖如篩糠一般全部交代了。
原來當初討要祖宅的事根本不順利，他和大哥蹲點了快一個月也沒有法子。後來，大哥在賭場無意看見了族長的小兒子，計上心頭，出了個餿主意。
他讓賭場的人給族長兒子下了個套，害得那人輸的精光，事後答應給賭場一百兩報酬。然後親自下場，騙族長兒子在五百兩的天價欠條上畫押，事後拿着這欠條去威脅了族長。
族長為了面子，也為了給兒子擦屁股，討價還價，答應把地契歸還，又給了成正才一百兩欠銀。其實那族長兒子頂破天也就輸了個七十多，但無奈成正才是混跡賭場的老手，幾下就把人給套了進去。
地契和銀子到手，成正才把封口費給了那群賭徒，將地契轉手又賣了二百二十兩，本以為這事就結束了，誰知道最近有個賭徒喝酒後說漏了嘴，這才讓族長一家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一時氣不過，直接將人告到了這邊府城……
“爹，大、大哥說他都花錢擺平了，說不會有事……我、我當時也嚇傻了，加上事情已經發生了，所以……”
“所以你就替你大哥隱瞞這樣大的事？！”
“我、不是……爹……”成正旺居然哭了出來。
“我也不想啊爹，大哥說這事要是敗露，我們肯定要在牢獄裏待一段時間，當時馬上就要過年了，我想回來……我想回家啊爹……”
成正旺跪在地上哭，伍氏也在一邊哭，而趙氏早就面色慘白的癱軟成泥，成正業和林巧兒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成正禮也皺着眉把李氏護在身後。
誰也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麼多事。
那可是府城！
不是他們小小的桃庵村臨安縣！
成正才這回闖下的滔天大禍，還能有人替他想法子解決嗎？
長久的沉默之後，成老漢忽然敲了敲桌子。
“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既然如此，我今日就當舍了這個兒子，他自己造的孽，就讓官府去裁決，該坐幾年坐幾年，我是沒這個能力了！”
“爹！！！”
聽到這裏，趙氏猛地撲了上去抱住成老漢的大腿：“您不能放棄，您不能不管老大啊爹！他可是大山的親爹！就算您不看在他的面子上，您想想大山、大山可是您的親孫子！！”
聽到孫子二字，成老漢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但轉瞬即逝。
“有他那樣的爹，大山以後也教育不好。你剛才沒聽老二說嗎？他那狗皮賭性不改，讓他去要祖宅，居然跑去找一群賭徒？！還給人下套？！說出去我都嫌丟人！你想讓大山以後也變成這樣的人？！”
成老漢想想都覺得后怕，他不懂自己當初造了什麼孽，在大兒子成長的過程中縱容他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總之，我心意已決。對了，我昨天本來就和你們娘有這個想法，老四啊，你也別說什麼單獨出去過的事情了。等你大哥這回的事解決完，咱們家就分家！分家吧！”
分家……？
全家人都震驚地睜大了眼，從方才開始一直站在角落裏的成正業這時終於有了反應。
他眼中微微動容，拉住了身邊巧兒的手。
“我聽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