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分家（上）
第五十四章分家（上）
◎（1更）他們不是一家人嗎？◎
一連四日,林巧兒的一顆心就沒落下過。直到昨天從縣令大人那邊得了准信之後，她才如同一個溺水很久的人總算是游上了岸，狠狠地鬆了一大口氣。
但同時,這口氣鬆了之後，濃濃的疲憊和涌了上來,一連多日的擔心和勞累讓林巧兒突然就病倒了。
今早辰時邱氏見寶貝女兒還沒醒進了屋,這才發現她額頭上燙的嚇人,邱氏再也顧不上其他，立刻請了郎中過來。
郎中道她是心情鬱結和過於疲憊，靜養幾日便好,但即便如此,林家夫婦也心疼至極。
熬了葯，林巧兒喝過之後便又睡了,這一睡就是一天。
她沒再做什麼預示的夢，但是模糊的夢境倒是不斷，朦朦朧朧，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地牢裏，只不過這次她沒看見成正業，被關起來的好像變成了她,眼前昏暗,她怎麼找都找不到四郎。
地牢過於恐怖，她又冷又怕,怎麼走也走不到出口，就在她絕望的要哭出來時，忽然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巧兒別怕……是做噩夢了。”
“還難受嗎？”他湊上前親了親，林巧兒這會兒已經完全好了，搖了搖頭：“不難受了。”
“你不是和娘置氣了才出來找我的吧？”林巧兒忽然想到這一點，急忙問道。
林巧兒沒問在家發生了什麼，成正業便也沒說。但從成正業的臉色和低沉的氣氛也能看出來，大抵是不怎麼愉快的。
她伸手去觸碰他的臉，幾日的功夫，成正業消瘦了一些，臉頰的稜角越發分明，五官深邃分明，只是幾日牢獄生活讓他下巴冒出了一些硬硬的胡茬出來。林巧兒伸手摸了摸，有點扎有點癢，她手指順着下頜線又摸到了成正業的喉結，男人的喉結滾了滾，成正業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
看着她的笑意，成正業心裏那個想法越加堅定，但他面上絲毫不顯，只是又將人摟入懷中：“太晚了，嬌嬌睡覺。”
他嘴上說沒有，唇角卻緊緊地抿着，綳成了一條直線。
成正業緊緊抱着她，大掌不住地撫摸着她的背：“沒事了，嬌嬌做噩夢了。”
林巧兒一顆心像掉入了暖噗噗的溫泉中，唇角揚起：“好……”
林巧兒莫名心口一顫：“你在想什麼？”
成正業總算開口：“沒有。”
成正業吻着她的額頭和髮絲，心口窒悶地疼。
“四郎，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
這麼晚了？！
林巧兒剛睡醒懵懵的，居然都沒意識到兩人在哪，這會兒總算反應了過來，她張了張唇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該說啥。
他應該都知曉了。
成正業漆黑的眼神一直看着她，那眼裏飽含了太多的情緒，竟令人一時看不透。
其實她大概猜到了成正業是先回去了一趟才過來的，成正業也沒隱瞞，嗯了一聲。
成正業一怔，半坐起來去摸她的腳，果然也是冰涼的。他二話沒說就幫她暖，林巧兒這會兒想側躺着，順勢就把小腳丫踩在了他的腹肌上，成正業也不嫌冰，任由她軟綿綿地踩，林巧兒覺得好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林巧兒才停了哭聲，她平穩下來，依賴般地在成正業脖頸處蹭了蹭：“要那樣抱……”
而成家卻是截然相反。
“那手怎麼還這麼冰？”
林巧兒並不知道成正業此刻的內心，“那就好。”
林巧兒像是溺水之人忽然被拉出了水面,她猛地睜開了眼,大口大口的呼吸,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四弟當時什麼反應來着？
成正業眼中佈滿心疼之色：“沒有，這不是夢。我回來了。”
林巧兒睜大了眼：“你今晚要住下嗎……？”
林巧兒趴在他胸`前，猶豫了一下才道：“其實我也不是受了委屈才要回來……”
他的確沒有置氣。
“什麼時候過來的？現在什麼時辰了？”林巧兒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也不知時辰，成正業一隻手撫着她的秀髮，聲音低沉：“亥時了。”
成正業沒說話，只是又摟緊了她的腰肢。
成正業如實回答：“在想巧兒受的委屈怎麼辦。”
他只是做了決定罷了。
她不再鬧成正業了，她知道這幾日他比自己更難過，眉眼間是掩也掩不住的疲憊神色。白日睡夠了的林巧兒並不困，就這麼乖乖地窩在成正業懷裏，第一次眼睜睜地看着成正業先睡着，等他睡着之後，她又忍不住伸出手，一遍一遍描摹着他深邃銳利的眉眼。
成正業默契地翻了個身，將巧兒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像哄小孩兒一樣。林巧兒找到了熟悉的睡姿和依賴的懷抱，總算舒服地哼唧了兩聲。
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覺得自己有點傻，成正業亦然，他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將人又摟緊了幾分，一字一句的在她耳邊說道：“你在哪，我就在哪。”
“沒事了……沒事了……”
“四郎？！”林巧兒幾乎失聲，月光從炕邊的窗戶映照進來，照亮了成正業深邃英俊的臉龐，林巧兒反反覆復確認了好幾遍。
林巧兒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在嘛，這幾天晚上都有些冷。”
成老漢和成正業下午歸家本是一件喜事，可每個人臉上卻沒有一點喜意。大房那邊，趙氏猶記下午四弟看她的眼神，得知林巧兒回了娘家之後，四弟就和變了個人一樣，眼裏和話里全都帶着刀，在她和伍氏兩人之間打量，伍氏那個慫樣，沒幾下就把那天的事兜底了。
林巧兒哇地一聲就張嘴哭了出來，不管不顧地撲進成正業的懷裏，成正業不斷地哄着，但她眼淚止不住一般，沒多會兒，成正業胸`前的衣裳就被淚水浸濕了一小塊。
林巧兒一怔，“你回去過了？”
夜色已深，林家院子裏陷入了一片寧靜。
冷笑？
他居然冷笑？！
趙氏一想起那個笑就渾身的不對勁，她看了眼炕上的男人，忍不住開口：“大郎，你說說四弟怎麼成這樣了？咱們怎麼說也是一家人啊，他怎麼能這麼對我呢！”
成正才也煩得很，懶得理她，趙氏又問了一遍之後，他才幽幽道：“你把四弟妹當成一家人了？”
趙氏一愣：“你咋也這麼說嘛？我咋沒把她當一家人？就因為我說了她幾句？但那是事實啊！況且我當時因為爹的事情着急了嘛，那也是在擔心四弟啊！但是你看四弟今天回來對我的這個態度，哎！我進你們家的時候四弟才十一歲，老嫂如母，就算誇張了一些，但我對四弟從來也是掏心窩子的，我就是覺得自從巧娘過門之後，四弟就和變了個人一樣……”
趙氏在這裏嘟嘟嘟一通，成正才卻是半點兒沒聽進去。
“行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家魚塘的事還沒解決，你操心這些幹什麼。四弟他們就是鬧鬧脾氣，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成正才說到了點子上，趙氏一下就來了精神，“對！我咋把這茬給忘記了！你說說看啊，四弟和爹放出來之後這事就算過去了嗎？那咱們家的事情怎麼解決？說白了，損失真金白銀的可是咱們！這麼一想，怎麼覺得咱們才是最冤的呢！那魏家也不承認害了咱們的事，那咱們的損失可找誰去賠啊！”
成正才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他一下午就在煩這個事呢。
平白無故損失了幾十兩銀子誰能高興？
反正他是高興不起來，但是，爹和四弟今天剛回來，他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個話，觸娘的霉頭。
大房這邊是這樣，二房那邊也是。
大旺飯館又關了幾日門了，雖然損失沒有大房多，但是口碑卻是幾乎沒有了。
成正旺已經心灰意冷準備徹底關門算了，伍氏卻還是不甘心。不過眼下她還顧不上這個，她和趙氏的想法一樣，那就是下午成正業的反應真地把她嚇到了。
她幾乎不敢相信那是四弟……
直到現在她回想起來之後還覺得渾身冷颼颼的，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應該說清楚了？那天說那些話的人可不是她……四弟就算要記恨，也千萬別記恨在她的頭上……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他們不是一家人嗎？至於為了巧娘，置爹娘不顧，置兄嫂不顧了？
伍氏嘆氣，心情忽上忽下，兩口子躺在炕上也是背對背着，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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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難受的，莫過於成老漢和成婆子了。
兒子丈夫歸家，她本來應該是高興的，但是現在鬧得，家裏沒有一點兒喜意，彷彿和之前沒啥兩樣，四郎那眼神和語氣同樣刺痛了她，雖然這事並不是她出面，但當初若說沒有半點介懷，那也是假話。
難受和愧疚讓這位年邁的婦人又添了幾道皺紋，忽然，她的肩膀上多了一雙大手，成老漢的聲音傳來：“老婆子，別想了，人無完人，也不全是你的錯。”
成婆子渾身一震：“你理解我？”
成老漢苦笑：“我再不理解你，這世上還有誰能理解你？”
成婆子心裏一酸，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你操持一大家子，四個兒子，四個兒媳，一個閨女。還有兩個孫子兩個孫女，這回我出了事，讓你擔心壞了，我給你賠個不是。”
成婆子：“幾十年的夫妻了……你說這話做什麼……”
成老漢嘆氣：“是啊……幾十年的夫妻了，咱們這一路走來也挺不容易的，養大了四個兒子一個閨女，除了小蘭，其餘四個兒子都成家立業了，我的老婆子了不起、了不起啊……”
成婆子眼角流下一滴渾濁的淚：“但說到底，巧娘的事是我錯了。那孩子心性好，是我太小肚雞腸。連帶這回，也傷了四郎的心……”
成老漢沉默了。
他當然也知道傷了小兒子的心。
“老四……是啊，這四個兒子裏，他年紀最小，但很多時候又不像是老小，以前受了那麼多委屈他也不提，但是巧娘，絕對是他的底線，是不應該，太不應該了……”
成婆子忽然翻了個身：“當家的，你說明天他們能回來嗎？”
成老漢如實道：“我不知道。”
成婆子愣了愣，面上難掩失望之色。
是了，老四是最懂事的一個，但也是最犟的一個。
想當初，她不同意那門婚事，老四就能一個人跑到牛場去住了三四天，沒飯吃都不肯低頭，這回巧娘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他還能輕易回來？
成婆子嘆了口氣：“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受累了，先睡吧。”
成老漢雙手枕着頭看着房梁，“等會兒再睡吧，老婆子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商量，你先聽聽？”
成婆子重新睜開了眼：“嗯，你說。”
清晨卯時。
林家小院裏的雞已經伸着脖子打起了鳴，林巧兒在被窩裏慢悠悠地睜開了眼，剛醒，成正業的背影就映入了眼帘。
她躺在被窩裏也不動，軟綿綿地喚了聲：“四郎。”
成正業轉過身，手上還拿着一個鎚頭，見她醒了，趕忙把鎚頭放下上去抱人：“嬌嬌醒了？”
林巧兒揉了揉眼：“你在幹嘛呀？”
成正業：“家裏梯子都鬆了，我去加固一下，還有外面的門栓也要修。”
林巧兒朦朦朧朧地點了點頭，此刻院子裏，邱氏帶着笑意的嗓音傳來：“四郎、巧兒，早上吃包子稀飯可行？”
“娘，我都行！”成正業神色飛揚地回了句。
邱氏笑道：“好！”
林巧兒眉眼染上笑意：“我怎麼感覺我娘對你比對我還親些？”
成正業挑了挑眉：“女婿越看越親，沒聽過這話？”
林巧兒輕哼了一聲。
早飯時，邱氏的確十分熱情，熱騰騰的包子剛出鍋，紅薯稀飯熬得甜絲絲的，她一個又一個的包子往成正業碗裏遞，眼看着成正業碗裏都要堆不下了。林巧兒看不下去道：“娘……你讓他自己來，他吃不了這麼多的……”
邱氏：“胡說，四郎這麼健碩，再吃幾個都沒問題！在裏面餓壞了吧，得多吃幾頓補回來！四郎啊，娘中午給你做魚！”
成正業咧開嘴笑：“好！我多吃些，謝謝娘！”
邱氏眉開眼笑。
等早飯後，成正業開始修院子裏的柵欄和門栓了，他手腳麻利，沒多會兒就把林家小院裏一些地方修補的煥然一新。
邱氏笑着給成正業遞水，林巧兒就站在門口一直看着。
過了半晌，成正業終於停下來之後，林巧兒走上去給他遞帕子：“擦擦汗吧。”
成正業看了眼廚房，邱氏正在廚房忙活着顧不上這邊，於是成正業忽然湊近林巧兒，小聲道：“你幫我擦……”
林巧兒心口一跳，嬌滴滴地看了眼他，到底還是用帕子，親手幫他擦掉了額頭上的汗。
成正業咧開嘴笑了。
兩人站在陽光下，春日和煦的暖陽灑在林巧兒髮絲上，成正業伸手撫了撫，道：“巧兒一會兒有空沒？”
林巧兒抬頭：“嗯？”
“和我回家一趟？”
林巧兒怔了怔，她其實等了一早上這個話，但不知為何四郎一直沒開口。
“好呀。”四郎要是帶她回去，那她肯定是不會鬧脾氣的。
成正業神色漸漸嚴肅，又朝她走近了兩步，道：“我不是帶你回去住，是帶你回去拿點東西，咱們可能要在丈母娘這多住幾日，巧兒應該會收留我？”
林巧兒愣住，像是沒聽清：“四郎說什麼……？”
成正業低下頭去尋了她的手拉着，語氣看似隨意道：“別擔心，很快就能解決，總之巧兒一會兒和我回去，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別說話，和我站在一起，嗯？”
林巧兒心中咯噔一下。
她忽然有些後悔沒問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見四郎如今這個模樣，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