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五月,天氣徹底放晴,陽光不再吝嗇,溯京迎來了為期三個多月的、珍貴的夏季。

這是寧秋硯在溯京度過的第一個夏天。

生活恢復了平靜。

他每天早上騎車自行車去上學,下午去學長的工作室打工,周末上網課或者去駕校,過着普通大學生的生活。

關珩走後,除了偶爾接到過幾次李唐的電話——對方又給他做了新衣服,寧秋硯沒有在生活里碰見過任何血族。

那些不屬於人類世界的生物,彷彿都消失了。

偶爾寧秋硯會想起俱樂部,想起山茶花之夜,想起瓦格納、秦惟之等那一張張蒼白的、詭譎陰鷙的臉,想起他們貌似優雅實則傲慢的語調。

其實時間沒有過去多久,但沐浴在陽光里,會覺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普通大學生的生活當然也會有不如意。

暑假時關珩結束休眠了嗎?

寧秋硯思索。

他說他要學游泳,準備了很多用具,夏天來了,他要和寧秋硯去潛水,去海里衝浪。

[駕駛員理論考試掛科了。]

[86分。]

寧秋硯拿出手機打字。

關珩之前有幫他抽考,那時候他就不怎麼答得上來。

[學校的紅杉忽然死掉一棵,下午來了吊車,很多人去看。]

不再擔心自己不夠有趣,而是把生活里發生的各種細枝末節,都講給關珩聽。

五月底,陸千闕來了一次溯京。

初夏似乎讓血族感到不適,無論是爬升的溫度,還是遲遲不肯落下的太陽。

關珩一次也沒有回復。

寧秋硯在學長的工作室里,接到了一份公益動畫短片的擬曲邀請。報酬不多,但參加的人不少,寧秋硯入圍後過關斬將,一路留到了最後。當然,他最後會把錢一併捐給該公益項目。

陸千闕看出來他在想什麼,溫和道:“如果到時候先生還沒醒,我不介意幫忙喚醒他。”

寧秋硯沒忍住告訴他:“渡島夏天的溫度也很低,海水很冷,你受不了的。”

關珩也不生氣,似笑非笑地睨他:“我不用考。”

他如約給關珩發信息,每天都發。

陸千闕是來溯京做一點收尾的工作。

顧煜已經打來電話問過一次。

寧秋硯自己沒有和陸千闕說過這件事,那麼只能是曲姝說的。

後面半句越說越小聲。

陸千闕夜裏也戴着墨鏡,膚色比以往還要白,笑眯眯地站在花園裏:“聽說我們家小狗狗有新工作了啊。”

寧秋硯不是很服氣:“難道您都會這些題目嗎?我看您也不像是考過駕照的樣子。”

現在他又讓陸千闕來越寧秋硯,一定是想到了什麼新鮮玩意。

寧秋硯遲疑了一下,解釋道:“還沒做完,很單調的。”

這是部分血族一直都在默默做的事。

顧煜可能真去問了,應該是大失所望,好幾天沒再提這個。

寧秋硯:“憑什麼?”

“可以給我聽一下嗎?”陸千闕問。

他們正着手,要和相關部門建立合作關係,對那些受害者進行有益干預。

陸千闕對寧秋硯說:“顧煜讓我問你,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暑假了,你要不要回渡島?”

其實寧秋硯自己也沒試過,便對他說:“不信你問康爺爺。”

打錯了,關珩就卷着書,輕輕地敲他的腦袋:“笨,這是減速慢行的手勢,錯第三遍了,怎麼還記不住。”

不考駕照就上路,絕對是馬路殺手,何況這種一兩百年都不出島的人。等等,關珩去渡島之前世界上有汽車了嗎?

關珩給出答案:“我有仔細閱讀《學車考證一本通》。”

掛科,只能重新學習。

寧秋硯:“……”

他很想念他。

寧秋硯的駕照筆試掛了科,比起實操科目,這一道道莫名其妙的選項,生僻奇怪的道路標誌,比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複雜無數倍,真的很難讓他馬上就塞進腦子裏。

幻樂雖然徹底被制裁,短期內無法再形成供應鏈,但受害者繁多。諸如榮奇那樣的人,需要經過很長時間的治療。

顧煜半信半疑:“真的嗎?有多冷?”

寧秋硯打電話問過凌醫生,對方只說一切順利,不知道他和關珩之間有過怎樣的談話。

寧秋硯翻開書籍,坐在客廳一遍遍默念題目,在烈日投射的光影里,不止一次地想起關珩。

世界上或許沒有真正的聖人,但也不是所有的異類都本性邪惡。

上次通話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聯繫,關珩應該是進入了休眠期。

陸千闕就說:“我知道了,因為我五音不全,所以你不給我聽。如果是先生在這裏,我看你第一個音符就拿去騷擾他耳朵了。”

寧秋硯怔愣,隨後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項目沒有結束,我現在還不能決定。”

“好。”陸千闕也不強迫,從善如流道,“隨時聯繫我。”

時間如流水。

暑假轉眼間來臨。

寧秋硯沒有選擇回渡島。

立秋了,關珩沒有醒來。

所有人都以為寧秋硯會在生日前把他喚醒,或者關珩自己就會醒,但是沒有。

可能是要等到冬天吧。

大家想。

到時寧秋硯是要回渡島的。

這一次生日,寧秋硯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他二十了,來到二字頭,未來的生活似乎得馬上找到新的目標。

他成功拿到了駕照,完成了公益項目,還獲取了網絡攝影課程的結業證書。

有數次,他都想給關珩打電話,卻都莫名地按捺住了衝動。

一開始是很難熬的。

思念瘋長,他甚至買過三次回霧桐的機票,想要聯繫平叔上渡島去。但是,每一張機票都在最後期限前被他退掉了。

就這樣來到了年關。

寧秋硯收拾行李離開黑房子,落地時蘇見洲來接的機。

“你對留長頭髮上癮了是吧。”蘇見洲差點沒把他認出來,“怎麼比上次還要長?你們這些在大城市裏搞藝術的人,是不是都要標新立異?”

寧秋硯頭髮已經是能挽在耳後的程度,但五官清秀,氣質乾淨,並不顯得邋遢。他背着結他在大廳里那麼一站,那外貌和逐漸往青年方向舒展的身姿,就很吸引人注意。

挺高冷,也挺能唬人的。

蘇見洲習慣性地勾他脖子,手伸到一半,卻發現他身上有很淡的煙草味。

於是蘇見洲嫌棄地改為揉他腦袋一把,說:“帶你去見我女朋友。”

寧秋硯吃驚:“你有女朋友了?”

蘇見洲吐槽:“就允許你和隱居世外的憂鬱富豪談戀愛,就不允許我有女朋友啊?”

“什麼時候的事?”

“前兩個月,當時還沒確定,想着等你回來再給你介紹。”

“怎麼認識的?”

走出機場,冰天雪地撲面而來。

熟悉的清冽氣息灌入鼻腔、肺部,整個人被刺骨寒風一刮,彷彿重新活了過來。

無論何時,只要回到這片他深愛的土地,都能感覺到徹底的放鬆。

因為這裏是他的家鄉,而在距離很近的那座島嶼上,還有他的第二個家,和他最愛的人。

蘇見洲一如既往的摳門,介紹女朋友給寧秋硯認識,竟然還是選擇在他們過去常去的那家燒烤攤。

三個人坐在老位置,點了菜,老闆笑呵呵地去給他們煮啤酒,不同的是這次蘇見洲身邊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路上蘇見洲大概說了兩人相識的經過。

女孩叫林姣,不是醫院的護士同事,也不是病人或病人家屬,作為一名每天早出晚歸的醫生,蘇見洲能認識她也是一段難得的緣分。

一個出行高峰期的早上,兩人約了同一輛車。

女孩急着帶狗去看病,蘇見洲急着趕去開會。小狗很不舒服,女孩默默地掉着眼淚,在女孩子面前從來就像個啞巴的蘇見洲破天荒地伸出手說,“讓我看看,我是醫生”。

只是陌生人,下車就彼此遺忘的關係,專業也不對口。

蘇見洲告訴寧秋硯:“我知道我再不說話,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愛情就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早上降臨。

林姣在本地一家公司上班,做策劃的,也不是很外向的性格。她和寧秋硯打招呼,也只是有些羞赧但禮貌地說了句:“我經常聽蘇見洲提起你。”

飯後三人微醺,步行送林姣回了家,原來他們還沒有同居。

蘇見洲告訴寧秋硯,他們是奔着結婚去的。

“結婚嗎?”寧秋硯意外,“這麼快?”

“不是說馬上就要結婚,只是以這個作為目標。”蘇見洲說,“應該每個人都希望愛情會有個好結果。”

寧秋硯忽地停了腳步。

蘇見洲走了一段才發現他沒跟上,回頭想要喊他。

寧秋硯站在積雪皚皚的路邊,瘦瘦高高的一個人,裹着厚厚的棉服,看着卻依然那麼單薄。

蘇見洲敏[gǎn]地意識到什麼,暗暗有些後悔剛才的話。

上次他讓寧秋硯提供關珩的病歷,沒有後續。後來他又去問過當時組織獻血項目的負責人那邊,他們的答案很模糊,但是不太樂觀。

這樣的兩人,餘生自然無法一起度過。

總有一個要先走的。

“抱歉。”

直到現在,蘇見洲還是以為關珩身患絕症。

“我說得太片面了。”

寧秋硯說沒關係。

他們走了一段路,寧秋硯忽然問道:“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知道對方一直處於極大的痛苦中,知道自己始終不能陪他到最後,怎麼也無法真正緩解他的痛苦……還有繼續的必要嗎?”

蘇見洲怔愣:“怎麼沒有繼續的必要?”

他質問寧秋硯:“就算沒有走到最後,也改變不了什麼,難道給的愛不是真的?”

寧秋硯說:“這種無用的感情,也算是愛?”

人類愛上一個人,戀愛,分手,又尋找下一個愛人,直至結婚,許願攜手白頭。

原來終其一生,都是在追尋靈魂的歸宿,因為愛是相互之間徹底的佔有。

寧秋硯也不例外,作為孤兒,他的渴望更甚。

蘇見洲無奈地看着他。

他們長大了,寧秋硯卻忽然間又變成了那個執拗的、一定要把《克羅地亞狂想曲》彈奏得準確無誤完美無缺的琴童。

“什麼才算是有用?”蘇見洲說,“愛不能用物質衡量,是精神寄託。這種特殊情況下,你們全心全意愛過他,陪伴過他,就已經是可遇不可求了啊。”

寧秋硯啞然。

他好像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不能完全信服蘇見洲的意見,但也不是一定要個答案。

兩人的呼吸形成白霧,在空氣里一飄,就散開了。

*

寧秋硯在霧桐的家裏待了兩天,臘月二十八,乘坐公交車啟程前往渡島碼頭。

這一年陸千闕和顧煜都沒上島,只請了平叔到碼頭來接寧秋硯。

海上正在下雪。

鵝毛大的雪花從天空中撲簌簌墜落,一落入海面就消失不見,失了蹤跡。

平叔不是話多的人,寧秋硯也不是。

他搭乘平叔的船從這條航線上走過許多次,這一次也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分外安靜。船開得慢,在大海中行駛了三個多小時,渡島才在灰茫的視野中露出真容。

碼頭積雪,冷杉高聳白霧中。

這一次沒有貨物要卸,寧秋硯只遙遙地看見一輛汽車與守候在一旁的兩道身影,是司機和無論什麼時候都堅持要來接人的康伯。

平叔把船靠岸,寧秋硯跳下甲板與康伯擁抱,心疼道:“康爺爺,這麼冷的天氣您不該親自來接我的。”

“人老了,待不住。”康伯笑呵呵地拍着他的手,“一聽說家裏的孩子要從外面回來我就高興,這腿就不聽話地往外走。”

彼此都熟稔親近,一路上還是免不了噓寒問暖。

康伯視線掃過寧秋硯空蕩蕩的耳垂,仍是慈祥和藹,什麼都沒有問。

關珩還在休眠期,這一次不僅陸千闕不回來,賓客們也都拒了,不再舉辦跨年宴會。

所以即使春節的氣氛和往年一樣,忙碌整年的人們喜氣洋洋,到處都掛上了紅色燈籠,寧秋硯還是能感覺到冷清。

進入大宅路過會客廳時,去年整夜綻放的煙火聲、熱鬧的談笑聲,好像就都在昨天。

回到熟悉的房間裏,打開窗戶看見窗外冰封的淡藍色湖泊。

湖邊的碼頭新修建了圍欄,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景,寧秋硯在窗前站了許久。

冷氣倒灌,他收回視線伸手關上窗戶,不想合頁卻忽地發出一聲響。

他立刻抬頭,看上了天花板之上。

康伯進來正巧看見這一幕,告訴他:“不用緊張,先生不在樓上。”

寧秋硯疑惑:“不在樓上?”

“是的,終歸還是太吵了,不是個適合沉睡的地方。”康伯道,“只是我們都習慣了跟隨他的作息,所以靜悄悄的。”

寧秋硯問:“那他在哪裏?”

知道關珩不在,寧秋硯心中一直提着的緊張感竟然減輕了不少。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凌醫生只說關珩會休眠,寧秋硯想當然地認為關珩是在自己的房間裏,所以從沒問過。現在仔細一想,休眠應該需要更為幽靜的環境,關珩肯定安排了別的去處。

“先生的休眠地只有凌醫生和陸少爺知道,其實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康伯說,又告訴寧秋硯,“原本只說是兩三個月的,後面又延長了,這是常有的事。”

關珩在康伯知道的幾十年間就進行過為期不同的幾次沉睡。

有的時候關珩是自己醒來的,康伯每天都親自上三樓去打掃,只要看見物品動過,就知道他醒來了,會叫人準備好新鮮的血液。

三樓悄無聲息,康伯每天都會用鮮血替換空掉的玻璃杯。過上幾天,關珩就會披着睡袍,在夜裏走下樓梯。

有的時候則是被喚醒的。

最近的一次就是渡島面臨危機,陸千闕喚醒了他。

康伯不知道這一次關珩和寧秋硯做了約定,還在等待被喚醒。

寧秋硯沉默着。

他轉頭,望向窗外灰色的天空和綿延的山脊,白雪壓過樹梢,世界冰冷一片。

*

寧秋硯沒有點亮燈塔。

他在渡島待了七天,幫白婆婆的小溫室里的植物翻土,現在是很適合施肥的季節。

白婆婆種植的大多是食用香料,如鼠尾草、迷迭香、羅勒,香茅草等,有好幾種都是寧秋硯在圖書室的植物標本圖冊里見過的,所以能叫得出名字。

另一邊的土壤里那些光禿禿的矮桿,他就不認識了。“那些啊。”白婆婆說,“是先生去年扦插的繡球。”

寧秋硯想起了什麼,站在密密麻麻的杆子裏。

去年他就來過溫室農場,但沒有進來過這個小溫室,不知道裏面竟然種了這些。

看到他露出看上去很難過的表情,白婆婆安慰道:“不是死了,是這植物也休眠,都還活得好好的呢。”

“那時候原本只有一株,被先生養得枝繁葉茂的以後,也不知道他從哪裏來了興緻突然用來做扦插。”白婆婆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來說,“他還看書,調理土壤的酸鹼度,說要試試調劑花球的顏色,調得我這塊地一大半都不能用了,他還答應給我擴建的。”

年夜飯眾人聚在大宅里。

關子明已經離開了島上,但有兩個關家人新上了島,一大桌人坐得滿滿當當。

康伯今年也吃上了白婆婆做的醪糟雞蛋,一連喝了三碗甜湯,臉都喝得紅撲撲的。

他還要去盛,白婆婆拍他的手:“還吃,少食多餐知不知道,你都多少歲了,明年還想不想吃了?”

島上對“死”字沒有什麼忌諱,雖然在春節里,但眾人也一點不在意。

見很有威嚴的康伯被白婆子管,大家都在笑。

“好好說話,別打。”康伯也笑着說,“知道我活不了幾年了,還這麼凶。”

白婆婆凶是凶,還是樂呵呵地奪過碗去,幫他盛了一點點,哄小孩似的。

凌醫生對康伯說:“您的身體我最清楚,好得很。不過您還是得千萬保重身體,您要是走了誰來管這麼大一家子?”

康伯就指着常在農場做事的一個漢子說:“關正來管。”

那個叫關正的擺手:“還輪不到我,輪不到我。先生和我都還不熟呢。”

寧秋硯看着這樣親切的一群人,被他們之間的親情氛圍感染。

他們也和他一樣,鮮活地來到這世界上,被關珩照拂着,愛護着。

經歷碌碌一生,化為無窮歲月里的塵埃,美滿無憾。

寧秋硯離開渡島那天是凌醫生送行,顯然是有話要和他講。

他們在碼頭分別。

寧秋硯下車前凌醫生叫住了他。

寧秋硯沒有戴紅寶石耳釘,大家都注意到了,卻不是每個人都會問。

凌醫生不一樣,他是最早觀察到寧秋硯微妙變化的人,一點點見證寧秋硯的動心、猶豫與躊躇。

他也是最早猜測到關珩心意的人,比陸千闕還要早得多。

“怎麼不找先生?”

凌醫生問。

寧秋硯說:“我不知道。”

想了想,“我不知道把他喚醒以後,能為他做點什麼。”

凌醫生詫愕。

他之所以覺得寧秋硯像小狗狗,給取了外號,除了寧秋硯有一雙狗狗眼之外,就是因為寧秋硯那總是熱切追逐關珩身影的眼神。

單純、真誠而熱烈。

雖然他敏[gǎn]自卑,守口如瓶,但被那樣的眼神炙烤着的人,很難會不動心,所以會給予他無限的溫柔與寵愛。

凌醫生以為這個陰鬱孤寂的故事裏,終於書寫進了童話篇章。

“那你有什麼打算?”凌醫生問道,“你不想見先生了?”

寧秋硯垂眼。

平叔在催了。

寧秋硯只對凌醫生說了一個字:“想。”

就背着包走上了船。

白色船隻航行在灰藍色海面,帶着寧秋硯去大海的另一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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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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