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撿到的貓第十八天
第十八章撿到的貓第十八天
在先行單獨照顧完身為女孩的津美紀后，加藤湊方才開始打理自己，做睡前的準備工作。
當他洗漱完畢換上睡衣，回到房間時，見到的就是正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的伏黑惠，小孩仍睜着貓眼似的綠色眸子，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維持着幾乎一動不動的乖巧睡姿，只安安靜靜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在等待着加藤湊的到來。
只是，當加藤湊真的躺上床鋪時，卻能明顯感受到，身旁的男孩那瘦小的軀體倏然一僵，連帶着唇角也抿緊了許多，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也十分輕易地就能讓人從其眉眼間看出一抹緊張的心緒。
倒是靠着牆睡的柯南，大概是真的累狠了，睡得十分香甜，即便加藤湊躺上床的動靜不算太大，但到底是個成年男子的重量，男孩卻對此無知無覺，甚至連細微的打鼾聲也沒有因此斷掉。
“睡不着？”將房間有些晃眼的大燈熄滅，沒有完全躺下的加藤湊留下了床頭暖橘色的小燈，藉著昏黃朦朧的燈光，他看向身旁拉上被褥遮擋住了小半張臉的伏黑惠，用他那如砂礫摩攃般顆粒質感嗓音，低聲問道，“不習慣嗎？”
“.沒有。”伏黑惠藏在被褥中的小半張臉沉默了半晌，才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但很快他就注意到，加藤湊並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轉移視線，只是用那雙墨藍色的眼眸淡淡地看着他，而從男人背後透過的，是床頭小燈暖橘色的餘暉，不由讓伏黑惠想起了超市前的那抹夕陽。
彼時，這雙眼睛也是這樣注視着他。
“只有一點點”
或許是受到回憶的影響，又或許是被此刻的溫暖氛圍所感染，伏黑惠抿了抿唇，到底還是說出了心裏真正的答案，但這樣的剖白顯然讓向來內斂寡言的他十分不自在，在極小聲地說完這句話后，他便將被褥又往上拉扯了一點，試圖將自己隱隱有些發熱的臉完全蓋住。
一聲好似淺笑的鼻息聲自上方傳來，伏黑惠頓了頓，試探着歪過頭，朝加藤湊看去，卻見朦朦朧朧的橘色燈光，給男人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將男人原本硬朗的眼角眉梢，勾勒出一種柔軟溫和的筆觸，就彷彿加了一圈柔光濾鏡。
“是因為可憐我們嗎？”伏黑惠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但他還是將這句話一字不落地說出了口。
“需要我給你講個故事嗎？”加藤湊看着幾乎要將自己整個埋進被褥里的伏黑惠，眼中泛起了些淺淺的笑意，他稍稍垂下腦袋，距離伏黑惠翹起的髮絲湊近了些，在男孩耳畔低聲問道，“當做助眠。”
想到這兒，伏黑惠不由攥緊了藏在被褥下的手。
可以上種種念頭，在這個男人面前，卻都顯得似乎有些不堪一擊。
“不早了，睡吧。”見伏黑惠沒有說話，加藤湊也點到為止，不再多言，只輕輕地拍了拍伏黑惠毛茸茸的腦袋，隨後轉身準備將床頭的橘色小燈關掉。
因着周末閑暇時有閱讀各類書籍打發時間的習慣，即興講一個有趣的小故事當做孩子的睡前讀物，對加藤湊而言並不算困難。
“而我作為一個成年人，只是幫助能夠幫到的孩子，僅此而已，”說著，加藤湊頓了頓，看向仍將自己埋在被子中的伏黑惠，輕聲問道，“你說對嗎？”
才不是！
伏黑惠在心底大聲反駁道，在一瞬間，他想到了自己那個已經失蹤許久，連模樣也從腦海中逐漸淡去的父親；也想到了姐姐津美紀那不聲不響地就離開了家中的母親，即便到現在他也完全不能理解，對方為什麼會這樣輕易地放棄自己的親生女兒，放棄那樣溫柔的津美紀。
“不用了”同姐姐一起獨立生活許久，自覺已經是個成熟的人，對加藤湊將自己仍看作小孩的態度，伏黑惠心中有那麼一丁點的不滿。
無論是加藤湊又或是柯南，伏黑惠都能十分明顯地感受到他們對自己和津美紀的善意，況且兩人對此並沒有做多少掩飾，再加上柯南也曾去過他和津美紀的家，以對方的觀察力，說不定已經看出了什麼，並告知了加藤湊。
但就連這點微不可查的不滿，也在看見對方的墨藍色眼睛后，一瞬間蕩然無存，他只是一面拒絕了加藤湊的好意，一面抿着雙唇垂下眼眸，安靜片刻后，到底還是問出了那個早就埋藏於心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
聞言，加藤湊一愣。
即便此刻的他正猶如鴕鳥那般，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埋進了被子裏，或許是出於某種說不出口的原因，又或者是單純的逃避，他並不敢與加藤湊的那雙眼睛對視。
這也是他為什麼能這麼快就接受玉犬存在的原因之一——在他眼中看來，比起那些不值得信任的成年人，相較之下，情緒明了、簡單易懂的動物反倒更值得託付。
一陣靜默。
只可惜，柯南的個性不同於外表，十分成熟，讓他並沒有多少可以發揮的餘地。
“我想，我只是看到了你和津美紀需要幫助。”片刻后，加藤湊的掌心輕輕地蓋上了伏黑惠的發旋，帶着可靠而溫暖的安撫意味，順着伏黑惠的髮絲，緩緩滑動手掌，從他的方向，只能依稀看見伏黑惠微微顫唞的睫毛，以及小巧的鼻尖。
乃至在柯南剛住進公寓的那段時間，為了安撫對方或許會因失去記憶而不安的心，他還想過要不要在每天睡前的那段時間，為柯南念幾個對方感興趣的故事，既是安撫，也是陪伴。
這些所謂的成年人，留伏黑惠的，只有冰冷的眼神和虛偽的承諾。
尤其是在這暖橘色的燈光下，總會時不時地讓他想起在超市門前那天的夕陽。
只是下一秒，加藤湊卻突然感受到腰間的地方覆上了一股軟軟的力道，他登時一愣，回頭看去，卻見伏黑惠的雙手正緊緊環抱着他的腰，連帶着一張小臉跟着一起也陷了進去，只將那好似海膽一般炸開的髮絲留在了外面。
感受到加藤湊的視線，伏黑惠也只是默默將雙手環得更用力了些，並以極低的聲音微不可聞地喃喃道，“謝謝。”
稚嫩的嗓音不似平時那般冷淡平靜，隱隱夾雜着一絲顫音。
終究，伏黑惠也只是個不過四歲的孩子，即便平日裏在津美紀面前表現得如何成熟，但在這樣一個夜深人靜卻又透着些許暖色微光的夜晚，面對來自加藤湊那體貼而恰到好處的關心，原本只是撕開了一點口子的心房，就這樣在深夜潤物無聲的沉靜中，被一點一點地徹底打開。
“嗯，不客氣，”見狀，加藤湊俯身躺下，摟住了伏黑惠的小小的身軀，給予男孩的擁抱一個同樣有力的回應，隨後，他抬手摁下了夜燈的開關，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待稍微適應過後，他中藉著窗外的月光，替柯南與伏黑惠掖好被褥，這才低聲道，“晚安。”
不過，伏黑惠並沒有回應，小孩只是藉著昏黑的便利，將環在加藤湊腰間的小胳膊，稍稍多加了幾分力氣。
他並不會奢求太多，哪怕只是一晚也好，他也想要真切地感受一下這份如山川般沉穩可靠，於他尚且短暫的人生而言，卻又那麼來之不易的溫暖。
正處於急速生長期中的小孩，其困意地醞釀，要比身為成人的加藤湊簡單得多。
只大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加藤湊便明顯感覺到環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力道鬆弛了許多，而被褥中伏黑惠的呼吸聲，也漸漸趨於平穩。
見此，加藤湊半撐着身體，小心地將伏黑惠的睡姿擺正，以避免自己睡夢中翻身時不小心將小孩給壓到，做完這些后，他靜靜地看着兩個男孩軟綿綿的睡臉，又伸手探了探柯南的體溫，確定沒為什麼問題之後，才終於躺下，真正閉上了眼睛。
不多時，睡意如約而至，乃至像是被壓抑許久了一般，來勢洶洶，加藤湊不過剛閉上雙眼幾分鐘，意識便徹底昏沉了下去，猶如陷入流沙泥潭，身體也彷彿在不斷下墜。
不知過去了多久，加藤湊感覺到自己的雙腳似乎終於踩到了地面。
他緩緩睜開雙眼，卻不想，映入眼中的，竟是一棟棟直入雲霄的高樓大廈，天空中不見太陽的一縷光暉，只餘下無盡厚重、連綿不絕的壘壘陰霾，連帶着將本就冰涼的鋼筋水泥大廈，襯得越發冷硬懾人。
這裏是.東京？加藤湊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鱗次櫛比高樓大廈，這還是他離開秋田老家之後，頭一次夢見並非那座古宅的地方。
望着四周的一切，加藤湊心中漸漸湧起一股微妙的違和感，像是已經見過許多次，卻似乎又在哪裏有些許的不同，而且，不知是否因為天氣陰沉的關係，他站在這裏，只覺得胸口壓抑得厲害，像是堵了塊無形的巨石，幾乎喘不過氣來。
終於，看着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加藤湊逐漸反應過來，皺眉低喃道，“太安靜了.”
如果這裏真的是東京，又是這樣繁華的街區，為什麼會近乎異常的如此安靜，寬敞的馬路上沒有一輛來往的車輛，乾淨整潔的行人路上也不見哪怕一個人影，更詭異的是，所有的商鋪店面均敞開着大門，明顯是在營業中，可店鋪內卻依舊不見半個人影。
也正是在加藤湊察覺事情的詭異之際，天空中那層層疊疊壓抑的黑雲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陡然變換了形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不斷凝聚成形，漸漸的，原本的黑雲變作了成百上千隻形態怪異、難以描述的可怖生物。
它們甚至還在不斷扭曲着自己噁心的軀體，如同一群飢腸轆轆的餓狼，肆無忌憚地向著整個城市擴散，展開它們那無休止的血腥狩獵。
二十多年來從未見過如此可怖一幕的加藤湊，一時不由睜大了雙眼，腿腳也好似被定在了原地，無法移動，空氣中甚至開始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腐爛惡臭，像是要將他呼吸的權利都一併剝奪，無聲無息卻又強勢非常地侵入了他的五感，隨之湧上心口的，是一股強烈的嘔吐感。
以及，一股刺激咽喉的腥甜。
“唔——”加藤湊連忙掩住口鼻，卻沒能擋住從唇齒縫隙間溜出的那絲絲粘稠的液體。
他頓了頓，感受到來自咽喉處仿若烈火般灼燒的刺痛，也感受到了肺部撕扯的鈍痛，他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卻只見一片流淌黏膩的暗紅。
忽然，遠處似乎傳來了什麼聲音。
雖聽不清楚，但不知為何，加藤湊下意識就覺得，這聲音的主人是在叫他。
將沾染了血污的手捏緊，加藤湊抬起頭，循聲望去，卻在幾乎一片陰沉昏黑的背景中，見到一抹突兀的白色。
白色的.頭髮？加藤湊有些愣愣地想到，可那人的高挑修長的身形，並不像一位老者。
對方的樣子，看上去像是在找他，卻又似乎被什麼東西遮擋，或是錯過了他所在的位置，一直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且速度極快，就像是電影動畫中的瞬間移動。
在歷經種種白費功夫的折騰之後，終於，那人發現了加藤湊，立時身形一頓，即便兩人相隔甚遠，加藤湊也依稀可以看見，對方似乎露出了相當震驚的神情，又或是被別的什麼情緒充斥，就連那雙湛藍的眸子，都近乎瞪成了一個圓圈。
“你是.”
看着那雙瞪大的藍色眼眸，加藤湊心中漸漸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他向那人緩緩伸出手，試圖抓住些什麼，可隨即，熟悉的黑暗再次侵襲了他的雙眼。
只那麼短短一瞬，他只來得及看向那雙眼睛最後一眼，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