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原來如此。

看來妖君是一點兒也沒有在這人面前隱瞞自己的本性,剛才他都忘記了,沒想到這人就這麼坦然說出來。

鹿邀看他表情奇怪,疑惑道,“怎麼了?”。

卓然看他一眼,輕咳一聲,“沒事,只是覺得他與你關係當真是好”,他微微一頓,補充道,“竟然連這種事都告訴你”。

“啊,”,鹿邀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他告訴我的,在一起時間久了,我看出來的”。

卓然瞳孔微縮,“在一起?時間久?”,他眉峰挑起,看了鹿邀一會兒,輕聲道,“看來他是經常到你這裏來了?”。

“不是”,鹿邀笑笑,“他就住在這裏”。

“……”,卓然自詡經歷過許多大事,現在想來,竟然覺得沒有哪一件是與他此刻聽到的事情相比擬的,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張了張嘴,問道,“我沒有聽錯吧?你說他住在這裏?”。

他來時已經將這裏打聽的清楚,知道這個村子是個偏僻的地方,人口不多,至於這小院兒,他在進來時看了幾眼,也是個簡簡單單的農家小院,甚至要比他一路走過來看到過的其他人家的要古舊許多,卻燭殷那般挑剔的人竟然會住在這裏,倒真是一件奇事了。

聽他這麼說,鹿邀也不好再說幫忙的事情,跟着起身,忙道,“要是不嫌棄,可以在這裏等他回來?”。

鹿邀看他臉上的吃驚神色,也並不奇怪,微微彎了眼睛,“聽着是有點不可思議,他看起來不像是會住在這裏的人吧?”。

鹿邀點點頭,看他轉身離開,站在門口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說起來卻燭殷似乎昨夜就離開了,這幾日他似乎頻頻出門,看來是有很忙的事情。

妖界內安靜地很,遠處山巒青青,光線比外頭要黯淡許多。

卻燭殷自從開了那結界后,眉頭便一直皺着,進來后臉色就愈發不好,他沒在這裏多停留,徑直飛身朝着妖宮而去,欒青緊隨其後,抬腳跟上。

“你也知道誤了時機!”,欒青一臉怒色,轉過身來怒目而視,“你可知道剛才我同君上在外頭遇上了多少……”。

紅鴉剛才似乎是很緊張,這時候才鬆開一口氣來,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撩開耳邊因為奔忙亂下來的長發,“自然是有事做才會在這裏”,他說的振振有詞,可看向欒青身後的卻燭殷時臉上卻閃過心虛之色,不一會兒便繞開欒青,在卻燭殷身前單膝跪地,“屬下誤了時機,請君上責罰”。

兩人到了妖宮後殿,轉過一道長長檐廊,恰好與一人猛然相撞,欒青霎時臉色一變,抽出骨鞭,冷冷喊道,“何人!”。

“你探聽到什麼消息了?”,卻燭殷抬手打斷欒青的話,面目沉靜,看不出有生氣的神色,“能絆住你的腳,一定不是小事吧”。

鹿邀搖搖頭,“說來慚愧,我昨晚身體不適,剛剛才起來,一起來就沒有看見他”,他看一眼卓然,猶疑幾秒,道,“往常他晚上就會回來,你要給他的東西十分重要嗎?如果不介意,我可以代為轉交”。

欒青眉頭皺起,“你怎麼在這兒?”。

同他們相撞的人輕盈一躍,繞開骨鞭,立穩了身形,才低聲道,“是我!”。

光是聽這句話,便能知道這二人關係當真是好,卓然在心底暗嘆一句,覺得卻燭殷在自己心底當是要改觀了,不過他此行來不是為了探聽這些……他抿抿唇,笑道,“既然他人不在,我也不便多待,你可知道他去了哪裏?幾時回來?”。

欒青喘着氣,收了骨鞭,看一眼地上躺着的許多獸類屍體,穩了呼吸,低聲應了句,隨後便跟了上去。。

卓然擺擺手,走到門邊,“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今日忙,抽了空才來”,他出了門,笑望着鹿邀,微微頷首,“晚些時候再來拜訪,多謝招待”。

彼時妖界,結界終於被打開,卻燭殷臉色微變,略有些蒼白,他回首看了眼身後,輕聲喚道,“走吧”。

隨着話音剛落,他臉上易容陡然消去,那張臉,赫然是紅鴉。

卓然汗然,心道這東西當然不重要,甚至壓根兒就沒有這樣東西,他瞥一眼鹿邀的認真神色,笑了笑,起了身,“不必了,那我便晚些時候再來找他,這東西…不太方便代為轉交”。

紅鴉點點頭,他低着頭,將方才所聽地都告訴了卻燭殷。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進了屋。

“封妖塔?”,卻燭殷眉頭微皺,九陰要這東西目的大概只有一個。

“九陰這廝竟然如此陰毒!”,欒青在一旁憤憤道,“不但引得妖獸發狂,竟還想用封妖塔來對付君上”。

卻燭殷垂眸沉吟,半晌,道,“紅鴉,你帶着部下出結界,小心一些”,他側轉頭,看着欒青道,“你隨我一起,去一趟沉水殿”。

沉水殿在很久之前只是一處森林的地下宮,鮮少有人踏入。

欒青還記得上次他與君上來時,沉水殿地下被九陰引出的那些鬼影,至今想起,猶覺得後背發涼,他以往並未對九陰這人過多了解,未曾想到這人竟然是這樣陰冷的性子,甚至連那種髒東西都能造出來為他所用。

沉水殿內常有水聲,聲聲沉沉,點點墜入殿內一汪深泉,因而名沉水殿。

卻燭殷腳步放地極輕,與欒青二人來了側門,還沒進去,便能感覺到陰冷的濕氣刺骨而如,也難怪九陰選了這裏來召出那些鬼東西。

“君上”,欒青壓低了聲音,“九陰或許就在裏面”。

他不解為何君上要帶着他再來沉水殿,眼下什麼都還沒準備好,若是貿然進入,說不定會像上次一樣被九陰打個措手不及。

卻燭殷沒應聲,望着側邊的矮小石門,半晌,才輕聲道,“他不在這裏”。

欒青表情微變,“君上,你怎麼知道?”。

“這裏沒有他的氣息”,卻燭殷淡道,剛才紅鴉所聽到的是九陰與清瑤在偏殿時的談話,想必此刻九陰並未回來。

他需要搞清楚這殿內的陣法到底有無破解之法,不然屆時就算他萬事俱備,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抬手一揮,石門便倏然而來,陰冷之氣撲面而來,欒青即刻走於他前,抽出骨鞭來,警惕着周圍狀況。

殿內果然空無一人,沉沉水聲殿內迴響,卻燭殷走到地上奇怪符文的邊緣,低頭望着幾秒,按住欒青的肩膀,“在外面等着”。

欒青眉頭皺起,擔憂道,“可是君上……”,話音未落,卻燭殷已經飛身而入,到了中央石台之處,他咬咬牙,最終還是持着骨鞭站在最外沿,時刻觀察着狀況。

這石台上有紅色圈狀紋路,每一層內都刻有暗紅的符文,模糊古舊,辨不清內容,卻燭殷望着它一會兒,突然伸手,手指落凹陷下來的圈紋上,輕輕撫摸,那紅紋似有所感似的,在他觸碰上的一瞬間,忽地慢慢漂浮起來,在半空中繞成紅色線,纏上卻燭殷的指尖,倏地縮緊,痛感一瞬傳來,被纏住的手指緩緩滲出血來,血滲出的一瞬,便被手上的‘紅線’貪婪的吸收乾淨。

卻燭殷看着手上的血液被吸收乾淨,目光沉沉,抬手劃過去,手指上纏着的線就倏地斷了,重新變回了無聲無息的紋路,石台上的暗紅符文顏色卻比原來更暗、更沉。

原來如此。

九陰是以血來養這些東西的。

他收回手,食指上赫然是好幾道紅痕,糾纏在一起,像紅色的小蛇。

欒青在遠處看的心驚,距離太遠,他只能看到卻燭殷手上剛才纏上了什麼紅色東西,現在那線斷了,他一邊憂心那東西是何物,一邊注意着身後動靜。

手上紅痕縱使是用了妖力也很難即刻消去,卻燭殷微皺了下眉,手掌朝下正對石台上的符文,略一施力,石塊兒碎裂聲響驟然而起,移開手后,卻不見石台有任何破裂的跡象,其上的符文也安然如初。

他最後看了一眼,沒再石台前多待,轉身離開。

欒青見他過來了,忙迎上去,擔心道,“君上,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卻燭殷搖搖頭,盯着地上的符文多看了幾眼,便轉身道,“快些走吧”。

這就走了?欒青訝異道,“那這些符文可有什麼破解的方法?”。

卻燭殷自顧自走向二人來時走的側門,在門邊時腳步一頓,“沒有”。

“看來九陰還是有些本事的”,欒青神色嚴肅,剛要抬腳跟上去,卻突然腳步一頓,瞳孔微縮,壓低了聲音道,“君上,有腳步聲!”。

卻燭殷嗯了一聲,從側門匆匆而出,欒青忙跟上去,兩人一出去就瞧見一道白色身影自前頭繞過,看那背影,就是九陰了。

見九陰並未注意到這邊動靜,欒青不自覺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有發現”。

卻燭殷看着九陰方才走過的地方,半晌,才道,“走吧”。

二人出來時,紅鴉早已在外面等候,他坐在一塊兒巨石上,百無聊賴地用手中的劍撥弄地上躺着的妖獸身體,見到他們出來,從巨石上跳下來迎過去。

“君上,我已經把部下們全都召集遣往別處”,紅鴉收了手中的劍,低聲道,“聽從調遣”。

“嗯”,卻燭殷臉色不佳,“叫他們藏好了”。

“君上,你的手當真沒事?”,從裏面出來,剛才緊繃的心弦才稍鬆了些,他還記着方才那些紅線樣的東西,雖說並不知曉到底是何物,可光是遠遠看着,便覺得那是個十足危險的東西。

“手?”,紅鴉臉色一怔,眨眨眼,目光垂落,找尋卻燭殷垂在身側的手,“君上的手怎麼了?”。

欒青看他一眼,“方才我與君上去了沉水殿,九陰不知道在裏面養了什麼東西”,他眉頭一皺,“後來我們還險些與他碰上”。

卻燭殷抬手,寬袖隨着動作往後抖落,露出一截有力的胳膊,修長的手指上紅痕顯顯,沒有半分要消解的意思,他低頭看了一眼,拇指在上頭拈了拈,淡淡道,“他早發現我們了”。

“什麼”,欒青神色一變,“可是當時他分明是並未看見我們”。

“他有更長遠的計劃,就算看見,也會裝作沒看見”,卻燭殷重新收了手,看一眼狼藉的地面,輕輕抬眼,“回去吧,欒青,帶我去找你找到的那個人”。

欒青尚還震驚着,聞言忙道了聲‘是’,抬腳跟上去,紅鴉見狀也隨後跟上。

“等等”,走出去還沒有十步,卻燭殷突然停下腳來,掃了一眼腳邊的妖獸,“帶一隻回去”。

“……”,欒青眼睛募地瞪大了,剛欲張口說些什麼,就被紅鴉按住肩膀,紅鴉笑眯眯地朝他豎起手指,在唇中比了個‘噓’的動作,“別問,帶回去就是了”。

上次見到的那人是在一個臨近水岸的小城,欒青將他安置在一處郊外的房屋內,備好充足的食物,且在外頭設了結界。

二人到時,正是午後,陽光微漾,被關着的那人,身上換了件乾淨的衣裳,躺在院中的躺椅上閉着眼曬太陽。

欒青見他如此享受的模樣,眉頭一皺,嘟噥道,“那日我走時明明還不是這樣的”。

他走時這人還是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這才不過數日,看起來就大變了個樣子。

“他看着倒不像是個瘋的”,卻燭殷笑着說了一句,抬腳跨入小院兒,徑直走到那人跟前,

欒青在後頭嘟噥,“誰說不是”,也跟着一起走過去了。

那人在藤椅上躺的舒服,冷不丁被人擋住了日光,眉頭皺起來,很快就睜開眼,目光先是在卻燭殷身上掃過一眼,隨後便往後落在欒青身上,定格幾秒,猛地瞪大,一個猛子從藤椅上跳下來,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躲在牆角,抱着頭瑟瑟發抖,嘴裏嘰里咕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卻燭殷看着那人縮成一團的樣子,挑了挑眉,“把他抓過來”。

“是”,欒青過去拎着后脖子把人帶過來,丟在地上,眉頭緊皺着,“君上,我現在懷疑這人是不是在裝傻”。

卻燭殷笑着搖搖頭,“誰知道呢”,他半蹲下來,捏着他的下巴把臉抬起來,對着那張臉仔細端詳,從眉骨到乾裂的唇,最後視線停留在他側臉一道結了痂的疤痕上,看了幾秒,才啪的鬆開手,他朝欒青招招手,示意他蹲下來。

欒青一手抓着這人的衣領,見狀只能半蹲着身體前傾,低聲道,“君上是有什麼發現嗎?”。

“你覺得他長得像誰?”,卻燭殷冷不丁冒出這一句話來,說完抬頭盯着欒青看。

“……”,欒青盯着這人的臉仔細看了看,半晌才道,“…屬下眼拙”。

卻燭殷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起了身,挽起袖子,轉身四下里看了看,瞧見院子裏流着水的小竹管,腳步一轉,走過去把手放在水裏頭浸了浸,而後甩甩手,重又走過來,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欒青,“上次你寫的,念給他聽”。

欒青一怔,鬆開手裏人的衣領,接過那張紙,看了一會兒,又抬起眼看了幾眼這人,才開口念起來。

他每念一句,癱坐在地上的男子臉色就變一分,等到他念完停止,這人眉宇間的瘋色便掩都掩不住,他緊緊抱着腦袋,看起來痛苦萬分。

卻燭殷眉峰一挑,道,“接着念”。

欒青看他一眼,才對着手上的紙接着念,語調稍慢了些,一字一句,沒念一句,就往地上癱坐的人臉上看一眼。

眼見着那人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他皺起眉,循着他跟着詞句變臉的規律,將有些句子重念了一遍,果然見那人身體猛地一縮,臉色愈發蒼白。

卻燭殷在一邊靜靜看着,坐在桌旁,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卷着腰間小荷包的短繩,圓鼓鼓的荷包被撩地起來下去,像個小球兒。

這是首若是單聽很普通的詞,第一次入眼只會覺得這是愛侶間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罷了,可問題就在於,這詞中有兩個字。

‘清瑤’。

“簫聲遲,長夢無別時,今日見清瑤”。

這二字放在往常絕對不會引起人的注意,可這一切太過巧合,為何偏偏是在欒青去找線索的時候出現這個人,又為何這詞中還偏偏會出現了這兩個字。

等到欒青將手裏的詞讀了一遍又一遍,而半跪在地的男子也崩潰似的躺倒在地,瘋子一般打起滾來,雙數緊緊抱着腦袋,嘴裏喃喃道,“錯了,知語,我錯了,知語”。

卻燭殷眉頭一皺,忙起了身,蹲下來,將男子的衣領一把揪起來,單手一揮,男子本就不甚清明的眼神便變得愈發迷亂,彷彿陷入幻境一般,臉上痛苦之色漸漸隱去,逐漸有了笑顏,他稍稍鬆開手,沉聲道,“告訴我,知語是誰?”。

男子低着頭玩弄着手指,眼中一片混亂,獃獃地笑了許久,才痴獃地抬起頭看着他,嘿嘿一笑,“知語就是知語啊”,他雙手不停地攪弄在一起,痙攣似的交纏、分開,最終又泄氣似的垂落下去,目光也隨之落在地上。

“就是林知語啊,林家的、大、大小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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