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五塊與十塊
八月底,國院命令發佈《市鎮糧食定量供應暫行辦法》
一個時代來了!
因為楊諺分戶別居,所以他必須自己去領各式票證。
紅本燙金字的市鎮居民糧食供應證,黃紙皮的副食品供應本、工業品供應本和生活用煤供應本,這些東西楊諺從未接觸過,他愣愣的看着手裏的幾個小本本,感覺自己似乎慢慢被推進了這個時代,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前世是不是一場夢,自己真的穿越了么。
“呆愣愣的,幹嘛呢。”一隻小手在楊諺眼前晃了晃了,楊諺抬頭一看居然是於海棠,當即驚詫道:“你也來領糧本?”
“我們家哪能把那麼重要的事交給我啊。”於海棠翻了翻白眼,一看楊諺手裏紅的本黃的本,便羨慕道:“你家對你真放心,讓你來領糧本。”
楊諺也沒道明自己已經分戶了,關係不到位沒必要說,之前新入學時,倆人因為相貌出眾頗受他人關注,於海棠年紀雖小但已經深諳養魚精髓,最想網住的就是人俊錢多的同桌楊諺。
只是楊諺好歹是個成年人,怎麼也不能被十來歲的小丫頭片子迷糊心神吶,反倒套出不少情報,隨後楊諺就跳了級,倆人交集也變少了。
“得了,天晚了,我先回家了。”楊諺踏着輪滑車就要告別。
“誒,等一下。”於海棠連忙制止,糾結了片刻才道:“你知道我家離學校遠,我想問問能不能幫我......”
“害,我還以為什麼事呢,你也想要一輛滑板車吧,直接找我爸就行,木料自備,手工費兩塊。”楊諺直接就堵住了於海棠的話頭,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了秦淮茹的套路,實屬逆天。
他這些天滑着滑板車上下學,堪稱移動的廣告,不僅學校的學生眼紅,有時候還有當街攔着他問價的,以至於楊老爹都不做傢具了,一心一意的做滑板車,訂單都排到過年了。
楊諺怕被定成投機倒把,也害怕樹大招風,所以直接把製作方法貢獻給了街道,街道召集了不少困難戶負責打磨成品,事情傳到了上面,還給了街道一次表彰,導致現在楊家辦事街道都會多上三分心,只有楊老爹總暗暗嘀咕他敗家。
不僅如此,為了價值最大化,他還讓大哥把方法上交給了首都摩托廠,街道生產木質的,摩托廠生產鐵質的,兩不耽誤。而摩托廠雖然沒有就此生產,但把楊詢升成了工作組組長,也是這件事之後,楊諺才有參加家庭大會的資格,不然誰會聽個小屁孩的發言。
於海棠聽見楊諺的回答一陣氣苦,要有錢我早買去了,還能來求你,再想說話時才發現楊諺已經滑遠了。
事關劇情,楊諺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早就對她家有了解,他爹是個倉庫保管員,她媽和初中畢業的姐姐於莉都是打零工的。
換句話說她家庭條件並不好,但是於海棠卻偏愛穿裙子、戴頭花,甚至可比周曉白還招搖,其中原因楊諺沒去探究,只是默默熄了那點鬼祟見不得人的“養成”之心。
一回家楊諺就把票證一股腦兒都給了楊老爹,畢竟他也用不到,以後也不一定會用到,然而楊老爹卻沒收,拒絕道:“這邊傢具也晾的差不多了,摘個好日子就搬過去吧,今後你就頂門立戶了,這些東西你自己拿着。”
楊老爹依舊嘬着那袋煙,但楊諺卻感覺他今天格外蒼老,他也不糾結乾脆的收了起來,然後掏出十塊錢道:“爹,倆月的錢,給您。”
之前開家庭會議,已經定下了楊諺每個月要交給楊老爹五塊錢的養老錢。
楊老爹沒收,反問道:“有五塊么。”
楊諺一邊掏錢一邊問:“咋了爹,還得一次性交仨月的啊。”
楊老爹無言,良久才道:“這次收五塊,下個月你就能多來一次。”
語氣如此的平淡,其中飽含的情感卻直讓楊諺酸鼻子,不僅眼前的楊老爹,還有前世那個同樣沉默寡言,同樣愛他的爸爸。
他掏出一塊錢道:“先給您一塊吧,我忘了今天有人找我,想借十塊錢,我應了,明天得把錢給他。”
楊老爹對此只點了點頭,轉而問道:“學到哪部書了?”
楊諺也就此回道:“到第五本《山家清供》了。”
楊老爹心下暗暗稱奇,沒想到自家兒子天賦居然那麼高,這才幾天都已經學到第五本了,但他怕兒子驕傲,便打擊道:“這本書你可要好好學,‘山家蒸栗暖,野飯射麋新。’這書里有不少是用中草藥加工制配的食療飲饌。我記得有蘿菔面一條,就強調.....”
“‘王醫師承宣常搗蘿菔汁搜面使餅,謂能去面毒。’下一道是麥門冬煎,標目下稱‘春秋采根去心,搗汁和蜜,以銀器重湯煮熬,如飴為度,貯之磁器內,溫酒化溫服,滋益多益。’爹,我背的對不對啊。”還沒等楊老爹顯擺,楊諺就直接把楊老爹想說的話背誦了出來。
楊老爹暗惱,特意找了書里最後面的兩道菜來打擊打擊兒子,沒想像到他已經把整本書都學完了。
楊諺看出了楊老爹所想,便笑嘻嘻的解釋道:“我上次去圖書館抄了三本,借了兩本,都已經學完了,老師讓我等抄完了剩下的五本再去找他。”
“哎,可惜了一個御廚苗子......”楊老爹低聲喃喃道。
楊老爹也算是和盧園師出同門了,倆人都師從前清名廚張東官嫡孫張玉升,只不過盧園之後去了濟南府精修魯菜,楊老爹在京入了人家做廚子,也是這點情誼,讓楊諺見了盧園一面,但能當關門弟子,那可就是楊諺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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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姑娘說明天要去那個去年開的俄式餐廳。”周家兩口子半躺靠在床上,一個看書一個看報,陳亦君忽然想起什麼,摘了眼鏡揉着鼻樑道。
“哪個?就是那個西郊公園旁邊那個?”周鎮南頭也不抬道。
西郊公園今年四月剛更名“京城動物園”,只不過人們還習慣於叫西郊公園。
周鎮南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那不是能隨便進的地界兒啊,你給的劵?”
“我哪來的劵,小白說是別人給的。”
腦筋轉了一圈,周鎮南也沒想到以自家閨女的交際面,誰能給她弄來老莫餐廳的劵來?
這不是誇張,老莫餐廳是去年九月新建成的,根本不直接對外,主要服務是從老大哥來援華專家、駐華官員和留學歸來的知識分子,專門印製的“大毛展覽館莫斯科餐廳收據”由內部組織分配,這個“收據”就是入場劵,不然有錢伱都進不去。
“她上哪認識的人給她這個,是不是有人故意......”周鎮南話沒說盡,但陳亦君已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這是怕有人腐蝕自家閨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