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灰草甸
“難不成五尊者也對那龍涎香果感興趣?可惜到了你我這把年紀,龍涎香果已沒多大作用了。”見終於不再有黑影沖入光鏡,覺喜舉起手中葫蘆又抿了一口,隨即一臉遺憾地嘆息道。
原本一副等着看好戲架勢的五尊者神情一滯——什麼叫你我這把年紀?誰跟你這個老禿驢這把年紀了?
“跟秘境中你們名門正派弟子的魂魄煉成的血丸比起來,龍涎香果算什麼。”五尊者陰笑道:“大師要是感興趣,咱家也分大師一顆,說不定能讓大師年輕個十幾二十歲。”
覺喜眉頭微皺,不過他的目光卻是投向了五尊者身後的滾滾白霧。
只聽一陣刺耳的呼嘯聲從半山腰處來傳來,便見一隻大鳥從白霧中鑽出,朝着覺喜二人的方向飛來。
那大鳥的速度着實誇張,所謂的呼嘯聲,竟然是它飛越霧氣造成的破空聲。
隨着一陣劇烈氣流席捲而過,大鳥猛然在五尊者身旁止住身形,並朝着他躬身行禮。
“尊者,飛苗戰士已全部進入秘境。”這大鳥竟口吐人言。
待大鳥直起身來,方才現出真身——這哪是什麼大鳥,明明是一個長着巨翅的鳥人!
覺喜對於鳥人的出現似乎並不怎麼驚訝,並且看向鳥人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悲憫。
五尊者並未應聲,而是伸出長着細長尖甲的左手,朝着側方一點。
只見一道渾身墨綠的身影從側方的一棵松樹頂突然閃現而出,滾至一旁。
“是你!我早該想到的!”五尊者身後的鳥人登時大驚。
見五尊者瞥了他一眼,鳥人連忙解釋道:“尊者,這廝便是那妖族這一代的樹,人稱南疆第一潛行高手。”
“哦?”看着退至覺喜身旁的樹臉部被葉子遮擋的嚴嚴實實,完全看不清真容,只露出兩隻閃着寒光的眼睛,五尊者若有所思。
“屬下辦事不力,被人一路尾隨卻沒有發現!”鳥人躬身肅聲道。
聽到鳥人口呼“尊者”,並自稱屬下,一直緊緊盯着五尊者的樹頓時臉色大變。
“費舍,你竟然投靠了三聖教!難道你們飛苗一族,要違背當年的誓言嗎!”
“誓言,哼,那不過是你們妖族勾結所謂的人族名門正派,強加於我三苗一脈的屈辱罷了。”費舍冷哼道:“如今我飛苗一族皈依聖教,自不必再受爾等壓迫。”
“三聖早有法旨,眾生終將歸於聖教。”五尊者吹了吹剛才點出樹的那根手指輕笑道:“他也不是什麼費舍,而是我聖教駐南疆的十三聖使。”
“十三聖使?”聽到這個稱呼,樹看了眼費捨身后的巨大肉翅,突然想起了什麼,不由得又驚又怒:“費舍,你身為一族之長,竟用族人魂魄煉製血丸這等邪物!”
“我飛苗戰士,自願為煉製聖葯獻身,豈容你污衊!”費舍血紅的雙眼流露出一絲瘋狂:“待我飛苗一族全部聖化之日,便是你妖族覆滅之時!”
“做夢!”樹冷喝道,正要繼續說些什麼,卻猛然回頭看向滾滾朝山下奔騰的霧氣。
就在剛才,樹突然從鼻尖飄過的霧氣中嗅到一絲古怪的淡淡香味。
起初他並不怎麼在意,但這股香味隨着霧氣的蔓延越來越強烈,隱隱有種惡臭感。
“大師你看!”樹壓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一絲躁動,一臉愕然地指向了山下。
原本一片寂靜夜色的藥王山周邊村落和山林河谷,逐漸變得比白日裏還熱鬧。
只見農戶家飼養的禽畜牲口一個個奮力掙脫了牢籠韁繩,山林河谷中的飛禽走獸也爭先恐後地離開巢穴洞窟,不約而同地朝着藥王山走來。
詭異的是,這些飛禽走獸一路上竟然頗為安靜,不嘶不吼,不鳴不叫。
並且即使虎豹狼豺遇到牛羊,一方未撲咬上去,另一方也未逃竄,反而并行朝前走去。
它們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召喚了一般,指引着它們穿越滾滾霧氣,向著藥王山深處走去。
而最早入山的一批飛禽和猛獸,竟然先後鑽進光鏡中,消失不見。
“不好!”樹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朝着藥王門的方向看去。
在那半山腰的濃霧中,有一處別院。
別院中,暫住着姜玄越等妖族三小。
“嘻嘻嘻,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血祭了!”五尊者開心地鼓着掌。
他尖利的笑聲飄蕩在這寂靜的黑夜中,着實有些陰森可怖。
……
看着頭頂上方的陰靈突然躁動起來,吳缺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原本這些陰靈只是如一團團輕煙,緩緩飄蕩着。
現如今,它們卻變得如同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起來。
甚至有些陰靈直接和吳缺擦肩而過,而不是像此前那般躲着他飛。
難道是自己身上的面具和黑袍不起作用了?
吳缺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此前他曾觀察過,頭頂的這些陰靈雖然飄忽不定,但從未見它們飛離過白骨山上方。
如今不少陰靈如離巢的鳥,徑直朝着灰草甸方向飛去,彷彿那邊有什麼東西吸引着它們。
難道是灰草甸那邊出了什麼意外?
吳缺突然想起不久前聞到的那股古怪味道,彷彿至今仍繚繞在鼻尖。
這股怪味兒給他的印象過於深刻,以至於他現在都無法確認,是怪味兒已經散去了,鼻尖的味道只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他已經習慣了這股味道……
此前他並未聽清洛提起過這秘境中有什麼古怪味道。
看來自己得抓緊前進了。
本來前方就是未知的世界,即使有什麼變數,對自己來說區別也不大。
吳缺握緊了手中的長骨棍,棍身傳來的冰涼手感讓他的神魂一瞬間都清醒了些許。
他彎腰撿起腳邊的一截骨片,然後朝着不遠處的一片草叢甩了過去。
那片草叢裏長的,有點像外公劉鐵榮養的龍舌蘭,只是顏色均是一片灰白,而不是翠綠。
只聽“咻”的一聲清響,吳缺扔過去的白骨片,竟被灰白“龍舌蘭”的葉子直接劈成兩段。
吳缺有些訝然。
雖然這白骨堆邊緣的白骨片看起來又薄又脆,但居然被草葉斬斷,着實超出了他的想像。
清洛曾跟他說過,灰草甸中有一種鬼舌蘭,鋒利如劍,看來就是眼前的怪草了。
好在放眼望去,灰草甸並非一片茫茫草原,而是在一片片草叢中有不少空地。
吳缺用手中的白骨棍杵了杵地面,見地面雖然一片灰白,卻堅硬得和外面的土地沒什麼區別,便放心地踏足走去。
在草叢中穿梭時,吳缺曾試着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白骨棍敲打鬼舌蘭葉子。
令他開心的是,白骨棍把葉子打斷了,棍身卻沒有留下絲毫划痕。
好寶貝!
吳缺頓時對自己手中的白骨棍更加地愛不釋手,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好奇。
究竟是什麼怪物,竟能留下這麼龐大又堅硬的骨架。
又走了小半日功夫,吳缺又停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累了——臨行前,藥王門為每位進入秘境的弟子都配發了一批秘制丹藥。除了療傷類的,便是為他們供給能量的靈草丹。
這靈草丹的神奇之處在於,每日只需吃上一粒,便不會有飢餓困頓之感。
也不是因為天黑了——這秘境中的天空一直是灰濛濛的,沒有白天黑夜之別。
以吳缺如今的目力,即使再昏暗些,對他也毫無影響。
並且他時刻神識外放,相當於多了隻眼睛。
吳缺遇到了新狀況——他好像迷路了。
隨着他進入灰草甸深處,草叢間的縫隙越來越狹窄,他得來回跳躍着才能避開鬼舌蘭等各種或鋒利或堅硬的怪草。
加之周圍的草甸大同小異,吳缺走着走着,發現自己很可能已不是最初設想的那般,是在直線前行。
看着周圍怪草叢生,吳缺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跟着母親劉阿柔進山開荒,沒有路了,劉阿柔便會拿手裏的鐮刀在荊棘中直接劈開一條路。
當時吳缺也想學劉阿柔,快刀斬亂麻,可是他的效率卻明顯無法與之相比。
吳缺曾以為是母親手中的鐮刀更為鋒利的緣故,現在想來,母親當時應該是用到了柳葉劍。
看了眼手中的白骨棍,吳缺很快便有了決斷。
他以棍為劍,使出了一招柳葉飄飄。
一片棍影閃過後,便見條條劍齒狀草葉飛向半空,前方頓時豁然開朗。
吳缺心中大喜,原本他還有些猶豫到底是用柳葉劍法還是夜叉棍法。
畢竟相對來說,他更擅長的是棍術,並且此刻手頭並沒有合適的利劍。
這根白骨棍真是寶貝啊,當長劍使也毫無問題。
吳缺持棍朝前邁去,興奮的他沒有注意到,從他斬落到地上的草葉中,飛出一條如松針般的微弱青影,如影隨形地漂浮在他的身後。
吳缺再次揮棍,依然是柳葉劍法中的柳葉飄飄。
一方面是這一年來,他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練棍和畫符上面,劍法的修行可謂是停滯不前,柳葉飄飄是他最熟悉的招式。另一方面,柳葉飄飄覆蓋面大卻消耗元力不多,用來開路最合適不過。
就這樣,吳缺劍招越來越嫻熟,前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而在吳缺身後,除了一條鋪滿了灰白碎葉片的通道,還有密密麻麻的青色針影漂浮在他的身後。
隨着柳葉飄飄的劍招使出,吳缺身後的青色針影也隨着前面的棍身左右搖擺。
並且每當有新的葉片被斬落,便會有一道青色針影加入吳缺背後的針影大軍中。
離他最遠的針影,正好在一丈左右,而這正是吳缺神識外放的距離。
若是從天空俯瞰而去,此刻的吳缺,就像是一隻背滿了青針的刺蝟。
然而此刻的吳缺卻全然不知,彷彿那些針影本就是他神識的一部分似的。
“前面蓬萊閣的師兄,請留步!”正在專心開路的吳缺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呼喚,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彷彿有千軍萬馬朝自己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