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黑水域
看着頭頂灰濛濛的天空，吳缺若有所思。
這就是盂蘭秘境嗎？
剛才跨入光鏡的一剎那，吳缺頓時頭腦一片空白，彷彿全部意識被抽離了身體。
待回過神兒來，他發現自己竟如同行屍走肉般，雙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
好在他馬上就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連忙止住身形。
吳缺環顧四周，視線所及之處，水汽氤氳，空無一人。
感受到腳面傳來的陣陣涼意，吳缺這才意識到，自己竟行走在水中。
好在這水沒有多深，只是將將沒過了他的腳面，並且有孫無忌贈與他的一雙不知是何材質製成的烏皮皂靴，防水又保暖。
即便如此，這皂靴依然沒能擋住水中的寒意，並且時間越久，越覺得寒意侵骨，吳缺頓時心中凜然。
進入秘境前，孫無忌曾帶着吳缺向清洛討問過秘境內的情況。
按清洛的說法，雖然眾人是從同一個入口進入到秘境中，但在進入秘境的剎那，他們便會被傳送到秘境的不同位置，彼此分開。
即使千百年來，三派已派人進入秘境百餘次，但誰也不知道這秘境究竟有多大。
根據三派一次次進入秘境總結出的經驗，這秘境整體上被劃分為了三大區域。
其中最為三派熟悉的，是一片灰暗森林。
這裏藏着他們最想要探尋的仙果靈草。
大多數弟子都會被傳送到灰暗森林中，這片區域的危險性相對也會小一些。
運氣差一些的，則是被傳送到一片戈壁灘。
據說這裏陰風怒號，寸草不生，到處都是碎石和砂礫，前進起來極為困難。
不過戈壁灘的環境雖然惡劣，但是運氣的話也會有驚喜，比如撿到某種在外界極難尋得的法寶煉製材料。
運氣最差的，便是被傳送到一片陰冷刺骨的黑水域。
這片黑水域最可怖的不是陰冷，而是這水中竟浮不起任何東西。
試想若是一不小心進入水域深處，任你水性多好，都只能悄無聲息地淹沒在這茫茫寒流中。
三派猜測，甚至沉入水中的人都沒有機會撕下面具，求得被傳送出秘境的這最後一線生機。
這也讓三派意識到，這秘境中可能也有其他更為危險的地方，只是沒有人有機會驗證，因為那些地方絕無生還的可能。
吳缺現在所在的位置，很可能便是運氣最差的黑水域。
不過僥倖的是，從他腳下的水深來看，他應該只是在黑水域的邊緣區域。
清洛說，每個人在進入秘境的瞬間，都會失去一段時間的意識。
就像吳缺剛才那般，如同行屍走肉一樣漫無目的地朝着某個方向前行。
至於何時清醒過來，一方面是看神識的強大程度，另一方面，純粹就是靠運氣了。
好在吳缺的神識相對不弱，估計清醒過來的算是較快的，沒有繼續往水域深處走去。
吳缺之所以斷定自己前行的方向是水域深處，正是通過茫茫的水汽來得出的結論。
他自幼生長在藥王山下渭水河邊，對於河面的水汽十分熟悉。
他只環顧了一周，便發現自己身前的水汽越往遠去越發濃郁，而身後的天空雖然也是一片灰濛濛，但並非水汽所致。
更令他開心的是，這秘境中果然不限制神識的使用，並且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在這秘境中，他的神識感應的範圍更廣也更為靈活。
搞清楚了自己的狀況，吳缺果斷調轉方向，朝身後走去。
不過他剛轉過身，便又有些困惑地回頭朝茫茫水汽看去。
他剛將神識四散而開，便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不是因為黑水域的陰寒，而是在那茫茫水汽中，隱約好像有個聲音在召喚他。
難道那裏有清洛所說的陰靈？
進入秘境這麼長時間，吳缺還沒見到一個陰靈。
隨即他便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還是趕緊找到七星海棠要緊，畢竟自己在這裏面只有十日的時間。
據說七星海棠唯一一次被發現，是在灰暗森林深處的一片竹林中。
但具體位置已不可考，因為距離那一次發現，已過去了數百年光陰。
而那次七星海棠現世之所以為人所知，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發現七星海棠之人，是一個修成本命元神的符修。
他是那個時代最璀璨的存在，因此他年輕時的事迹，也被後人記錄了下來。
孫無忌猜測，這名符修之所以能夠發現七星海棠，很可能與他修成本命元神有關。
畢竟千百年來，進入灰暗森林深處的人也有不少，但是發現七星海棠的只有這一位。
他決定賭一把。
並且他沒由來的相信，吳缺正是能夠幫他解救靈兒魂魄的人。
他唯一沒猜到的是，吳缺着實點背，居然被傳送到了黑水域。
好在黑水域與灰暗森林相鄰，只是吳缺需要多費點功夫先走出這片冰冷的水域。
吳缺所料不差，走了大概半日功夫后，他終於踏上了陸地。
不過他卻停下了腳步，有些愕然地看着前方。
前方沒有水汽的遮擋，他終於能夠看清遍佈黑沙的地面。
但地面上除了累累白骨，別無他物。
更令吳缺驚愕的是，一些白骨的體量着實巨大，大到他都想像不到是什麼猛獸擁有如此碩大的體型。
這些巨大的白骨過於驚人，以至於吳缺終於看到了在白骨堆中飄蕩着的陰靈，都沒有什麼怪異的感覺。
吳缺環顧了一圈，黑沙灘上堆積的白骨並沒有什麼缺口可容他通過。
他不再猶疑，徑直朝着白骨堆走去。
聽着雙腳踩在白骨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加之不斷有陰靈從他頭頂飄過，吳缺心裏還是有些發毛的，畢竟他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
不過吳缺心裏又有些好奇，這就是陰靈嗎？
它們怎麼只是一團灰影，像一團煙霧般，而不是說書先生口中的凄慘人形或恐怖鬼怪模樣？
這些陰靈像是在有意避開吳缺。每當吳缺走近時，它們便四散而開，彷彿吳缺身上有什麼令它們不喜甚至害怕的東西。
看來是自己所戴面具的緣故，只是不知道這面具上畫的什麼玩意兒，竟然連陰靈都害怕。
沒多久吳缺便逐漸習慣了飄來飄去的陰靈和腳下的白骨摩擦聲，到了後面他為了加快前進的速度，甚至直接扒着身前的巨骨向前攀爬起來。
他邊走邊張望，最終在一具體型最為碩大的白骨架面前停了下來。
吳缺細細打量着眼前不知是何巨獸的遺骨，神識也四散而開。
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根雪亮如玉的長骨。
吳缺拎起這根像是脛骨的長骨，掂了掂重量，隨即揮舞了幾下，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
這長骨雖然手感冰涼，但是入手頗沉，讓吳缺瞬間就想起了他那根混鐵棍。
因為“假扮”孫無忌的緣故，吳缺沒法帶着自己那根混鐵棍進入秘境，這讓他總覺得身上少了點什麼。
如今長骨棍在手，吳缺頓覺安心了不少。
他倒不是擔心路上遇到什麼凶靈鬼怪，而是需要時刻提防其他三派的弟子。
清洛說，這盂蘭盆會，一方面是為了尋覓秘境中的寶貝，另一方面，也是三派之間的較量。
三派並不禁止弟子們之間打鬥，畢竟強者向來都是踩着他人的鮮血甚至屍骨一路走來的。
因此，這秘境中最可怕的敵人並非什麼強悍的凶靈鬼怪，反而是其他三派弟子，甚至有可能是自己的同門師兄弟。
畢竟大家都戴着面具，並且各有手段，對這些三派才俊來說，掩藏身份並不是什麼難事。
一旦打鬥起來，輕則自己好不容易發現的寶貝被搶，重則身受重傷，被迫退出秘境，甚至傷了修行根基，直接影響以後的修行之路。
吳缺對於其他人身上的寶貝沒什麼興趣，更不會為了什麼佛門榮譽，去和其他兩派弟子爭強鬥勝。
他只在乎自己能否順利找到七星海棠。
但倘若有人阻撓他前進，影響他的計劃，他絕不會退縮——什麼三聖教弟子，不過就是比他早幾年修行罷了。
並且如今吳缺也有了自己的殺手鐧。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過多地暴露自己。
現在長棍在手，吳缺更是多了一絲底氣。
將長骨棍扛在肩上，吳缺剛準備繼續前進，突然腳底一痛。
他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以為是有什麼東西咬到了自己，隨即便發現，原來是長骨堆里的一根黑色尖刺戳到了自己的腳底板。
好在他剛才並未發力，並且他腳上這雙皂靴足夠結實，才使得他的鞋底沒有被這根尖刺徹底穿透，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吳缺小心翼翼地扒開地上的亂骨，這才看清，原來所謂的尖刺，竟是一截獠牙。
好東西！
吳缺撿起這截像是被打磨過的烏黑髮亮的獠牙，如獲至寶。
這獠牙的長度和他那把刻刀差不多，但鋒利程度明顯更勝一籌，不，十籌！
真是因禍得福啊。
吳缺滿心歡喜地將這截獠牙別在腰間，頓覺眼前的白骨堆看起來順眼了不少。
此刻的吳缺正好站在整個白骨堆山坡的最高點，他眺望向遠方，點點灰綠映入眼帘。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獸皮紙，這是清洛交給他的一張秘境內地圖。
地圖沉澱着雍和寺和藥王門百餘次進入秘境的經驗，標註着一些已被探知的顯着地貌和有可能發現仙果靈藥的區域。
可惜的是，可能曾發現過七星海棠的竹林卻不在上面。
孫無忌據此分析認為，這竹林可能在灰暗森林深處，至少要穿過這些地圖上已知的區域。
結合地圖和遠處的地貌來看，越過腳下的白骨堆山坡，就是灰暗森林外圍的灰草甸了。
確定了自己位置后，吳缺估摸了下，以自己的腳力，如果能毫無阻礙地一路前行，差不多三日光陰，便能穿過地圖上的已知區域，進入灰暗森林深處的未知地帶了。
吳缺神情一振，收起地圖，準備繼續前進。
突然，一股古怪的味道飄來。即使他戴着緊貼臉部的面具，依然有絲絲怪味鑽進口鼻中。
這味道分不清是香味兒還是臭味兒，吸入的多了，甚至令吳缺有種噁心想吐的感覺。
更令他感到有些煩躁的是，他好像在哪裏聞到過這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