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羞怯中情竇初開，滿腹話有口難開
初戀總是很羞怯的——拜倫。
青澀，羞怯，喜悅和煩惱，就是初戀帶給我們的最美好回憶。
上海郊區的田野上，麥苗返青，一望無邊，春風拂過，掀起陣陣綠色的波浪，那金黃色的油菜花，在太陽下閃光。
春天是一個富有生命力的季節，也是一個美麗、神奇，充滿希望的季節，這是我加入高泰電訊組后的第一個春天，在這個春天中，我人生中初戀的種子發芽了。
上海915廠，一輛公交班車從工廠大門緩緩駛出...慢慢加速...向市中心方向疾駛而去......
不知不覺中三個月的915廠培訓結束了，我們回到了高泰鎢絲組——現在變成高泰電訊組了。
高泰電訊組由三個不同分工的小組構成，其中一個繞線組，一個砂頭組和一個裝配測試組。
這是因為當時還沒有街道工廠，只有里弄生產組，因此整個組織架構只能以“組”來命名，而不是部門或車間之類的。
Y當了整個高泰電訊組的大組長，我當了“砂頭組”的小組長。
Y當大組長，我當小組長，不是因為她的能力比我強，完全是因為這業務是她的家裏接來的。
而我當小組長，則完全是因為我的能力，因為我打破了915廠的培訓記錄。
Y的性格不僅爽朗，活潑，講話不喜歡繞彎子，而且還有一種別的女孩子所沒有的做事認真和一板一眼的軍人風格，我們在工作上每天有很多的接觸，Y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走進了我的心裏。
這是我第一次墮入愛河，但我很快就發現：愛是甜蜜的，但又是苦澀的，而且兩者無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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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生產任務來自915廠，說白了，就是為915廠加工製作通訊設備中的載波線圈，其中繞線組負責繞線圈，砂頭組負責把繞好的線圈的兩根引線頭部的漆包線上的漆用砂紙打磨去掉，然後上錫，而裝配測試組的任務就是把線圈和磁芯裝配成一個完整的載波線圈，然後測量其性能指標。
測量載波線圈的儀器設備是915廠借給我們的，一共只有兩台，因此成為了我們高泰電訊組的生產瓶頸，所以為了更有效地利用這兩台儀器設備，裝配測試組中負責測試的人員分成了兩班：早班和晚班，而Y雖然是大組長，但那時我們沒有脫產幹部，所以她的具體工作就是負責測試。
而我們高泰電訊組的另一個生產瓶頸就是我們“砂頭組”，因為這是一個繁重的手工勞動，而我作為砂頭組的組長，自然也免不了晚上加班！
當時我們佔據了長樂路619弄41號整個石庫門的底層，一共有三個房間，其中繞線組在最外面臨近天井的那個房間，裝配測試組在中間那個房間，砂頭組在最裏面那個房間。
一天晚上，Y上晚班，我也剛好加班，休息時，我來到Y所在的測試小組房間閑聊，男孩追女孩，永遠是從接近對方開始，我自然也不例外。
和Y搭班是另一個叫小張的女孩，一頭短髮，圓圓的臉。
雖然我的心裏很想和Y說上幾句，但不知為什麼每當我試圖開口的時候都會莫名其妙地突然羞怯起來，彷彿害怕這一開口讓Y窺視了我心中的想法，因此我就只能和坐在Y旁邊的小張聊了起來，即使如此，只要能在Y的身邊，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喜悅之情就能讓我的內心激動不已。
“哇！JaneEyre（簡愛）！”我拿起一本放在小張手邊的英語小說故意大聲地讚歎道。
“對，是《簡愛》！”小張有點驚訝地抬起頭來，看着我說道，因為她沒想到我能一眼就看出這本小說是《簡愛》，因為這是一本英文版的原著。
小張是一個很文靜的女孩，向明中學66屆的初中畢業生，還曾經是我媽在向明中學的學生，由於心臟不好，因此畢業后也沒有去農村插隊，而是和我一樣在家當了“病休青年”，只是比我早幾個月進了高泰電訊組的前身——高泰鎢絲組。
小張的英語很好，是當時高泰電訊組中公認英語最好的人，平時休息時總喜歡看原版的英文小說。
“X，你也喜歡看英文原版小說嗎？”小張看着正在翻閱手中《簡愛》的我，好奇地問道。
“喜歡看！”我笑着點點頭，看了一眼小張，同時又偷偷地瞄了一眼坐在小張身邊的Y。
不過，我說的不完全是實話，因為我平時很少看英文原版小說，但我確實喜歡西方文學，因此我看了不少中文版的西方名著，不過《簡愛》是我看過的少數幾本英文原版小說之一。
實際上我的英語水平並不在小張之下，只是平時沒有機會露一手罷了。我的英語是我的爺爺教的，自從1966年後，大家都不念書了——因為無書可念，我爺爺就開始教我英語，到1974年我進里弄生產組的時候，我已經跟着我爺爺學了8年的英語了。
我不僅跟我爺爺學英語，還跟我爺爺學會了英文打字，但因為當時我沒有打字機，因此想了個土辦法——用一張紙按真實打字機的大小把鍵盤畫在紙上，然後貼在一塊木板上，我就在這土製的“打字機”上練指法。
再後來，我把我媽給我的每個月￥5毛錢的零用錢積累起來，去了上海淮海路上的國營舊貨商店買了一架￥8元錢的老舊打字機。
平時練英文打字時，最簡單的方法是照着一本英文原版小說打，這樣既練習了打字，又練習了閱讀能力，就這樣，在我進里弄生產組的時候，我的打字速度已經可以不看鍵盤盲打達到1分鐘250個字符了！而《簡愛》就是當時我練英文打字時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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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英國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作品，一部具有自傳色彩的長篇小說。”我一面翻着手裏的小說，一面對小張說道，但我的眼睛卻不時地偷偷注意着Y的反應。
小張聽我這麼說，更驚訝了，因為我不僅一眼就看出這本小說是《簡愛》，還知道作者是誰。
“夏洛蒂·勃朗特還有兩個妹妹，也都是英國著名的作家，她們三姐妹在英國文學史本尊稱為‘勃朗特三姐妹’。”我看着小張驚訝的神色，不覺又得意地賣弄道。
“X，看來你不僅英語好，對西方文學也很了解啊！”小張一臉驚訝的神色變成了敬佩，不由地讚歎起我來。
這時我注意到一旁的Y也情不自禁地對我投來一個敬佩的目光。
在自然界，雄性動物為了吸引雌性動物，往往會通過各種形式來展現自己，比如雄孔雀展開尾屏，還不停地做出各種各樣優美的舞蹈動作，就是向雌孔雀炫耀自己的美麗，以此來吸引雌孔雀對自己的關注。
人也是動物，只不過是高等動物，因此自然也不例外。
我此時炫耀自己的英語水平，包括對西方文學的了解，本意就是希望藉此能贏得Y的好感。
那個年代的年輕人和現在的年輕人在炫耀自己上有很大不同：
現在的年輕人，想炫耀自己，恐怕最常見的就是開個豪車啊，戴款名表啊，再不濟也要穿着時尚一點，比如穿個品牌服裝什麼的；
但我們那個時代是一個物質嚴重匱乏的年代，不要說豪車名表了，能騎上一輛二手的鳳凰牌自行車、手上帶箇舊的上海牌手錶就很不錯了，至於服裝，特別是男性，那更是“千人一面”——基本是一統的藍色卡其布的中山裝。
同時，那是一個吃“大鍋飯”的時代，當時年輕人的工資都在一個水平線上——因此也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
更絕的是：那時的小學升中學都不用考試了，連大學也不招生了，因此當時年輕人的學歷都是相同的——中學畢業！
因此，那時的年輕人要想炫耀自己，除了外語和文學修養外，還真找不出太多的其它途徑。
這是因為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初，中美關係開始融冰了，特別是尼克訟訪華后，中國興起了一股外語熱，因此如果你的外語，特別英語比別人好，自然會受到大家的熱捧。
再後來，隨着老鄧的第一次復出，中國對西方的文化開了一個小小的窗口，很多著名的西方文學小說開始在社會上流行了，這時候如果你讀過很多的西方名著，自然也會受到大家的熱捧。
而中國流傳了幾千年的詩詞，卻因為晦澀難懂，加上那時缺少對中國古詩詞的註解，因此反而不如西方文學來得更容易被普通民眾接受，不過，如果你還真懂一些唐詩宋詞之類的，那也算是錦上添花了。
因此我和小張熱烈地討論起了《簡愛》這部小說，從小說的內容一直講到作者的生平，再講到小說中的那些優美的英語修辭，與其說我們是在討論《簡愛》這部小說，不如說我們是在各自相互炫耀自己的外語水平和文學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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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饒有興趣地在一旁聽着我們的討論，顯然她沒讀過《簡愛》這部小說，因此插不上嘴，於是她就用開玩笑的口吻笑着對我和小張說道：“我看你們討論得起勁，但我是一句也沒聽懂！”
“X很聰明！我沒想到他的英語和文學水平會都這麼好！”小張聽Y這麼說，就轉過頭去對Y稱讚起我來。
我見小張向Y稱讚我，就又偷偷地瞄了一眼Y，想看看她的反應，因為我從小張說話時的口氣中可以聽出她是在真心誇獎我，因為那時英語好的人確實不多，而不僅英語水平好，而且文學水平也好的人則更是鳳毛麟角。
Y聽到小張稱讚我，不由地也看了我一眼，二十歲的年齡正是花季少女情竇初開的年齡，她的目光與我正在偷偷地注意着她的反應的目光相遇，她的臉微微地紅了一下，可能是為了掩飾，她從我手中拿過《簡愛》小說翻了起來。
Y拿着《簡愛》小說沒翻幾下，就又放了下來，笑着自嘲道：“一句都看不懂！只記得中學時學英語，老師就教了一句‘LongliveChairmanMao！’”
她說話的時候，彷彿不經意地又看了我一眼。
在我的心中，她能看我一眼，就是對我最大的褒獎！
Y和我是校友，都是紅星中學的，但不是一屆的，她是69屆，我是70屆，我見她加入了我們的閑聊，而這正是我期待的，加上她又剛好提到中學時學英語的情景，因此我就趁機和她聊起了當年紅星中學時的那些老師們和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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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每當Y上晚班，我多半都會自願加班，而在加班休息的時候，我都會去Y所在的測試小組，表面上是和小張探討英語問題和西方文學，實則是希望能有機會和Y聊上幾句。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要打開這扇窗戶則需要接觸，隨着我和Y的接觸的增多，漸漸地，我欣喜地發現我在Y面前沒有一開始那樣羞於開口了，而Y也彷彿很願意和我說話。
一天晚上休息的時候，我照例去Y的測試小組，我見她又穿了一套軍便裝，腳上穿了一雙塑料底、後跟略有點高、帶搭扣的黑色絨布鞋，我已經好幾次看到她這樣打扮了，於是就調侃她道：“你怎麼老是喜歡這一身打扮？”
實際上這是我沒話找話，因為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到70代中，很多“高幹”子弟都是這樣打扮的：無論男女都喜歡穿一身軍便裝，不同的是男的腳上是一雙黑色燈芯絨的北驚鬆緊鞋，女的腳上是一雙塑料底、後跟略有點高、帶搭扣的黑色絨布鞋。
所謂的“高幹”，就是行政級別十三級以上的國家幹部，用大白話說就是局長或以上的，而當時大學生畢業就是國家幹部，行政級別24級。
由於這樣的打扮變成了“高幹”子弟的標誌性着裝，因此後來有很多不是“高幹”子弟的年輕人也開始模仿着穿開了，當時在上海，稱呼這樣穿着的人叫“土八路”。
想不到Y沒有在意我的調侃，而是認真地說：“我媽說她們以前就是這樣穿着的。”
我聽Y說她母親之前也是這樣穿着的，不禁好奇起來，就追問道：“你媽之前也是這樣穿着的？”
“對，我媽說之前在部隊時就是這樣穿的。”Y不經意地解釋道。
“哦？你媽之前在部隊裏工作？”我聽Y說她媽之前在部隊裏，不禁有點肅然起敬地問道。
“誰，我爸和我媽都是個老革命，參加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上海解放后就留在了上海工作。”Y笑着向我解釋道。
我一聽Y的父母都是老革命，頓時明白了：難怪她的家裏能幫我們里弄生產組接到915廠這樣的業務，原來有這麼一層關係，包括她的性格中隱約地含有一種軍人的風格，顯然也和她是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有關。
於是我忍不住又調侃她道：“難怪你的名字這麼革命！”
Y聽我調侃她的名字，並沒有在意，反而笑着解釋了起來:“我是1953年出生的，那時正好抗美援朝勝利了，於是我爸就給我起了這麼一個名字，意思就是‘抗美援朝’。”
“那你的名字也很革命啊！”就在我微微點頭表示現在知道了她的名字為什麼是“抗美援朝”的意思時，Y突然笑着反口調侃起了我的名字。
我被Y突然說我的名字也很革命，感到一愣，但隨即一想，沒錯，我名字的意思是“偉大的祖國”，確實也很革命！
於是我也笑着解釋道：“我是1954年出生的，那時抗美援朝勝利了，全國掀起了一個社會主義建設的高潮，所以我媽就給我起了這樣的一個名字。”
這時小張在一旁聽了我們兩個相互說對方的名字很革命，就插嘴調侃道：“好了，不要爭了，你們這是50步笑100步，你們兩個一個的名字是‘偉大的祖國’，另一個的名字是‘抗美援朝’，都很革命。你們兩個簡直就是一對絕配！”
小張這麼一說，引得我和Y都大笑了起來。
我突然發現Y笑的時候，鵝蛋臉上透露出的麗人微笑，宛若一習春風，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靈氣，嘴角微微翹起，給人一種清純的感覺。
不過，小張說我們兩個是一對絕配，我不知道她是無心之言？還是意有所指？這無從揣測。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人影在窗外閃過，我一看，是我們街道的團委組織委員，他正在追Y。
Y見到他，就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當時Y是高泰里委的團支部委員，這個街道的團委組織委員是她的頂頭上司，因此經常會在Y上晚班休息的時候以談工作為由來找Y，並以“談心”的名義把Y約出去單獨相處。
我望着Y的背影，一股醋意猛然襲來，臉上不免露出失落的神情，因為他們一個是里弄的團支部委員，一個是街道的團委組織委員，兩人是上下級關係，這我能比么？！
這一切，一旁的小張看在眼裏，她向我投來一個同情的目光......
我神色黯然地回到了我砂頭組的房間，心中想着的卻仍是那個我們街道的那個團委組織委員把Y叫出去的場景。
我喜歡Y，但不是因為她的麗質才喜歡上她的。
我為什麼會喜歡上她？
我一直沒有完全搞明白！也許我是獅子座的，她是巨蟹座的，據說這兩個星座很般配。
在我的心裏，我只是單純地感到她有一種其它女孩子所沒有的氣質，包括我感到她和我是屬於同一類型的人。
但現在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我？
或者說我怎麼才能讓她喜歡我而不是喜歡別人？
這裏我用了“喜歡”兩個字，而不是“愛”，這是因為那時如果你問我“愛是什麼”？我還真的回答不上來。
這就是“初戀”！
凡是初戀的人，你問他：什麼是愛？十個裏面有十個會撓着頭想半天，然後回答你說：不知道！
反過來，如果你問一個人：什麼是愛？
如果他/她能麻利地給你羅列出個1、2、3......的，那麼十個裏面有十個一定已經不是初戀了！
因為初戀是一個人的愛情萌發的最初階段，也可以說是人的一生中第一次嘗到“情”的滋味，因此對每個人來說，初戀的感覺一定是朦朧的、不可捉摸的和純感性的，這也是大部分的初戀會最終失敗的原因。
初戀是美好的！它的美好在於那最初的感動和純真，它的美好也在於它的稚嫩和殘缺。
一個人，無論一生經歷過多少愛戀，初戀都將是永遠無法忘懷的。
初戀是青春的第一朵花——老舍。
【下章看點】
情敵的出現讓X感到沮喪，這讓細心的小張發現了X在暗戀Y，於是她決心要撮合他們兩個......小張會怎樣幫助X呢？
欲知詳情，請見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