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來(0054)
“還是不要把我架在中間烤吧。你看看,功勞全是他們的,過錯全是我的,就連他們搞砸了的事,也轉三轉四的整過來還是我的錯。”山椿咕嚕喝了一大口酒。
“不過也好,我不幹了,他總沾不上我了吧。本來我還有些主意和計劃,費心費力的思考出來,這下好了,輕鬆了。”山椿又說。
“你會上說那些話是真的?”劉姐昨天聽得山椿會上說幾個企業都是應景之作,還有些不相信。
“我的話都是真的。”山椿不知為什麼在劉姐面前願意說實話。
“你真覺得連酒廠都沒前途?”劉姐還是不相信。
“當然。”山椿看出了是秦書記想打探消息,讓劉姐開口問。
“說來聽聽。”劉姐說。
“不說了吧,我也不想沾鄉鎮企業的事兒了,再說這些想法也是在會上通不過的。”山椿說的到是事實,在鄉上,沒有朱萬山幾個支持,怕是難以做成一件事的。
“怎麼通不過?”秦書記吞着菜,瞪着眼。
“你說朱鄉長几個能讓我的計劃通過,做成了不打他們的臉嗎?”山椿搖着頭。
“我和劉姐支持你。”秦書記端起杯子對着山椿。
“不行,你兩個不行。”山椿笑笑。
“為啥?”劉姐也笑着問。
“你兩票,能通過?”山椿問。
“那咋辦?”劉姐問。
“現在鄉上幾砣,數朱萬山強。老黎老是想着走,不想找麻煩,不自在。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自大,先和老黎合作起來,再把新來的這位攬過來,不是就……”山椿看着秦書記。
“好,就這麼辦。”秦書記聽懂了山椿的意思是什麼,以前只想到不與其他人去拉團團,自成一體,現在看來,不行啊。
山椿卻是為了自保才參與這些紛爭,老黎說的那邊都不挨,看來是不行了,昨天是把朱萬山幾個得罪完了,要不,那天隨便說點事兒,就如曾正貴所說開除?解聘?
“那你說說你的計劃,我們在討論的時候好支持你。”劉姐說。
“想法是有,要不找個機會和那兩位一起聽?”一個正常的對鄉里有益處的興辦企業之事,都要費盡心思去算計,山椿感到很累,也真不想。
這天,又是星期天,和以往一樣,雖然不放假,鄉政府里卻只有幾個家遠的在留守。黎書記不是本鄉的,卻是挨着邊界的,路不是很遠,這星期天卻沒回去。
“山椿聽說你有些想法,說來我們聽聽?”黎書記寢室里,秦書記和新來的部長郭啟民都在。四人抓着長牌,慢慢的打着,輸了喝水一小杯。
“有啥想法喲,不想趟這渾水,到時自己是怎麼被人吃得骨頭渣渣都不剩點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兒。”山椿輕輕地說。
“這個,就不說了,那幾爺子是過份了,搶功勞,搶位子。那邊剛虧損,不想法止虧,就想着來搶酒廠這個位子,吃相難看。委曲你了。”黎書記笑笑。
“我委曲到沒什麼,就是不曉得那天得罪了人,如曾鄉長所說,把我解聘或開除了,有不有人送我回家喲。”山椿出着牌,探着黎書記的口氣。
“你又沒犯錯誤,哪個敢把你怎樣?我第一個不同意。”黎書記也是老鬼。
“呵呵,我們這地方,辦啥企業嘛,條件不好。”山椿見黎書記表了態,也就開始說了。
“不辦不行啊,老百姓要致富,上級也有任務下達。”秦書記說。
“壞就壞在這個任務下達。”山椿對這個下任務,一刀切很是不理解。
“什麼意思?”黎書記問。
“應景之作呀,為完成任務而辦廠,不是該辦廠而辦廠,能辦得好嗎?”山椿說。
“哦,那要怎麼辦?”秦書記停下手中的牌,看着山椿。
“如果我能做主,就辦一個廠。”山椿肯定地說。
“什麼廠?”郭啟民新來,對這些還不大清楚。
“辦廠,目的是為了掙錢,出經濟效益。辦廠的兩大問題是原材料和產品銷售,辦廠的困難是資金和技術。我們沒資金,沒技術,沒銷售,唯一看有不有原材料的優勢。我們的優勢目前看只有逐漸多起來的糧食。而糧食不值錢,也不好銷,那就只有加工成產品讓它值錢,讓它好銷。”山椿想給幾位洗洗腦。
“別說那麼多沒用的,直接說。”秦書記不耐煩。
“好,好。你們吃過供銷社賣那‘甜薄脆’吧,那東西,我也吃了,好吃。可我認真看了下,產自廣東。試想一下,廣東應該不比我們四川糧食豐富吧,他們改革開放搞的很快,全國各地去廣東打工的人多,消費的糧食也就多,是吧。他們糧食少或者說從外省糧食卻生產出這‘甜薄脆’銷向全國,連我們這糧食大省都吃他們的糧食產品。他的生產原料成本應該高吧。再者,廣東生產出成品,運輸到我們這兒來銷售,運輸成本也高吧。我們如果辦這樣一個類似的廠,利用我們低價的勞動力加工我們的低價糧食,出售加工產品,應該能賺錢吧。我們成本比廣東低,再加之我們就近銷售,運輸成本就更低,不要說賺其他的錢,我們就賺運輸差價錢,都足夠了吧。這樣做,還可以讓農民的糧食有出路,調動農業生產積極性。”山椿一口氣說完了。
“這個辦法好。”郭啟民聽了立馬贊成。
“好是好,可技術從哪來?資金從哪來?”黎書記問。
“技術可以去廣東考察學習,設備可以購買,資金就不是我能考慮的問題了。”山椿到是想得很清楚。
“點子是好點子,可能資金解決起來有很大的困難。”秦書記想到資金的問題,也無計可施。
“如果一個領導在這一方能沉下心來做事,就寧願做這些有長久效益的事。”山椿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實在。
“可是,我們共產黨的幹部,都是隨時聽黨召喚,能在這裏干多久,誰知道呢?”黎書記說了實話,也許想到自己一直想調走吧。
“沉下心來做一件事不容易。”秦書記也擔心付出了努力,做了他人嫁衣。
呵呵,一個企業的問題,資金的問題,扯上了體制的問題就難了。
“還有呢?”黎書記又問。
“我知道這個‘甜薄脆’,我是說了也白說。大的,長久的,幹不成,那就改造現有的。”山椿內心裏也衡量過了,這糧食加工廠,前途很看好,可要實施,難。
“現有的。”秦書記問。
“是啊,酒廠不是現成的嗎?”山椿說。
“那可是目前見效的企業,你怎麼改造。”黎書記只看到酒廠目前的效益,卻看不到灑廠的問題和隱患。
“目前見效,不等於沒有隱患,目前盈利不等於一直能盈利。這個廠,目前毛病還很多,不認真對待,也只有關閉一途。”山椿說得很認真。
“有什麼問題?你在聯繫你沒說,也沒治理?”黎書記看着山椿。
“我聯繫是不假,我也認真履行了我的職責,只要沒外出,一個星期我要去兩次廠里。銷路沒打開之前,我看到問題想給袁大廠長指出,他卻一口一個我叔叔說一口一個袁鄉長說,把我堵得說了也白說。銷路打開后,更是不甩人了哦,有領導撐腰嘛。我一直想教他如何偷師學藝,實現最初高薪聘技術師傅的目的,我一看這種情況,教不了,教了,他也偷不成。還好銷路打開過後,還能運轉。但,如果不把技術弄到手,是致命的喲。如果再加上他那管理,上幾個工人都全是他幾個的舅子老表的,廠不垮都怕是不行啊。”山椿對於酒廠目前的問題到是瞭然於心。
“工人的事好解決,只要肯下決心,肯得罪人,立規矩,訂製度就行。可你這技術咋辦?”秦書記把問題看得很簡單。
“呵呵,你下得了決心嗎?你肯得罪人嗎?”山椿笑笑。
“這個問題過後研究,你就先說說技術方面的難題怎麼解決?”黎書記內心對於這得罪人的事也下不了決心,就把話題引開。
“這個好辦呀,偷師學藝呀。”山椿說。
“你不是說教他偷他都偷不了嗎?”黎書記不明白。
“他偷不了,別人都偷不了?天下又不全都是榆木腦袋。”山椿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換人?”秦書記搖搖頭。
“繞來繞去,又繞到人上了,一遇人的事兒就不好辦了。”山椿笑笑。
“還有什麼辦法?”黎書記看山椿似有保留。
“還有的辦法,更不好做。不說也罷。”山椿不想再說。
“反正我們幾個沒事,說出來聽聽。”郭啟民笑着說。
“哦,部長想聽,那就說說吧。其實我觀察了這個師傅,也不神秘。也和我們鄉化佛寺下那家私人作坊的酒進行了比較,化佛的酒也不差,而工藝又是百年傳承,有文化底蘊,瀘州這個工藝,再怎麼也是別人的工藝和文化,而不會有我們自己的。如果偷師不成,就把化佛那家私人作坊收購或者合併了,用他們的工藝的傳承打自己的品牌,這可是千秋大業哈,你兩個領導做好了,也許黃蓮鄉就變酒鄉了哦。”山椿給幾個領導畫了張大餅,是看得見,通過努力能摸得着的大餅。
“聽起來很激動人心的,章書記有一套哦。”郭啟民可能是第一次接觸這些事,感到新奇和新鮮。
“可收購或合併都要錢吧,從哪來?”黎書記說起錢的問題就頭大。
“來一個公私合營嘛。他現有設施和技術合併到鄉酒廠,然後佔比分紅嘛,不是就不用錢了嗎?”山椿算是對每一種問題都思考過了。
“你從哪裏學來這些的?”秦書記問。
“看書學習,然後思,再然後考。不就有了這些心得嗎?把心得體會與現實情況結合起來看看,再思,再考,就有了這些紙上談兵。不過呢,這個佔比分紅,現目前的政策是個啥子,我接觸文件少,才進政府沒多久,我沒弄明白。但一九五四年我們國家就實行過公私合營,我看我們鄉鎮企業和私人作坊,合作一把也應該是可以的吧。”山椿也說出了自己還不明了的事。
“不錯,不錯,你娃兒好好捋一下,形成個東西,我們再研究。”黎書記放下牌。
“其實,兩個書記,不用怕,反正做錯了,虧損了,沒人追究責任的。”山椿想着抬杠廠的事,諷刺了一句。
“誰說不追究責任,這回老子就要看他抬杠廠怎麼說。”黎書記有些生氣。
“不了了之吧。”山椿玩笑了一句。
“走,吃飯,我請客。”黎書記站了起來,把牌一丟走了出去。
嗨,那天在老黎面前說是紙上談兵,是錯誤的哈。那天只是空口說白話而已。山椿這幾天都在寢室里沒動,翻看着書本,完善着企業計劃。一個糧食加工廠方案,一個合併酒廠方案。這才是紙上談兵吧。
“山椿,山椿。”正在自我解嘲時,外面有人喊,聽聲音比較熟悉。
“哦,蔣書記,你怎麼來了?”出得門來看見是蔣毅、劉素英、李洪波、周書記,張萬元的司機山椿是認得的,開着車停在鄉政府院壩里。
“我們和周書記過來有點事。”蔣毅說話的性致不高。
“周書記好。”山椿對周書記還是很有好感的。
“你好,山椿。”周書記很熱情的和山椿握手。
“有啥事嗎?”看這一行人,不象是來耍的,應該有什麼事吧。與大家打完招呼,山椿問周書記。
“哦,你們鄉上哪個領導在,我要和他們交換一下情況。”周書記說著話,看上去也有些不開心。
李洪波則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和山椿打招呼。山椿覺得這李洪波情緒不對,就只向他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吧。
“哦,跟我來吧”。山椿把周書記帶到二樓會議室,然後把黎書記找來了。
山椿下到院壩,和蔣毅幾個在一起。
“媽喲,波哥就這樣被開除了。”蔣毅表情嚴肅,一臉的免死狐悲。
“什麼?開除?為啥?”山椿連三問。
“啥事,就是波哥上班之前就耍了個女朋友,我們一批也考上了招聘幹部,分在豐高鄉,耍朋友就要耍嘛,她到我們羅漢來看波哥。鄉上有領導就說他們沒結婚,耍朋友就住一起了,向上面打了報告,就把他們兩個都開除了。”蔣毅把事情說清楚了。
“就為這事?開除兩個?不能吧。我們這曾鄉長不也沒結婚,到處耍朋友,一耍起就睡,現在這個合作店的,前次睡出了問題,鬧得滿鄉風雨的,差點命都沒有了,還不是沒人管,沒處理?”山椿不相信這事也是事兒。
“誰叫我們是招聘幹部呢。”李洪波雖有些沉悶,但臉上表情這時卻開朗了許多,也許心頭之苦之憤隱藏起來了吧。
“我們招聘的,農村人,硬是要低人一等。真是好悲涼。別怕,大不了重來,先回來從新干起,以後又考就是。”山椿安慰李洪波。
“這點事兒就開除?這他媽的是哪家的規定?”黎書記聽完周書記的介紹,也非常吃驚,如果這樣子就開除,那曾正貴不是開除了好多次了?
“層層上報,縣組織部批准的。”周書記感到了黎書記的指責和敵意。
“我說,年輕人不容易,這耍朋友,探個親,住一起,有多大點事兒,值得你們上報嗎?你上報了,上面不處理就不行了哦。一開除還是人家兩個人,狠了些吧。”黎書記內心還是很愛護年輕人的。
“唉,我也反對上報,可我們王書記和你的觀點不一樣。”周書記也感到難堪,不露痕迹的說出了是書記王同龍的主意。
“唉,那個王干精,聽說政審的時候就他審脫了一個。我聽孫書記說,還是人家老漢參加了梅花黨這麼個事,那梅花黨是劉少奇案子牽下來的,劉少奇都平反了幾年了,還拿這個卡年輕人,真的過份了。這下子又整脫兩個,人家這一輩子都毀了。”黎書記很痛心。
“洪波娃,怕過球,不要蔫起,要雄起。回來給老子好好乾,你一個高中生,又做了這一年的鄉幹部工作,還是招干前入的黨,先給我當村幹部,以後看情況再說。”中午吃飯時,黎書記沒有敬周書記的酒,上席就提杯和李洪波碰杯。
“謝謝黎書記。”李洪波提起杯子來,眼淚流了出來,這是他被開除后的第一滴淚。
周書記一臉的尷尬。蔣毅幾個感到有些溫暖。
“來,波娃兒,哭個球哦,擦乾眼淚,幹了這杯,年輕人,機會多多,不信走不過這個坎。”秦書記也敬李洪波。
“感謝秦書記,我不是哭,我是內心感受到溫情。我當招聘幹部以來,今天是最溫情的。我干。”李洪波喝了一杯。
“來,你娃幾個,好好工作,不要怕,沒有誰比別人低一等,心裏的障礙要自己去消除。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做好自己的事。也不要受波娃這事的影響,不是所有的領導都這樣,也不是組織對你們另眼相看,只是當下這個現狀,確實有些不公。但,沒辦法,改變自己來適應這個社會吧。”黎書記對山椿幾個人舉起了杯子。
“我也來搭個車,也敬你們幾個,我相信未來的幹部隊伍里會有你們無可替代的時候。”秦書記也舉起杯子。
這頓飯,吃得最糟心的是周書記,黎書記和秦書記一直沒敬他的酒,以表示對他們這樣對待招聘幹部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