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來(0053)
“到底怎麼了?”黎相元今天完全改了作風,在桌上一拍,直視着山椿。
“我就是給龍公安說了一句,叫他們注意老百姓鬧事兒,別的沒說什麼?”山椿見混不過去,只得說了一句。
“有那事嗎?”黎書記直視着龍甲由。
“沒有吧。”龍甲由本能說了一句。
“我想也不可能,要說也是在會上,我們也都沒聽到。”朱萬山一聽,肯定沒有這事,就更加想拿這事兒進行爭論,要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山椿,具體是啷門回事?”黎書記又問。
“上次開企業會討論擴大生產吧,第二天吃過早飯在大門那裏,龍公安問我昨天會上提的有問題,到底是什麼問題,我給他說要注意老百姓扯皮鬧事,那樣不好辦。”山椿說。
“哦,你就說了那麼一句,我也是沒在意。”龍甲由想起是有那麼一回事,自己當時沒上心,還覺得這山椿故弄玄虛。
那次山椿在會上說了有些擔心后,朱萬山和袁家興晚上吃飯時就交待龍甲由去找山椿問問。結果龍甲由說山椿沒說什麼。這陣一聽,覺得應該是龍甲由沒說實話。
“就是嘛,會上不說,會後也只那麼一句,什麼意思嘛,你也是鄉鎮企業領導小組的成員。”朱萬山不好說龍甲由,只好找山椿的毛病。
“呵呵,朱鄉長,我不是不該只說那麼一句,我是該一句都不說。”山椿見說來說去,火還是要燒向自己,打算不忍了,退也退不了。
“你什麼意思?”朱萬山見山椿頂自己,就高聲問。
“我能有什麼意思?我是說龍公安不來問我,我不多嘴說一句,我就不挨批評了呀。”山椿定了主意也就不怕了。
“年輕人,當時多說一句不好嗎?不要這態度。”袁家興見要吵起來,就壓制着勸山椿。
“多說一句?也沒見人多問我一句,我說一句也沒有回應,我還多說?再者說一句都沒記着,多說一句不是更記不着了嗎?我還以為你們領導小組的幾個領導還要找我去問幾句呢,結果沒有吧。”山椿也高聲反駁袁家興。
“那開會的時候為什麼不說?”朱萬山又問。
“開會時沒想好,感覺不對,但沒理清思緒,晚上想了一夜,想到點問題,有錯嗎?”山椿也暴發了。
黎相元也不招呼,想利用山椿去吵。
“你也是鄉鎮企業領導小組成員哈,你想到了問題也該向領導彙報?”袁家興一直平靜,卻每個問題都那麼有什對性。
“我?彙報?是的,該彙報,是該彙報,我也正要去彙報。那不,你們領導不是就叫龍公安來聽彙報了嗎?我做了彙報,還不對?他給你們彙報沒有,關我什麼事?”山椿不想背這個黑鍋,順便把朱和袁叫龍甲由來打聽這分析端了出來。
看來分析正確,朱萬山和袁家興都沒反駁。
“你就那麼一句話,我怎麼彙報?”龍甲由也想推責任。
“我一句話是簡單,可我們領導多有水平,你彙報了,他們還不明白?再者就算他們不明白,不會找我去彙報嗎?”山椿很篾視地看着龍甲由。
“找你彙報,難道你不該主動彙報嗎?你也領導小組的成員吧。”朱萬山還是想壓制山椿。
“領導小組成員,我算個屁,你們商量事,叫我參加了嗎?你們出差給我嗯了半句嗎?你們做什麼怎麼分工你把我當領導小組成員了嗎?我的建議,你們採納過嗎?”山椿連連發問。
“嘿,山椿,你也別這麼說,前次討論酒廠的事,你說的提升產量的措施不是採納了嗎?”秦書記有意給山椿話把子。
“呵呵,是,採納了,也成功了。可今天你聽見有我一個字的功勞還是苦勞了?你們這抬杠廠剛辦不下去,就要加強酒廠的領導,搶成績,你們覺得我還是這領導小組的成員了嗎?”山椿又問。
大家沉默着不做聲,山椿說的全是事實,無言以對,只是沒想到山椿平時不說,心裏對這些還是有數的。
“你這人就是貪功勞,人不能這樣。”曾正貴不知是沒聽到前面的爭論,還是才回過神來想出下風頭。
“我貪功?平時你幾個時候見我說過功過和是非?再說你不貪功,你有功可貪嗎?你,你們,不就看我是個招聘幹部,一邊看不起我們招聘幹部,一邊又利用着我們,出了問題還想把責任轉三轉四的丟到我頭上。你們也行行好,你們有鐵飯碗端着,何必來為難我一個農村人?我沒有城市戶口,一旦出個一差二五的,我可是要被解聘的,比不得你們,出再多事兒,出影響再大的事兒,都能順利過關。”山椿幽幽地說。
“那是哦,你們就是得小心點,犯了錯誤,一個解聘,一個不再續聘,你就完了喲。”曾正貴看不到風向,聞不見會場的味道,又補到一句。
“謝謝提醒。各位領導,感謝你們把我弄到這個什麼領導小組濫竽充數,我自認為我前段為鄉鎮企業做的工作還過得去,趁還沒有什麼過錯,我請求不再進這個領導小組,請你們同意。”山椿確實不想在這個小組裏了。
黎相元想起最初把山椿弄進這個小組,為自己所用,但沒能認真聽取這個年輕人的意見而有些後悔。
人才,就是人才,可惜沒好好的利用。朱萬山心裏也在考量。
年輕人,這麼衝動,不成熟。袁家興也在打轉轉。
“先不說這個,對企業,你還有什麼好的建議。”黎書記問。
“木已成船,我能有什麼好的建議?”山椿說。
“木已成舟,盡說錯別字。”曾正貴又抓到了山椿的錯,很得意。
“我文化不好,沒你曾鄉長水平高。”山椿不耐煩的說了一句。
“我不是說對抬杠廠,是說我們鄉的鄉鎮企業有什麼建議。”黎書記又問。
“哦,要依我說,這三個企業,就是應景之作,都沒有必要辦,辦起了也沒前途。”山椿說了自己的真實看法。
大家心中一驚,都暗道逛妄。
“那,依你的看法,應該怎麼辦?”黎書記又問。
“沒想好。”山椿不想說最近自己的思考。
“嘩眾取寵。”曾正貴說了一句。
山椿聽了,笑笑,沒做聲。
“好了,會就開到這裏,下來后,大家都想想,抬杠廠的事兒怎麼辦?那可是十多萬呢。領導小組再對抬杠廠的情況打一個祥細報告,過兩天再開會討論。”黎書記見無法決斷,就宣佈散會。
黨委擴大會議上的爭吵很快就在鄉政府內部傳開了,有大罵損失十幾萬,敗家子的,也有罵章山椿不是個人,看到了問題都不彙報和提醒領導的,終於還是山椿不背鍋的背了鍋,山椿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茲味在心頭。
吃晚飯的時候,面對兩個大爺的詢問,山椿只吃着飯,沒有辨解,因為他知道辨解沒用。
吃過晚飯,山椿又約上樊韻、江盛排街,好久沒這三人行了,看着黃蓮鄉這尿脬場在落日餘暉下金光燦爛,心情大好。
最後三人來到政府傍邊的畜牧站小商品店售貨窗口,售貨員是一個微胖卻品相端莊的大姑娘,也是吃着國家糧的城市戶口人。
“董妹兒,還不下班啦?”江盛應該是在鄭君那裏得不到回應,想去親近一下這美麗的姑娘吧。
“哦,沒你們那麼瀟洒,按時上下班,我們命苦,守店。”董蘭珠笑笑,看來是不反感這個背着吉它招搖過市的江盛。
“我們也命苦哈,天天吃粉筆灰灰。”江盛藉著吃苦優越了一把教書先生的自豪。
“董么姐,你看我們江老師文文雅雅,多討人喜歡的,是吧。”因為鄉政府和畜牧站在隔壁,山椿常在這裏來耍,和董蘭珠的父親混得熟,一直都愛和她開玩笑。
“文雅過屁,背把吉它就是文明人了?”董蘭珠一臉的笑意。
“看來有戲,努力。”山椿湊在江盛耳邊說。
一個姑娘笑着損你,說你的缺點,那損你就是喜歡,缺點就是優點了哈。
江盛也一臉的笑容。樊韻沒有做聲。
“那是什麼?”江盛指着貨架上的一個瓶裝酒問。
“郎酒,太貴,三年了,沒賣脫。”董蘭珠看了看說。
“多少錢?”江盛到是不缺錢。
“八塊一瓶,就進一瓶,三年都賣不出去。”董蘭珠順手拿下來讓三人看。
“買來喝了?”江盛看看山椿和樊韻,想在董蘭珠面前展現一下自己。
“別,八塊,太貴了。”山椿說。
“管他貴不貴,喝了。”江盛大概是要在董蘭珠面前顯擺吧。
“不哦,八塊,差不多一個月的生活費了。”樊韻也心裏痛,對於他這個自收自支的文化站長來說,不是個小數。
“喝了它,肯定香。”江盛依然堅持,並動手打開了瓶蓋。
“啊,你怎麼把瓶蓋打開了?”董蘭珠看見了就有些不高興。
“我買了,喝。”江盛沒發現氣氛不對。
“喝了?這麼貴的酒,你喝得下?”董蘭珠紅着臉大聲說。
“怎麼喝不下,貴才好喝呢。”江盛把酒湊嘴邊喝了一口,遞給山椿。
“開了就買下吧,我們三人出錢。不過,現在別喝,等那天整點好菜來喝。”山椿見董蘭珠應該是生江盛的氣了,雖然心痛着這八塊錢,自己一月資才三十七,差點去了五分之一。可看江盛把酒開了,董蘭珠不太高興,只得忍痛這麼處理了。
“別等,就現在,一人一口,吹了。”江盛應該一心想討好董蘭珠,沒注意到董蘭珠的不高興,這年月,八塊一瓶的酒,太奢侈了,一般人都接受不了,何況董蘭珠呢。偏偏這江盛又要在人家姑娘面前彰顯他的耿直能喝,要在這裏三人空口吹了那酒。
董蘭珠一聽,臉都綠了。
“真香。”山椿把酒聞了聞,遞給江盛。
“一個一口,干。”江盛接過酒對嘴就吹,那瓶子是陶瓷的,看不見一口喝了多少。
“別喝了,改天喝。”山椿拿着瓶子,把蓋子蓋上。
“不行,必須喝。”江盛一心想孔雀亮屏。
“喝。”山椿無奈,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遞給樊韻,然後使了個眼色叫他幹了。
“呵呵,怕是要把好事喝脫過了哦,有戲要變沒戲了。”山椿心裏想。
唉,自以為是優點,自以為孔雀開屏,也許就是缺點的展示吧。
“這次這事有些不好辦?”在袁家興家裏,幾個人喝着酒,朱萬山說。
“確實不太好辦,錢的數目大了。也怪最初沒考慮到這一層。”袁家興發自內心的說。
“這也怪不得我們,誰都是第一次做生意,辦工廠,沒經驗嘛。”龍甲由說。
“關鍵是這河水怎麼消。”朱萬山說。
“怕是只有在問題原因上做文章了。”袁家興沉思着說。
“怎麼做?”龍甲由問。
“就說我們一切都沒問題,就是對方村民太刁,不講禮,不依規矩辦事。對方村委和鄉政府地方保護主義嚴重,支持村民扯皮鬧事,我們的考察、計劃、生產、管理都沒問題。”袁家興說。
“這怕過不到關吧。”龍甲由心想這麼大筆錢,光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也不一定能過關。
“老袁說的是事實哈。”朱萬山說。
“哦,也對。”龍甲由回過神來。
“那就麻煩夏老師近幾天把這個報告寫出來。”朱萬山端起杯子和夏天誠碰了碰。
“這個沒問題,到時多說你們的工作辛苦和努力,再多說說我們的一切都是正規辦事,強調是對方的村民太刁,鄉、村地方保護,再談談是黨委集體決定,就成了。”夏天誠喝着酒慢慢地說。
“就是,就是,這這樣說。”龍甲由說。
“好,就這麼定了。不過呢,這次我們是沒考慮周全和細仔,下次一定要注意了哈。”朱萬山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碰。
“這個章山椿,腦殼還真不簡單。年紀輕輕,看問題還行。可惜就是性子太急了,還不成熟。”袁家興說。
“老龍,他真的提醒過?”朱萬山還有些不信。
“提醒過,我當時沒在意。”龍甲由說。
“剛開始他就不看好,第一次不是他說原材料的事,也出了問題了。在會上他說擔心自己把雞賒了,我們也沒重視。老龍又輕視了他的提醒,看來真是該出事,躲不脫。”袁家興不知是在讚揚山椿,還是在檢討自己。
“這個娃兒做事有一套,就是太嫩了,要有個好老師就好了。”夏天誠說。
“吃自己的飯,操人家的心幹啥子喲,又不能為我所用。”朱萬山說。
“唉,這山椿難了。”夏天誠和朱萬山是老表弟兄,一聽這話,就知道有表弟在,山椿難有作為了。
“嗨,你們那個山椿和文化站那個,還有學校那個老師,時不時排街那三個,在上面畜牧站把八塊錢一瓶的那啥子酒,買來一個一口就喝光了。”袁家興的婆娘進來說。
“不可能喲,這麼貴的酒,他幾個敢喝。”朱萬山不相信。
“真的,滿街都嘲開了。”袁家興婆娘肯定地說。
“太張揚了,要喝也得拿到屋裏去喝吧。”袁家興嘆了口氣。
“這下鬨動了。”龍甲由說。
“太嫩了,不成熟。”夏天誠說。
“八塊錢一瓶的酒都敢喝?太浪費錢財了。那麼貴的酒還不就是個酒味?現在的年輕人,唉,真不好說。要是場上嘲動起來,怕是很熱鬧的哦。”朱萬山看着袁家興老婆說。
“肯定嘲得開。”袁家興的老婆意會了。
第二天,全鄉場都嘲動了。
“真喝了?”黎書記把山椿叫到寢室問。
“喝了。”山椿知道這事兒做得過了。雖不是自己的意思,但他不願辨解,也不願去說江盛。
“好喝?”黎書記又問。
“還行。”山椿低聲說。
“八塊錢一瓶的酒你幾個猴兒都敢喝,敗家子,下次不準了。”黎書記有些氣憤。
“你幾個這次整出名了。”在秦書記家吃着晚飯,劉姐批着山椿和樊韻。
“我和山椿是不喝的,是那江盛買起來把蓋子都打開了,沒法。”樊韻一直還心痛着那酒錢。
“事兒就這樣了,不去想他。”山椿平靜地說。
“想也沒用,管球他的,今後注意。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只是要注意到怕有些人拿來說事兒。”秦書記說。
“隨便吧,我也看慣了,那裏都是打壓我們這種農村人,招聘人員。那曾正貴沒人去說他?”山椿心裏想着要注意點,嘴裏還是不認輸。
“昨天開會,你出了氣了哇。”劉姐想着昨天會上,山椿的一反常態。
“我出什麼氣,我沒氣,只是不想他們把過錯責任甩給我,憑什麼啊。”山椿說出了心裏的想法。
“還說沒氣,都提出退出鄉鎮企業領導小組了。”秦書記看着山椿,想知道為什麼。
“那個領導小組有意思嗎?我最初就不想干,只不過你們領導點到了,沒辦法。”山椿真誠地說。
“不幹,憑啥不幹,就是要干,不能讓他幾個一手遮天。”秦書記還是想勸山椿留在鄉鎮企業領導小組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