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來(0052)
山君姐,一個才女、美女,因自己是農村人農村戶口,自己想成為城裏人擁有城市戶口,想自己子子孫孫都能是城裏人城市戶口,嫁了一個大自己十歲的牌鬼,還是個病秧秧兒;王廷梅,一個美麗的少女,代課教師,因自己是農村人農村戶口,父母想讓自己成為城裏人擁有城市戶口,想讓自己的子子孫孫都能是城裏人城市戶口,用死作威脅,逼自己嫁一個大自己十二歲的城裏人,還是一個坐過牢,打架鬥毆失去一個眼睛的殘疾人;左宗建,也算帥哥吧,鄉廣播站的廣播員,因自己是農村人農村戶口,自己女朋友卻想成為城裏人擁有城市戶口,想自己子子孫孫都能是城裏人城市戶口,寧願背棄美好的感情,也要和自己分手,去嫁城裏人。
唉,想想他們,都有這個年代較高的高中學歷,都有較好的個人條件,卻為一個跳出農門,不得不委曲自己,不得不屈服於父母,不得不去下井挖煤,多麼無奈多麼悲愴?
哦,何止這幾個人呢,我們這農字下的年輕人,誰又不是在以各自的方式方法,拚命的跳,拚命的沖,拚命的想出這農門呢。
這不是他們的悲愴,這是這個時代,農字下所有人的悲愴。農字下有多少苦厄多少困惑?農字的禁錮,能衝破嗎?受左宗建的情緒感染,山椿想起了山君姐姐,想起了同學王廷梅,想起了夏天誠對蔣毅和夏廷秀的不看好,想起了王村長對張竹的拒絕,想起了張竹失落和無可奈何的低落,想起了吳卉對蔣毅和蘭田松的不屑,想起了自己這個招聘幹部的不受待見,心中感到悲涼,有一種說不出的堵,堵得慌。
“時代在變,社會在變,我不相信運命不變。“田良書記的話有道理,可山椿還是看不到希望。
可,悲涼歸悲涼,生活還得繼續。
山椿回到鄉上,在屋子裏悶着看了兩天書,然後又開始按步就班的工作了。
一圈走下來,山椿依然沒有龍姐的消息,還是音信全無;王村長依然對王廷梅的事情不鬆口,王廷梅面對父母的堅決態度也沒法反抗,那畢竟是自己的父母,那葯吞下去,是一定會死人的。
山椿這次下鄉沒見到他想看見的那幾張青春面孔,有些失落,也有些欣慰。
陳天安已經去了雲南,葉家良去了廣東,李洪芳去了深圳,姚三勝這回是去了上海。只是這些人都是沒有一絲絲音訊傳回來。
山椿很想知道山兵、胡仁昌以及黃蓮鄉這一批年輕人的訊息,卻始終得不到。哦,還有那個李洪佳,也是一直沒有音訊,到底怎麼樣了?
在這信息不發達的年月,是這樣子的吧,也許如媽媽所說他們才出去,找活兒做難,找住地也難,沒穩定下來,寫信說什麼?慢慢等嘛,等他們安定下來就會有消息的。山椿安慰自己。
日子就這麼平靜而平淡的過着,轉眼工作就一年了。三月初,鄉政府人員有了一些變化,各鄉政府成立了鄉財政所,山椿兼任了黃蓮鄉財政所長、會計,出納是新分來的一個新一批的招聘幹部。武裝部長也是新招聘一批人武幹部中分來的。蔣部長轉任了鄉民政助理員。劉姐手裏的民政、會計、出納工作分了出來。
招聘幹部隊伍在擴大,證明了招聘幹部隊伍是得到了肯定的,不然就不會再擴大。也證明招聘制度選擇充實幹部隊伍是可行的,總之改革是成功的,也許到時我們就不會是人們口中的千天幹部了吧。
當前的工作一如既往的是春耕生產,水稻栽培技術改進和推廣,由於雨水充沛,到是沒了抗旱的壓力,只是動員檢查,落實滿栽滿插。
山於兼任了財政所長,困難戶的救濟款發放就由財政所負責。
“山椿,今年的困難戶救濟款能按時兌現嗎?”蔣開政來到財政所問。
“哦,蔣主任,坐坐。”山椿對蔣開政這人的正直還是很敬佩的。
“今年的救濟名單出來了嗎?”山椿給蔣開政倒了水,然後問。
“定了。和去年沒多大變化。”蔣開政把名冊遞給山椿。確實還是那些老面孔。山椿看了看。
“其實我提出要重新調查了解來一次調整,幾個老大都怕引起麻煩,說是按去年的辦。”蔣開政似有不滿。
“哦,調整是有些麻煩,可有的確實該調整。他們主要是怕現在得到利益的人被調整脫了后,找皮扯,其實只要我們實事求是的把工作做細,做公平,也不怕那些扯皮的。”山椿說。
“哦,你也有這想法?”蔣開政問。
“我去年就想提出對那些精神不思脫困,事實上不貪改變而貧困的人,不幫不濟。對那些確因生病、讀書、娃多、災禍而貧困的人多幫多濟。就像黃蓮村的二癩子,你說該救濟嗎?還有那個葉家良家,代代人出一癲子,窮得叮噹響,為什麼不救濟?”山椿說。
“志向沒得,再救濟都是不得行的。農村說的救急不救窮就是這個道理。可我們偏偏做不到。”蔣開政說。
“哦,對,就是救急不救窮。自己不思進取,不努力改變這個窮,再怎麼救也還是窮。急,就不同了,那是因為某種不可抗拒的原因,一時困難。但人家知道努力去改變,去進取,窮就是一時之急。就得幫這種人。”山椿說。
“可是,那些不思進取,不去改變的人往往又是難纏之人,鄉、村幹部都怕和他們扯皮,長期就這麼形成了,該救濟的無法救濟,不該救濟的年年躺起吃救濟。唉,現在改變,難。”蔣開政搖搖頭。
“今年定了,我也無話可說,但,你能不能爭取一下,把那個葉家良納入進來,我去看了,真的很困難。”山椿還是想為葉家良家解決點實事。
“這個,我去找他們,每年都留得有點錢的,去試試看。”蔣開政笑笑說。
“哦,謝了,但是呢,你也不能光聽我說,你抽空去看看,才實在。”山椿笑笑。
“看啥,我在這裏工作了那麼多年,全鄉那家啥樣子還是曉得些的,竹葉溝那底下,窮。那神經病一家,祖傳,拖窮了。我看那葉家良搞不好要打光棍。”蔣開政心裏也有一本帳啊。
“也許,時代在變,社會在變,運命也會變呢。”山椿心裏希望葉家良能闖出一條改變命運的路來。
“老子,下功夫去調查,明年來個大改變。”蔣開政說。
“呵呵,蔣主任,動真格的了?其實哪用你去調查,你心裏有一本帳,鄉幹部心裏有本帳,村幹部心裏有本帳,誰都明白。問題在於敢不敢下決心不養懶人,不養無懶,而真的實行救急不救窮。”山椿說。
“你說的有道理,現實的思維和慣性的實際是很難改變的。”蔣開政還是搖搖頭。
“我從去年發放救濟款時就在觀察就在想一個問題,這個改變起來應該不難。就是米面照發,解決困難戶的生活問題,而救濟款改成實物發放,最好是發肥料種子之類。”山椿說。
“為什麼?”蔣開政沒明白。
“我去年發放救濟款時,觀察了一下,那個二癩子,烏疤臉拿到錢,兩個人就在下面趙大連的食店裏喝酒吃炒菜,硬是把錢整完了才走了。發成實物,就避免了這種情況發生。”山椿說。
“哦,這樣好,我去找幾個領導彙報一下,就這樣干。”蔣開政走了。
黨委擴大會在二樓召開,說是擴大,其實就是鄉政企業領導小組成員列席了會議。
“朱鄉長提議開一次鄉黨委擴大會議,主要是研究我們鄉鄉鎮企業工作,所以請了鄉鎮企業領導小組的幾個同志參加。下面就請朱鄉長彙報一下鄉鎮企業工作。”黎書記按步就班宣佈了會議。
“我們鄉按照上級的指示,大力興辦鄉鎮企業,通過各位領導,各位同志,方方面面的努力,辦了三個企業。年前由於種種原因,關掉了紙廠。現在還有抬杠廠和酒廠兩個企業。酒廠,在袁永澤同志的努力下,目前效果很好。銷路打開了,產量也上去了,可以說是供銷兩旺,形勢喜人。下一步我建議加強對酒廠的領導,由袁鄉長主抓,爭取更上層樓。”朱萬山目不視人,四平八穩的說著。
黎相元心裏格登了一下,這不是要搶山椿的功勞?
龜兒子些,摘桃子了。秦書記心裏嘀咕。
新來的武裝部長人年輕,沒摸到火門,只是感覺更上層樓是讓人心激動的。
曾正貴木然的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劉姐停下記錄的筆看了看山椿。
山椿對這些毫無概念,管他哪個的功勞,管他誰來更上層樓,能上就好。
“大家對朱鄉長的建議有什麼意見?”黎相元問,他感覺到了對山椿的不公,卻不想自己站出來說。
“我覺得目前酒廠的情況很樂觀,證明前面的領導是有方的,做了實在工作的,現在換人,對今後的工作影響不好。”沉默了一會兒,秦書記提出了反對意見,但態度相對以前溫和多了。
“我們這個不是換人,是加強,以前的不改變。”朱萬山說。
這話沒毛病,大家的口都被堵住了。
“山椿,你有什麼看法?”黎相元問。
“我,我沒看法。有袁鄉長的領導,相信酒廠會更好。”山椿波瀾不驚。
山椿本想在會上提出酒廠技術受制於人,要加強偷師學藝,儘快掌握自己的主動權。如果師傅實在不教,山椿考慮的是把畫梁村化佛寺下面私人傳統小作坊吸收進來,用他們的技術和鄉酒廠的硬件合二為一,做大化佛酒。現在看來沒必要去操那份心了。
“那就這樣吧。”見大家都沒反對,黎書記就同意了。
“抬杠廠經營情況出現了一些問題,已經三個月出現了虧損。形勢不容樂觀。”朱萬山對抬杠廠的彙報很簡切。
“不樂觀,何時樂觀過?”山椿腹誹。
“虧損?不會吧,前次開會都一遍形勢大好,高歌猛進,還剛投入了五六萬塊錢擴大生產,如果虧損,這貸款怎麼辦?”秦朝亮一聽就急了。
“怎麼回事?”黎相元也嚴肅地問。
“具體問題老龍說一下。”朱萬山把龍甲由推出來。
“我們的廠本來是形勢大好的,也擴大了生產規模,增加了一條加工線。但沒想到的是,我們新增的設備剛安裝調式好,當地的老百姓就找上門來扯皮,導致我們的生產受到嚴重的干擾,有時還停工停產。”龍甲由沒了前次的興高彩烈,也少了自信滿滿。
“扯皮,扯什麼皮?”黎相元的語氣不點不高興。
“一是我們的廠生產時有噪聲,影響了周圍老百姓的生活,老百姓要我們搬遷;二是我們的產品要從他們修的機耕道上過,機耕道是老百姓自己出錢投勞修的,不准我們過,我們付費都不行;三是山上的樹是各家各戶的,老百姓說村上沒有權利統一價格把樹賣給我們。四是水塘里的水,是其中一個生產隊的,不是全村的,要我們付錢才准我們用。五是當地的工人,要求我們漲工資,不然就不幹。我們要另外去招工人,他們又說我們圍反當初簽訂的合同。總之,事多。”龍甲由對問題的羅列到是清楚,應該是多次研究了的。
“這麼多事兒?咋辦?”黎相元問,並看向朱萬山。
“這些事兒出了后,我和袁鄉長也多次去和當地村委,鄉政府交涉,協調,但村民不聽調解。”朱萬山木然地說。
“不是有合同嗎?沒有簽合同嗎?”新來的武裝部長是個當兵回來的年輕人,實在沒忍住。
“合同是有,可這些問題當初沒有想到,沒列在合同中的,現在拿出來扯,當地的村委和政府都應付了事,村民自發的鬧,讓我們無從下手。”袁家興慢騰騰的說了一句,但心裏在懊悔當初大意了。
“有什麼補救措施?這可是在信用社貸的十四萬塊錢辦的廠啊。”黎相元有些急了。
沒有人回答,連曾正貴今天也改性了,硬是沒說一句話,坐在那裏陰沉着臉,不知在想什麼。
“補救過屁,明顯的是人家引你進去,早就想好了招對付你,提醒了還不聽,還要投錢擴大,栽定了。”山椿雖然心痛鄉政府的錢,可也沒招,只在心裏嘀咕。
“到底怎麼辦?”黎書記是真急了,這可不是小數目的錢啊。
“一個一個的說,到底怎麼辦?朱萬山你先說。”見沒人說話,黎相元又開始點名。
“我已經努力了,沒有想到辦法。”朱萬山沒了前次開會時的怡然自得。
“袁家興,你呢,你是聯繫人。”黎書記大聲地問。
“我和朱鄉長已經多次找鄉、村交涉,做了大量工作,可老百姓不聽鄉村的,不好辦。”袁家興一生老默,沒想到這次栽得這麼慘。
“秦書記,你呢,有啥看法?”黎想元看着秦朝亮。
“我又不知道具體情況,能有什麼辦法?要是不那麼一意孤行的堅持擴大生產,還能少損失些。有些人就是聽不進不同意見,聽不進年輕人的意見。”秦朝亮滿腹的不高興,特別是想起山椿給他透露過的提醒過龍甲由注意老百生扯皮,卻沒被幾個重視,心裏就十分不爽。
“我們哪裏一意孤行了?我們哪裏又聽不得不同意見了?再說又有誰提醒過?”朱萬山見秦朝亮矛頭指向了自己幾個經辦人,就忍不住了。
“剛說辦廠的時候,人家說我們這兒沒原材料,你幾個轉來轉去把廠開到貴州去。人家提醒你們借雞生蛋不要把老母雞借賒了,你們說沒事兒,合同簽好了的。人家提醒你們防到老百姓出來扯皮,你們還是沒當回事,堅持擴大生產。”秦朝亮也不是怕事兒的。
“誰提醒了防老百姓出來扯皮?”朱萬山被秦朝亮問到了點子上,只是沒人說起過要防老百姓出來扯皮呀。
“人家章山椿問提醒過。”秦朝亮一急,把山椿推了出來。
“是嗎?章山椿,你說,你什麼時候提醒過?”朱萬山想抓住自己沒聽過這個提醒說事兒,轉移焦點。
“哦,我?”山椿無辜中槍,不知如何說。
“山椿,到底怎麼回事兒?”黎相元看着山椿。
“沒有啊,沒怎麼回事兒。”山椿不想得罪人,想含混過去。
“我就說嘛,沒人提醒過。”朱萬山一心想着拿沒人提醒說事兒,就肯定地說。
袁家興心裏考量,秦朝亮不會空口說白話,就沉默着沒有絲毫表情。
龍甲由早就把山椿的是醒忘得一乾二淨,也靜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