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來(0051)

出不去 回不來(0051)

“培養消費一種東西的習慣,也是從我們這些所謂的精英,明面上的人開始。如果我們鄉幹部,以後不喝瓶裝酒,不喝高糧酒,接待來客、辦事、下鄉都喝我們的雜糧酒,同時號召我們糧站、供銷、食品站、學校這些機關人員和村幹部也如此,形成一種推崇我們鄉雜糧酒的風氣,老百姓不就跟上來了嗎?我們也要點地方主義意識,也們也要為我們鄉辦企業貢獻一下口味兒。我們酒廠的酒,客源就在我們鄉,只要我們帶頭,這種風氣形成,還怕我們的酒不好銷嗎?只要我們全鄉老百姓百分之八十都喝我們鄉辦酒廠的酒,那就夠我們加快生產的了。”山椿沒理會曾正貴,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老百姓會跟這風嗎?”劉姐覺得山椿說的很有道理,但也有擔心。

“肯定跟。大家想一下,啤酒才出來的時候,老百姓都反感,說比潲水還難吃,是不?不是這些機關單位的人帶頭引領,把這個啤酒興起的嗎?”山椿肯定的說。

“當然,老話說酒好不怕巷子深,我看不是這樣。在我剛才說的引領、培養的同時,酒廠還得宣傳推薦自己,也學下王婆賣瓜,誇誇自己酒的好吧。”山椿笑笑。

“我們這樣搞,人家得不得說我們不準銷別人的酒違反規定?”曾正貴問。

“我可沒說不準銷售別人的酒哈,那是你曾領導說的。我只是說,要誇自己的酒,帶頭喝自己的酒。”山椿說。

“如何?”黎書記心裏已經有了定論,卻還是徵求着大家的意見。

“不錯,點子不錯,人不錯。”蔣開政快人快語。

“可行。”秦書記抽着香煙,眯着眼。

“帶頭喝,不就是沒高糧酒那味兒嗎?喝。”朱萬山從山椿的建議中看到了可行性。

袁家興點了點頭,沒說話,看來還是沒用心去考慮,這個山椿到是個會想會幹的人。

“好,大家帶頭,搞一回地方保護主義,出了事,我負責。下來后的宣傳山椿負責。”黎書記表態。

“黎書記,宣傳這個事兒,袁廠長就行,拉着酒在趕場天擺個攤,拿點酒讓大家嘗嘗、品品,大吹特吹這酒的品質口感,大吹特吹上級來鄉政府的領導、機關幹部職工、村幹部如何喜歡這酒,全都非這酒不喝就行。如果還能來點實惠的折扣,再培養幾個推銷員按批發價給他們去走村串戶也許效果奇佳。還有你黎書記,朱鄉長上區里、縣裏背上三兩斤,去吹一下,怕是比什麼都強。”山椿笑笑,卻是一本正經。

“哈哈哈,好主意,按你的安排辦。”朱萬山笑了。

儘管如此,山椿的心思還是沒在這酒廠上,一門心思在思考着那甜簿脆。

“山椿,你還是個人精呢。”晚上,山椿在劉姐家吃飯。

“我啥人精哦,都被大家逼的,再不說兩句,那曾鄉長還不把我這沒水平的人踢出局哇。”山椿笑笑,很不痛快。

“他的話,你莫往心裏去,自己是個啥貨色看不清,還到處抖擺。”劉姐也是滿臉的厭惡。

“那次叫你釣魚,你不去,你是先去看了的吧。”秦書記問。

“去黃蓮村不是要走那兒過嗎,看那庫壩流水如瀑,就去瞅了一眼。”山椿說。

“難怪你不肯接那紙廠的聯絡員哦,早看出問題了?”劉姐現在明白了。

“沒有的事兒哈,我是真心的沒那能力和水平干這事兒。”山椿不承認。

“可惜了,損失這麼多錢,當初還是該反對的。”秦書記想起這損失,想起當初沒反對,心裏痛。

“你反對得了嗎?他們幾個啥都私下商量好了才拿會上來說,你一個人反對不了的。”劉姐平靜地說。

“就是,當初我也想把我的想法說出來的,可一看,沒用,就沒說了。”山椿還是說漏了嘴。

“所以你就逃避了?”劉姐抓住了山椿的漏洞。

“不是逃避,是不惹那點事兒。恰恰文小虎和我一樣又太年輕,我正好有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山椿坦白了。

“也好,不然你陷在哪裏面,一天糾紛都難得應付。”劉姐說。

“何止這些,你娃要是接了,損失這麼大,看他幾爺子不把你娃做替罪羊,批死你。”秦書記狠狠地說,還用夾着香煙的手點了點山椿。

“呵呵,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古人說的很有道理,我可是記牢了的哈。”山椿笑得很燦爛。

“山椿書記,昨天你說還有些擔心,是什麼呢?”剛吃過早飯,山椿在政府大門口碰到了龍甲由。

“啊,沒什麼,我也就是不了解情況,瞎擔心。”山椿知到他是問抬杠廠的事。

“如果真有啥子想法就說說嘛。”龍甲由是受袁家興的點拔才來問山椿的。

“真的沒有。”山椿還是不說,我昨夜想了一夜,就這麼告訴你?

“山椿,年輕人,我們可都是鄉鎮企業領導小組的哈,有啥子還是說說吧。”龍甲方由拿出大理由來說事兒。

“龍公安,你那樓梯間是不是有架爛自行車。”山椿一直想有輛自行車,可沒錢錢,並且自行車現在雖然不用票證了,但還是很不好買。

“有啊,爛的,用不得,咋了?”龍甲由沒明白山椿為啥突然換了個話題。

“哦,賣不賣?”山椿確實想買來修配一下。

“啊,這個,用都用不得,賣給哪個?”龍甲由說的到是事實,一輛爛車車,丟棄了好幾年了,修都怕修不好了。

“賣給我吧。”山椿想買。

“哦,這個都是公安上好多年前配的,爛了一直沒用。賣啥約,你要拿去就是。”龍甲由拿出鑰匙打開石條子砌成的樓梯間,叫山椿自己搬。

山椿把那爛自行車般出來,看了看,還行,可以修,就是得多花幾個錢兒。

“哦,謝謝龍公安啊。”山椿得了爛車車,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謝啥喲。”老龍也很客氣,心裏想,我說沒啥呢,老袁非要我來打探。

“哦,老龍,昨天夜裏我想了一夜,覺得你們要防到以後,村民找你們扯皮,鄉里、村上說管不了,如果那樣可不好辦了。”山椿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

“哦,不會吧,沒事兒。”龍甲由沒聽進去,心裏還在腹誹,這山椿,本來沒什麼,卻非要說有點啥,整得自己還來下矮樁問他。

山椿在區公所給劉雪梅代了一個民政會議,由於業務與自己無關,山椿也沒在意,只是聽着,偶爾在本子上記錄一下,好回去向劉雪梅傳達。

蘭田松是民政助理員,在會議中途休息時和山椿聊了聊。

“情況如何?”山椿問。

“你指的是什麼情況?”蘭田松一如既往地說話輕鬆二吊。

“我說的是你娃工作、學習、生活。”山椿笑着。

“哦,這個嘛,工作一般,學習二般,生活三般。”蘭田松說得有模有樣。

“說人話哈。”山椿瞪了他一眼。

“這是真的哈。我呢,只追求工作過得去,混得走,不想多干,也不想冒尖冒頭。槍打出頭鳥,風吹秀樹。你是知道的。加之我這點水平,也做不得那出頭鳥,也不能木秀於林哈。至於學習,我讀書也沉不下心,來你們班複習,都是我老漢逼的,我才沒那讀書的腦子呢,所以當上這民政助理員后,更不想學習了。反正工作就那點,看看困難戶,報報材料領導去評,發放點錢錢、大米、麥粉,這些都是按照冊子和定下的標準辦。不用學習。”蘭田松說的到是實話,

“把追求放平淡,那還有什麼過不去的,那還有什麼工作累不累呢?你到過得明白瀟洒。”山椿覺得自己也該放開些,不必去想那麼多,平淡的過着吧。

“生活吧,我到想一流的生活,可那三十七塊整不出來,就看找不找得到個好老丈母,好婆娘,有國家糧吃,把兒女的城市人解決了,有錢錢用,把生活整成一流水準了,就安逸了。”蘭田松說得一臉的懵屁相。

“呵呵,現在是大白天,艷陽高照,怎麼就夢話連篇了呢。”山椿嘲笑。

“呵,格老子,你問我就說啊,我可是哥們弟兄真心話。”蘭田松說。

“嗨,是不是你被卉卉打擊了,就病了啊?如果是這樣,我去給你找點葯哈。”山椿問。

“什麼葯?”蘭田松以為山椿是幫他想辦法追吳卉。

“有啊,你也曉得的。”山椿說。

“我哪裏曉得了?”蘭田松一頭霧水。

“魯迅大師開的。”山椿笑笑。

“啊,你娃。唉,人血饅頭也醫不好我這病吧。”蘭田松明白過來,但立馬順着思路也開着玩笑。

“醫不好你的相思病,還醫不好你的夢魘怔?”山椿也笑笑。

“聽老蔣說,自從你受了打擊就改性了?”山椿問。

“就是,老子不相信,我蘭田松,帥哥一枚,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還找不到婆娘。我現在是非城市人、國家糧不娶。”蘭田松佯着正經說道。

“祝你心想事成。”山椿說。

“哈哈,心想事成,我蘭帥,心想事已成。只是不告訴你。”蘭田松想起自己的稅務妹妹,心裏樂呵着,但,他卻不想現在就告訴他這些同學們。

散會後,山椿也沒有急着走,而是在區公所的招待所里住下了。吃過晚飯,山椿去找田良書記。

“山椿,來啦?”田書記看見山椿就笑着打招呼。

“給民政代會。”山椿說。

“哦,吃晚飯沒有呢。”田書記又問。

“吃了,伙食團吃的。”山椿說。

“那我們去走走,散散步。”田書記說。

“最近工作如何?”走在南津壩下面,田良問山椿。

“就那樣吧。工作經驗到是越來越多了,不過心勁不高了。”山椿說著自己最近的感受。

“怎麼了?”田良覺得山椿的思想有波動。

“感覺到很多東西沒意思。”山椿語氣很平淡。

“哦,那是你對於一個新的環境,新的工作產生了疲勞感。”田良覺得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

“應該是吧。有時覺得自己很有想法,很有激情,可得不到認可,可事後又看到自己是對的,別人不這麼做,最後出了問題,產生了損失,又沒有人追究。有老同志給我說,慢慢來,拖,拖油了就好了。可能是我還沒學會拖,還沒拖油吧。但,我想我拖油了真的好嗎?”山椿問田書記。

“哦,這個社會就這樣,行政上也這樣,你要調整好你的心態,定下你的目標,努力。”田良對山椿說的這種情況到是見怪不驚,看得多了。

“這個目標不好說,我讀書時是想跳出農門,我上班也是想着有一天能解決戶口,成為城市人。而現在,我真還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山椿有些迷茫。

“你除了團的工作還幹着啥?”田良對於鄉政府里一人做多個崗位的工作是知道的。

“鄉上把我定為鄉鎮企業領導小組成員,平時到企業看看,具體聯繫着一個企業。團的工作,是務虛的多,但我幹着有熱情,也把團的工作搞得有聲有色了,青年們也都愛和我交朋友,這我感到興喜。可企業的工作,是書記為了牽制鄉長几個人,硬把我塞進去的,不受他們歡迎。但我也做了我應該做的事。只是看到我的想法和意見得不到重視,而讓企業受到了損失,有些失落和心痛。”山椿向田良訴說著。

“這就是當下體制內的敝病,只有靠自己的智慧去解決。”對於這種情況,田良覺得情況很複雜,沒有一個萬能的方法可以去應對,只有靠遇事時的靈活應對。

“這些工作上的事,還好說,失落一下,生生氣,也就沒什麼了,畢竟不在其位,不去考慮。但,這個千天幹部,農民幹部,在鄉里處處低人一等,特別是那頂班上來的曾鄉長,好象不壓壓我,他心中不好過一樣。得不到尊重,就讓人備受打擊了。”山椿說出了自己的苦悶。

“現實情況下,城市戶口和農村戶口確實是一道很難逾越的鴻溝,一個農字就把農村人劃為了二等公民,農字下的辛酸和苦厄,誰都看得到,誰都覺得不公,可誰也沒辦法。更有如你所說的曾正貴這樣的人,二不掛五的,還看不起和輕視別人,這樣的人大有人在。現目前,你就沉下心來,做好自己的工作,時代在變,社會在變,我不相信運命不變。好好乾吧,別管他人怎麼看怎麼說怎麼做,堅持自我和本心就好。”田書記叮囑山椿。

南津鎮政府是一幢四層小樓,山椿以前來過。左宗建就住在四樓的最尾尾上。

九點鐘,山椿來到左宗建的門前,推開門,裏面煙霧塵塵,對面不見人。

“宗建怎麼了?”山椿連忙喊,沒人回答。

進得屋來,看見宗建坐在辦公桌邊的藤椅上,嘴裏叼着煙,桌上的瓷碗裏堆滿了煙頭,窗沒開,這一屋的煙全是這傢伙抽出來的。

“你不是不抽煙嗎?”山椿把窗子打開,找了張報紙驅着滿屋的煙。

左宗建坐在那裏仍然抽着煙,沒有理睬山椿。

“怎麼了?”山椿看着有些不對勁,就坐下來問。

“女朋友不幹了。”左宗建彈了彈煙灰,吵啞着聲音說。

“哦,為什麼?”山椿問。

“她去清流打工,一個城裏的娃兒看上了她。”左宗建說。

“那她的態度呢?”山椿已知答案,卻仍然問了出來。

“當然是想嫁城裏的。”宗建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他家裏人呢?”山椿又問。

“勸不住。”左宗建說。

“你沒去找她?”山椿問。

“找了哦,找了好幾次,可人家是城市戶口,我拿什麼去和別人爭?真他媽的農村戶口害死人。”左宗建萬般無奈。

“你就這麼坐了一夜?”山椿看着碗裏的煙頭,再看看宗建血絲滿布的眼睛。

“睡不着,老想,我為什麼就是農村人了?”左宗建憤恨不平。

“農村人又不只有你一個,全國多了去了,我不也是農村人?”山椿安慰着左宗建。

“唉,一個農字要卡死人哦。”左宗建仍然悲愴。

“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就改變我們自己吧。我們農村人也能夠活得精彩。”山椿寬慰道。

“對,改變自己,老子要去整個城市戶口。”左宗建聽了山椿的話,想了想堅定地說。

“這城市戶口不是說整就能整的。”山椿勸道。

“我去挖煤,去地下工作,整個城市戶口回來看看。”左宗建似乎下了決心。

“去地下挖煤?”山椿沒明白。

“我老漢是煤碳工人,原來叫我去頂班,我沒去,不想下地底下去工作。現在我去。”左宗建說。

“不是不興頂班了嗎?”山椿問。

“地下挖煤的還可以頂。”左宗建說。

“那你這廣播員的工作不要了?”山椿問。

“不要了,這廣播員一輩子都是農民。”宗建決定了。

“唉,我也不知道怎樣勸你,勸也白勸。但,你別抽了,傷身體。”山椿說。

“不抽了。抽,是想不通;一直抽,是一直沒想通。現在想通了,決定了,就不抽了。”左宗建把煙頭滅了。

“悲啊,苦啊,農二哥啊。”山椿心裏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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