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明星事件(二)
紅色跑車繞過一棟精美的三層建築物,直接開進了地下車庫。
餘生對這裏非常熟悉,他多次從這裏提走精心打包的食物送去訂餐的客戶家。
這是一家高檔私房菜館——“牧天下”,裏面全是單獨的包間,旗下分店遍佈全國各大城市,來這裏享用美食的人大多家境殷實。
魔鈴和餘生從車庫門直接乘坐電梯上了三樓,電梯門一開,愛心水滴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站上魔鈴的肩頭,伸出一根細長的觸手使勁揮舞。
餘生的目光越過傻樂的水滴,走廊盡頭站着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棗紅西裝不顯輕浮,相反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
魔鈴肩上的小水滴已按捺不住,化身為箭,射向前方。
“師傅!”魔鈴親切地喚道。
這個人是魔姐頭的師傅?餘生果斷地彎腰深鞠:“師傅好!”
男人看向餘生,聲音醇厚如百年老酒:“我叫牧,為鋪子打理塵世庶務。”
牧看上去四十左右,五官出塵的俊逸,彷彿能從他身上聞到沉澱百年的書墨香氣。
餘生老實地稱呼:“牧,您好!”
牧點點頭,轉身推開身後的房門,走進屋內。
房間裏的裝潢十分考究,一水兒紅木的傢具,頂上是華美的吊燈,燈下擺放着大書桌,桌上有一個銀色架子,落地窗被不透光的紅色窗帘遮住。
牧坐到桌后,從抽屜里取出一疊白紙,放在銀色架子上,然後覆掌將水滴精靈安放其上。
銀灰的流體化開,覆蓋住第一張紙面,慢慢滲透下去,紙面上形成了規則的黑色文字,還全是印刷楷體。
餘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水滴從紙張最後一頁處鑽出來,伸展着胳膊,再跳進牧拿出來的精緻小銀盒裏。
蓋上銀盒,牧取下架子上的紙張,遞給了等待中的魔鈴,叮囑道:“零點六分,津門來的航班。”
“這次是誰?”魔鈴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手中的資料,隨手塞給身邊的餘生,輕挑眉梢,“以前合作過嗎?”
牧聞言,靠向椅背,雙眼微眯,聲音中帶着一絲警告:“魔鈴,你越界了!”
魔鈴愣了一下,垂頭反思,忽而抬頭一笑:“下不為例。”
迎着燈光,餘生高舉資料,手裏就是普通的打印紙,沒有神奇之處,收回手迅速翻頁,所有紙張上都有文字,標點斷句完全符合現代漢語規範,怎麼看都像是印刷機里出來的成品。
第一張紙面上唯有兩個大字:參考。
餘生皺起鼻子,感受到濃濃的南嘉風格,從第二頁開始是對一個人的生平調查,詳細到小學時期的語文考試作弊,以及未來一個月的行程安排。
從第三十七頁開始則是另一個人的生平記述,而文檔末尾有一排小字:“核實人:1170”。
餘生想起塗洪濤的契約上寫着1176,和他簽署契約的人是魔鈴。如果時間鋪子用數字替代人名,1176是魔鈴,1170是南嘉,南嘉比魔鈴先入職嗎?
“餘生!”牧從抽屜里拿出一張銀行卡,示意餘生收下。
時間鋪子這麼豪氣嗎?福利待遇得多麼好,才會使用黑卡,餘生震驚地看向那張金邊黑卡,問道:“給我的?”
也許牧的性格惜字如金,他僅是點頭頷首。
餘生抱着資料,另一手拿起桌上的卡片,好奇地問:“限額多少?”
牧環抱雙臂,唇啟二字:“無限。”
隨便刷?有這麼好的事?
餘生喜滋滋地把卡片塞進胸口衣兜中,便聽到魔姐頭涼涼的聲音傳來:“實報實銷。”
“啥?”餘生傻眼,大吼:“實報實銷也叫工資嗎?”
牧用低沉的嗓音解釋:“把握尺度,不要過分。”
直到離開牧天下,餘生還在琢磨着何謂尺度:“魔姐頭,衣食住行不算過分吧?怎麼樣才算過分?”
魔鈴開着車,半分眼神都沒施捨給他:“非任務需要,你可以去奢華品牌店裏定做一身衣服。”
“然後會發生什麼?”餘生緊張地等待答案揭曉。
魔鈴唇邊泛起冷笑:“皇帝的新衣。”
那畫面太刺眼,餘生甩甩頭:“我能申請離職嗎?”
魔鈴突然轉過頭,眼神如刀扎向餘生,咬牙切齒道:“你再試試!”
車內的世界突然安靜了,機場高速上紅色的跑車飛馳,車外不時傳來飛機引擎劃破空氣的聲音,點點燈光伴隨着聲音或升或降。
餘生傻站在接機廳門外,吃着快冷掉的盒飯,味道着實不錯,牧真是個面冷心軟的美大叔,轉身看向門內遠離人群的高挑身影,心想冷氣機也不舉個牌子,這樣也能接到人?
誒?魔姐頭竟然有手機!
魔鈴掛掉電話,四處尋找餘生。
收到視線警告,餘生吞下最後一口飯菜,把飯盒丟進垃圾桶,連忙跑向魔姐頭。
“魔姐頭,人到了?長啥樣?”
“只要他出現,我們就會知道。”
難不成這人有便於識別的特徵,餘生腹誹着,目光定住了,人群中出現一名與眾不同的年輕男子。
男子一頭寸發,寬邊墨鏡擋不住完美的臉型,鼻樑高挺,薄唇微抿,個子高出周圍一大截,目測至少一九〇。
那人身着黑色立領衫,下面是黑色牛仔褲包裹的大長腿,外面還穿着一件鐵灰色及膝風衣,隨意地敞開着。
墨鏡無視周遭的熱烈注目,掃過人群,便大踏步向魔鈴和餘生走去。
“虞放。”
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演奏的曲目,餘生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手,伸手一握,感到一股蓄勢待發的力量,心裏升起一個念頭:這個男人絕對不簡單!
但他總感覺這個男人有些熟悉,獃獃報上自己的名號:“餘生,目前是菜鳥。”
虞放的嘴角挑起一個弧度,轉頭看向魔鈴:“1176,你好。”
魔鈴不帶任何感情地回應:“虞,你好!”
腦子迅速運轉,餘生思考着虞放對他和魔姐頭的稱呼和態度彷彿有些奇怪。
1176聽起來像上級對下級的稱謂,而魔姐頭稱呼虞放卻僅用了姓氏代替,餘生弄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能把一切歸結為時間鋪子特別的組織結構。
高大的身體坐在後座,顯得車內空間無比狹小,而且這位兄台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比魔姐頭有過之而無不及。
魔姐頭是冷氣機的話,虞放絕對是能凍暈猛獁象的天然冰庫。
魔鈴坐在駕駛位上,側身對後面說道:“判官,合作愉快!”
判官!多麼高大上又威嚴的稱呼!
虞放在餘生張嘴感嘆的同時摘下墨鏡:“合作愉快!”
沒有墨鏡的遮掩,那人劍眉星目,如雕塑般完美無瑕的俊臉展現在餘生眼前,讓他不禁脫口而出:“是你!”
“於放,三十三歲,國際醫學界冉冉升起的新秀,主攻心臟外科疑難雜症,成功主刀數十台世界級難度手術,名聲斐然,有‘東方凱撒’之稱,相傳能一口氣跑800米的女性謊稱心絞痛,天天預約他的看診號。”
一口氣說完后,餘生輕喘兩下,難怪他覺得此人熟悉,醫學刊物上只有對他的文字介紹,唯一一張圖片是他戴着口罩時拍下的,所以餘生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來。
拿手術刀的兼職當判官,還是名心臟外科專家,若是遇到良心大大不好的病人,這位判官會不會手起刀落,眼不帶眨地做掉他?
“餘生,十五歲考入華大基礎醫學院,二十一歲獲得基礎醫學和臨床醫學雙博士學位,在精神病學領域有驚人的天賦,被導師寄予厚望,畢業后就職華醫,短時間內被評為主治醫師,調入VIP診室后,因嚴格遵守職業操守,獲得患者交口稱讚,前程似錦。兩年前你突然辭職,在醫學界銷聲匿跡。有小道消息說你受了刺激,被迫轉行!”
聽完虞放的敘述,餘生吃了一驚,他不知外界是這樣評價自己的,遂尷尬地撓撓腮:“過獎!過獎!”
虞放挑眉,凝視着餘生,幽幽道:“餘生,你有沒有認真照過鏡子,看到真實的你?”
“真實的我?”餘生不明白虞放的話中深意,長什麼樣自己能不清楚?
後面的男人已閉眼休息,魔姐頭心無旁騖地開車,大冰庫和冷氣機在一起,降溫功能強大,餘生被二人凍得縮成一團,期待趕緊到目的地。
跑車駛入牧天下,他們乘坐電梯直達樓上。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老小孩。”魔鈴摸了摸孩子的頭頂。
餘生看着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這個孩子就是那晚把他騙到時間鋪子的人,他們叫他“老小孩”。基於時間鋪子盛產各類強人,餘生對這個孩子不敢掉以輕心,甚至有些防備。
老小孩沒有理會魔鈴的呼喚,他一手在亂糟糟的頭髮中撥弄着,一手慢慢伸向餘生,緊緊抓住餘生腰間的皮帶。
大大的眼睛和餘生兩兩相望,淚水在眼中蓄積,他強忍着不讓眼淚滴落。
一時間,餘生竟從老小孩眼中看出孺慕之情,那紅着的雙眼和強忍的淚水讓他心中湧起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他甩甩頭,努力扯開僵硬的嘴角:“老小孩,你好!”
這時,幾個水滴精靈從老小孩濃密的頭髮中鑽出,逃命般順着他的後腦滑下,紛紛跳向魔鈴,攀上她的肩膀,躲在纖白的脖頸后,偶爾露出一兩個圓頭偷看。
一個孩子彷彿視他為谷父蠶母,而一群精靈卻把他當成洪水猛獸,這是什麼情況?
“有趣!”虞放的聲音響起。
偷窺中的精靈顫抖着,“咻咻”兩聲,全部隱藏不見。
牧從盡頭的房中走出,低沉渾厚的嗓音在走廊迴響:“虞!”
兩個男人面對而立,不卑不亢,挺拔的身形像兩座高山,兩人的氣勢如臨淵而峙。
老小孩抓着皮帶不撒手,餘生只得牽着他同行。
魔鈴推開走廊一側的房門,牧邀請虞放進入,後面的餘生在門口張望,大圓桌上擺放着熱氣騰騰的佳肴。
“你們也需要吃飯?”餘生驚悚了,他一直以為時間鋪子的猛人們都是餐風飲露的主,不需要人間美食的污染。
虞放轉頭看向餘生,那眼神就和看二傻子一樣,牧則揮了揮手,沉聲道:“去外面守着。”
餘生詫異地指着自己,面冷心軟的美大叔不讓他上桌,而讓他去守門?感覺手被拽了拽,他看向手邊的小孩,老小孩搖搖頭,指着前方。順着老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幾個水滴精靈從魔鈴腳上跳下,排成一列,挺着圓乎乎的肚子,雄赳赳地走向門口,並貼心地將門關上。
老小孩敏捷地爬上椅子,小心翼翼地拿起熱毛巾,雙手捧到餘生面前。
餘生受寵若驚,看着小孩為他忙前忙后,連忙拉住小孩的衣角讓他坐好,然後用熱毛巾替他擦拭小手。
不意外地,小孩眼眶又紅了,一顆淚珠掛在眼角。
這個畫面帶給餘生的衝擊很大,從來沒人這麼依賴他,不管這個孩子曾經對他做過什麼,餘生決定今後要好好照顧他。
另外三人沉默了一瞬,若有所思,牧舉起紅酒杯:“虞,初次見面,合作愉快!”
虞放舉杯回應:“合作愉快!”
接下來的用餐時間,除了餘生和老小孩之間的互動外,那三人將食不言貫徹到底。
餐后,牧優雅地端起茶杯,淺飲兩口:“大家先休息,之後再商討方案。”
虞放頷首:“可以。”
出了餐廳,幾人在三樓的房間安置。
餘生站在穿衣鏡前,三百六十度地照了一圈,不是他自誇,他的姿色在凡人堆里絕對是中流砥柱的基石,五官清秀,就是膚色偏黃,這和他小時候營養不良有關,身材偏瘦,吃再多也不長肉。當然,同虞放和牧站一起,他就被秒成渣。
“看什麼?”老小孩坐在床邊,好奇地問。
餘生轉頭:“你看我本人和鏡子裏的我有什麼不同嗎?”
老小孩指着鏡子:“最美。”
餘生一聽樂了,跑去揉揉小孩的發旋:“小孩兒不錯!不枉我這麼疼你,我也覺得我長得挺美的。”
老小孩盯着鏡子的方向,眼裏是濃濃的憂傷。
“為什麼於放稱呼魔姐頭1176,可又稱呼牧的名字呢?於放和牧是同級別的嗎?”
小孩搖搖頭:“牧、虞,官職。”
“官職?”餘生納悶了,還有這樣的官職。
小孩點點頭:“遠古官職。”
古代官職的話,“牧”能理解,“於”又是什麼官職呢?餘生又問:“治水的‘禹’?”
老小孩輕嘆,語氣幽幽:“即鹿無虞。”
餘生快被這一連串的名字燒腦了,那個男人到底叫“於放”還是“虞放”?
彷彿看出他的情緒,老小孩繼續解釋:“虞,判官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