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愛情的槍
“他早晚要知道的。”
王冷在意識里遲疑地答道。
“你為什麼把鑰匙交給瓊斯?”
“您不是一直強調夢境空間的看守者是聯合一體的嗎?我如果遭遇了不測,他可以看守我的夢境空間。”
“你為什麼不交給我?”
“因為......”
“我實在太縱容你了,也太忽視你的成長,才讓你看不清大局。那分體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
“對不起,首領。”
她的臉上流下了熱淚。
一滴淚映照着漫天星光的溫暖與蒼白,落進了夢境空間的黑暗裏,一片荒涼的虛無之中。
“其實我一直都想喊您一句.....”
“你在做什麼——”
王冷在首領的侵佔下強行關閉了她的夢魔網絡地址,這樣做會讓她的大腦急速萎縮,很快就會喪命。
“媽媽。”
她的肉身失去了力量倒在地上,藍天嚇得喊道:
“你怎麼啦!?”
她體內的夢魘從心臟處飛了出來,它們像海嘯一般兇猛,衝進了藍天的體內。
王冷的聲音在藍天的體內響起: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快追過來,才令這一切沒有防備。”
“發生了什麼?”
藍天與她的聲音作答。
“我想,我還是一個孩子,從沒長大過。在這些巨大的變動面前,我是如此的無力。我一直都在追隨他的腳步,尋找他,卻發現他原來一直留在這些夢魘里陪着我。我想,它們更值得交給你來使用吧。如果選擇權真的在我,那我願意選擇你。關於夢魔組織,我只能讓你看到這麼多了。等你變強大了,去找瓊斯,他能幫到你。至於你的身世,我恐怕沒有時間告訴你了,但還是想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別搞得這麼神秘啊。”他對着沒有王冷的夢境空間裏的虛無喊道,“你到底想幹嘛?是要走了嗎,你要走去哪兒?”
“等日後你成為強大的造夢者時,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去另一個世界與我見一面。那個時候的你,一定跟他很像。”
“什麼意思呀,去另一個世界?你要死了嗎?”藍天也哭了出來,“你就見我呀!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像別人?我知道咱倆的身份不對等,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如果我真的有你說得那麼厲害,為什麼不能等我變強?你教我好不好?”
可惜沒人回話。
“你說話呀!”
她已經徹底死去,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跪在地上,雙手痛砸着虛無。
可人類在千千萬萬年的歲月里,與虛無的對戰都是失敗的。甚至連獲勝的火苗都沒人看到過。
藍天也不例外。
他只能哭喊着:
“為什麼每一個對我好的人都要離開我?”
一個老人匆忙地趕來了這個夢境空間,他的意識里承載着首領,對她說道:
“小冷已經去了嗎?”
“恐怕是的。”首領答道。
“我去把他的夢魘取出來!”
“如果你沒操作好,可能會喪失小冷與這個世界的唯一聯繫。或許只有藍天知道怎麼把小冷喚回來。”
“連您都去不到那個世界,這個小孩可以嗎?”
“分體願意相信他,自然由他的理由。可我不能傷害藍天,也不能取回他身上的夢魘。”
首領笑了,她也不知自己是悔恨還是無奈。
“沒想到我操縱他人的命運數百年,今天卻被命運狠狠地報復回來。”
“首領......”
“我操縱你封住他這幾天的記憶吧。”
“萬一被修仙道的人解開了怎麼辦?”
“他們解不開的。”
首領控制老人走向了藍天。
“這道封印,與我的遺址相聯,而那裏有人鎮守。”
“只能如此了嗎?”
“只能如此了。”
老人剛剛準備出手,藍天就倒在了地上——他體內的夢魘飛了出來,形成一個人形。
他攔在兩人前面,不讓他們靠近藍天。
“封鎖記憶這種事,不如交給我來吧?你們下手沒輕沒重的。”
“你還敢出來?”老人眼紅道,殺意騰現。
“連你都敢站在我面前叫囂了,我又怕什麼?”
這話他是對老人說的。
“你知不知道小冷為了你死了?”
“她的死,不如說是你一手導致!”
這話是對首領說的。
“他是如此迷戀你。”
“每天為夢魔做事,恐怕她早就想離開了。我不現身阻止她,也是讓她得以解脫。”
“你不必每次都很我打感情牌。”
“你我都知道,到底是誰對感情的執念最深!”
“夠了!”
老人的前額陷進去一個空洞,首領從裏面跳了出來,閃到分體的身前怒視着他,彷彿要把夢境空間給震破一樣喊道:
“這一切都是白日夢的錯!”
“你與他們作對一輩子,最終卻變得跟他們一樣,值得嗎?”
分體戲謔地笑道:
“人世間沒有任何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作為代價。”
他注視着她深淵一般的眼睛。
深淵裏有淚。
他好像在可憐她,又好像是痛恨她。
“你走吧。”
首領轉過身道:
“我知道你要把他帶給他們,全當我失了重要的一城。無妨!可如果你沒有封印他這些天的記憶,不管小冷能不能夠回來,我會親手將你和藍天一起扔進無邊的噩夢中,永無天日!”
說完,她就鑽進老人的前額,裂口合上了。
“我自然會封印他的記憶,這樣對他也是好的。”
那老人搖搖頭,嘆道:
“命運無常啊。”
在他嘆息的時候,藍天已經被傳送到了長沙城的一個小巷子裏,身上無一物,像個剛出生的孩子。
在一旁陪伴他降世的只有一排惡臭的垃圾桶,和天上冰冷的落雨。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忘了,還有一團漂浮的混沌黑霧陪着藍天。
他也搖搖頭,嘆道:
“雖然這樣說很不負責任,但也只能交給你了。”
說完,他就進入了藍天的心臟里,那一圈海藍色的火焰紋身閃過一陣亮光。
藍天猛地睜開眼,站了起來。
按理說,這種天氣的雨透過滾燙的空氣落在城市的每一塊地方都是悶心的、冒熱氣的,可他感到那些雨點如冰雹砸在臉上,如此刺痛,像冰雪一樣凍住了他的全部,凍得他連站着的力氣都沒了。
他身上甚至飄着溫熱的霧氣,好像一個即將燃燒的木偶。
一個收廢品的老人提着鉗子來到了這個巷子裏,看見赤裸着身子的藍天,和他身上漸漸淡去的霧氣,喊道:
“你在搞么子!是不是神經病噢?”
“我不知道啊。”
藍天紅着眼圈,帶着渾身的霧氣,緩緩走向老人,說道:
“我好像做了許多夢。”
他說道:“在夢裏,我好像失去了一些東西,又得到了一些東西。”
老人抓緊了鉗子,咬着牙,準備給藍天頭上來一下。
“我是在做夢嗎?”
轟隆!
打雷了。
老人沒敢給藍天頭上來一下,卻被這聲驚雷嚇跑了。
藍天感到很累。
雨點明明只有把人淋濕的重量,卻如石頭一樣砸得他渾身疼痛。
明明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為什麼會這麼累?
“這個點有很多人做夢的。”
一個穿着運動服的高大男人走進了這個巷子,給藍天披上一件極為寬大的黑色風衣,撐着傘,說道:
“我猜,你剛剛也做了夢。那個夢很痛苦吧?”
藍天木然地看着像巨人一般的來者——他帶着一副墨鏡,比自己高出快一個半頭。
“你是誰?”
“我猜,你剛剛做的夢,就像被鎖進保險箱裏一樣打不開。但如果跟我走,或許你能知道剛剛做了什麼夢。”
“為什麼你能打開?”
“因為,曾經我也做過被鎖起來的夢,和你一樣想找人解開。”
藍天披着風衣,跟着高大男人上了一輛黑色SUV。
後者給了藍天一部手機,說道:
“這部手機應該是你的吧?”
“你在哪找到的?”
“有一個女人要我把這部手機給你,裏面有她對你說的話。”
藍天接過了手機,按下開機鍵。
“它死機了,打不開。”
“或許你得想點其它辦法了。這跟那個女人交給你的東西有關係。”
藍天彷彿在記憶深處感觸到了一點什麼——那感覺就好像夢裏的保險箱裏即使關着什麼東西,但那東西還是能發出一點聲音,令他聽見——
他手心忽然浮出一縷黑霧鑽進手機里,屏幕亮了,上面閃着一段話:
“雁子會捎來訊息,當春風吹拂着新綠,那是因為我想你。”
等藍天看完后,這段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屏幕里的軟件。
藍天莫名又落下了淚,昏睡了過去。
高大男子看着窗外的落雨,拿出他自己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不用找了,立刻回國。”
他啟動引擎,車子鑽進了如迷霧一般天色漸暗的雨城裏。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