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勝鎮(九)

小勝鎮(九)

因為距離丑時還很久,陶如故在屋內重設酒席,又叫回了戲班子,準備好好慶祝一番。見無人關注,還是那漢子提醒道:“恭喜門主,賀喜門主!只是這小畜生該如何處置?”

陶聖望有名有姓,在他們口中,卻只能被叫作“小畜生”,想來這也是陶如故默許的原因。可這也奇怪,陶聖望是他的長子,年紀又不大,他們之間會有什麼仇怨,能讓陶如故厭惡兒子到這種地步?

陶如故忙着逗引孩子,只把手一揮,隨口說:“小畜生礙眼,你把他找個地方拴住,別讓他亂跑就行了。”

漢子應了,可是陶聖望掙扎得厲害,他忍不住,又扇了陶聖望幾個耳光:“你胡鬧什麼?再鬧就把你捆起來!”

榮慧大師雙手合十,慈眉善目:“你老這麼打他,他自然不服氣。老衲看公子也很大了,可以與他講些道理聽。”

旁邊的陶如故聽了,忽然冷笑:“大師,你來得晚,不知道這小畜生的脾性,他軟硬不吃,你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也聽不進去。況且他天生就是個壞種,根本不懂紀綱人論。”

榮慧大師道:“這從何說起?”

陶如故面容陰沉:“有一回,我吃醉酒,打了他娘。他下學回來看到,什麼也沒講,還笑嘻嘻地伺候我泡腳。半夜我睡得正酣,頸邊突然一陣劇痛,待我睜開眼,你猜如何?這小畜生正舉着刀,要砍我的頭!若不是我警覺,只怕當場就會血濺三尺、人首分離了!”

榮慧大師問:“他那時幾歲?”

陶如故說:“還不滿十歲!我當時諒他年紀小,以為是他娘教壞了他,便把他帶到身邊,親自教導,可他就是個畜生!不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表面答應,待我放鬆警惕后,不是在我飯里下毒,就是趁我不備捅刀!唉,我堂堂一個門主,被他算計得渾身是傷。你看,這兒還有疤痕!”

他不顧體面,解開上衣,把疤痕露給榮慧大師看,只見他的胸口、腰側還要小腹上全是利器捅刺過的痕迹。

榮慧大師因而感嘆:“老衲遊歷六州,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孩子。剛剛細觀公子的長相,發現他與門主只有三分相似,想來他的脾性容貌,都更像神州傅氏。”

陶如故說:“有句話不是說嗎?外甥多似舅,他跟他舅舅傅煊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榮慧大師道:“哦?若說那位傅煊公子,老衲也早有耳聞,聽說他自小就天賦異稟,當年在彌城,是個風光無兩的青年才俊。”

陶如故不以為然:“什麼青年才俊?他被逐出家門,已經多年沒有音訊,只怕早就死在了某個不知名的山野田間。如此碌碌無為的人,不值得讓大師記掛。”

榮慧大師聽他貶損傅煊,附和道:“也是,若他真是個有本事的,早該回來輔佐門主了。”

陶如故說:“誰要他輔佐?他就算回來了,我也只會讓他滾。大師,話說回這小畜生,你看他靈根如何?能吃嗎?”

榮慧大師端詳陶聖望:“公子年紀過了,眉宇間又有一股煞氣,只怕吃了也無益。不過,老衲看他靈根很好,不知通神了沒有?”

陶如故道:“他這樣陰險狡詐,我豈會讓他通神?早在他十歲的時候,我就封了他的靈能氣力,只盼着他這一生都開不了竅!”

榮慧大師說:“如此靈根,白白浪費了也不好,不如將他交給老衲,或許另有一番作用。”

陶如故吃不到人,本有幾分失望,聽他這麼說,又重拾興趣:“還能有什麼作用?”

榮慧大師道:“老衲知道一種秘法,將人用鳩丸、鶴粉還有白骨花研磨成的膏藥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佐以十毒水餵養,有洗滌魂魄、重塑神識之效。普通人用了,只能做傀儡和藥引,而公子用了,必能做上乘的葯爐。”

陶如故說:“那還等什麼?大師現在就拿去用吧!”

榮慧大師如願以償,又搖頭:“不急,不急,鳩丸、鶴粉都極為常見,唯獨那白骨花很難得,還需要一味材料才行。”

陶如故急着把陶聖望送出去,忙問他:“什麼材料?大師儘管開口。”

榮慧大師說:“這味材料門主最熟悉,就是你自己!”

陶如故的酒頓時醒了,失聲道:“啊!”

榮慧大師的手快如閃電,在陶如故要逃的那個瞬間,先掏中了對方的心窩!

鮮血立時濺了出來,陶如故衣衫不整,捂着胸口慘叫不已:“大師、大師!你這是為何?!”

榮慧大師說:“為何?自然是和你一樣,都是為己。”

陶如故腿腳發軟,站不起來,只好在地上爬:“來人,快來人……”

榮慧大師將他踹翻:“你這蠢貨,我早讓你將親信都殺了,如今外頭一個人也沒有,你要叫誰?你誰也叫不來!”

陶如故捂心翻滾:“我好心、好心收留你……”

榮慧大師朗聲大笑:“收留我?是我專程來找你的!傅老賊真是糊塗,把神州門給你這樣的蠢貨,還不如毀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嗯,我是榮慧,哈哈……這些日子我低聲下氣地待你,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英雄?”

陶如故被他踢成癱爛泥,伏在邊上死了。周圍人都嚇得呆住,霎時間驚叫起來,開始倉皇逃散。可惜門早就被關上了,任憑他們拍打求饒,也沒有用。

陶聖望也呆住了,但他反應很快,立即掙脫雙手、扯掉布團,貓腰鑽入桌子底下,在杯盤狼藉中尋找。

“我弟弟,”他拽住一個酒童子質問,“我弟弟呢?!”

那酒童子瑟瑟發抖,還沒來得及答話,就也倒地死了。他一倒地,陶聖望才發現,他后心處有個血窟窿!

陶聖望再大膽,也還是個半大的少年,不禁駭然,被那血窟窿給嚇了一跳。這時屋內的地上、牆上已經全是血了,他躲在桌子底下,漸漸聽不到尖叫。

過了一會兒,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陶聖望手腳都在抖,他蜷着身,恨不能把自己縮成一團。

“娘,”他無意識地喃喃,“娘。”

可娘沒來,來的是一雙腳。這雙腳的主人彎下腰,對他說:“公子,你在找弟弟是不是?”

陶聖望抽搐般的點頭,看着榮慧大師面露微笑,把小孩遞出來,然後——

“咚!”

有什麼東西落了地,西瓜似的,濺了陶聖望一臉。他頭皮發麻,似乎吼了起來,可惜聲音小得像是蚊鳴,很快就兩眼一抹黑,昏了過去。

等他再醒時,人已躺在張床上。陶聖望手腳冰涼,以為自己是做了噩夢,便喊:“娘,娘……”

有人說:“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整日喊娘?真沒出息!”

陶聖望一聽這個聲音,就渾身發抖,不由自主地抱起頭:“不……我不想……”

那人道:“你不想?你以為這世上有什麼事是你不想就能不做的嗎?哼,想得倒是很美!你要知道,這世間的惡人多如牛毛,你越是不想做的事情,越不該讓人知道,因為一旦讓人知道了,他們便會以此拿捏你、作弄你。”

他說完,把被子一掀,將陶聖望從床上拖了下來:“你睜眼!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怕什麼?看看我,以後我就是你師父了!”

陶聖望大哭,掙扎拍打:“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你做我師父……”

榮慧大師猛地打了他一耳光:“我剛說什麼?你一句也沒聽進去!”

陶聖望說:“我也說了!我不要——”

榮慧大師又打了他一耳光,他卻像發了恨性,拽住榮慧大師的袖子,大聲喊:“你不許我說,我偏要說!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永永遠遠都不要你做我師父!”

他鼻涕眼淚都糊在臉上,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被打死才好。他雖然才十四歲,卻已經覺得活着很沒意思,這世上除了壞人就是惡人,娘死了,弟弟也死了,他活着還幹什麼?他早也不想活了!

榮慧大師道:“你真不愧是陶老三的種,別的沒學會,只學會撒潑打滾了。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他把陶聖望拖到桌邊,抓起一把丹藥:“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音落,把丹藥全塞進了陶聖望的口中,這些丹藥入口即化,又苦又澀的,直往嗓子眼裏流。陶聖望嘔了幾聲,什麼也沒吐出來。

很快,四肢百骸就如似螞蟻啃咬,奇癢難耐。陶聖望胡亂抓撓着手臂,開始翻滾,痛苦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榮慧大師也不理他,只坐在榻上看書。陶聖望原先還能忍,後來越撓越急、越抓越痛:“……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個畜生、瘋子!你殺了我吧……啊!”

不論他怎麼喊、怎麼叫,榮慧大師俱不回應。陶聖望身上忽冷忽熱,把兩條手臂全撓爛了!他痛哭流涕,一會兒叫罵著:“畜生、畜生!你何不直接殺了我?啊啊!我要殺了你!”

一會兒又砰砰磕頭:“饒了我吧,我聽你的,全聽你的!師父,師父!”

這折磨一直到天亮才結束,陶聖望精疲力盡,魂魄都離了體似的,人只剩下半口氣。他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等再清醒時,人已經躺回了那張床上。

榮慧大師說:“不錯,這次你沒有喊娘,也算有點長進。起來吧,你還有事要做。”

陶聖望道:“是,師父。”

他從此成了榮慧大師的弟子,榮慧大師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幾日後,他才知道,原來榮慧大師的侍葯童子死了,正缺個侍葯的人,那晚見他靈根不錯,又沒開竅,便動了收徒的心思。

榮慧大師來歷神秘,也不說自己是哪個門派的。陶聖望對他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曾經去過彌城,對彌城的風土人情很是了解。

因為陶如故死了,他們也不再在鎮上多待,收拾了些盤纏,就開始四處遊歷。榮慧大師沒個方向,走到哪兒算哪兒,陶聖望跟着他開了眼界,逐漸對外頭的世界有了些了解。

一日,他們在一個村子裏落腳,陶聖望去打水,在井邊碰見個女孩子。那女孩子與陶聖望年紀相仿,長得十分清秀。兩個人倒沒講話,只是對視了一下。

翌日,陶聖望同一時間去打水,又碰見了那個女孩子。女孩子打好水后,對他羞澀微笑,把位置讓給了他。他拿着木桶,低聲說:“謝謝。”

女孩子道:“不客氣,你是才來的嗎?”

陶聖望見左右無人,才說:“嗯,我昨日剛到這裏。”

女孩子彎腰把水提起來:“難怪,我瞧你很面生。”

她走了一段路,又回首,臉微紅:“明日再見。”

陶聖望連逢數難,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這種善意,不由得呆在原地,想說“謝謝”,又想說“好”。但等他回過神時,女孩子已經離開了。

他回到住處,不敢表露出一點心緒,照常燒水做飯。飯菜上桌,榮慧大師按照慣例讓他先吃,他吃了兩口,榮慧大師又給了他一瓶丹藥,他也全吃了。

榮慧大師說:“你也不問問是什麼,就這樣吃了,萬一死了怎麼辦?”

陶聖望道:“師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哪有父母會害子女的?”

這話別人說沒事,他說就是夾槍帶棒,因為他父親壞到極致,害了他不少。

榮慧大師拿起筷子:“你的小聰明盡用在了這些地方。不過這些日子你很乖,也很聽話,所以這丹藥是賞你的,你不是一直想開竅通神嗎?吃了這葯,再由我稍作教導,你很快就能開始修行了。”

陶聖望早就想通神了,他的心不自主地跳快幾分:“多……多謝師父!”

榮慧大師說:“不必謝我,這葯能成,是你爹、你弟弟的功勞。嗯,你看我幹什麼?是猜到了嗎?不錯,這葯就是用你爹和你弟弟煉製的。”

沒等他說完,陶聖望已經連滾帶爬地逃到門口,對着外頭一陣嘔吐。

榮慧大師哈哈笑:“我見你路上很想弟弟,便特意給你準備了這份驚喜,如何?你喜歡嗎?”

陶聖望把剛吃進去的東西全吐了出來,他腦袋發暈,只感到一陣天昏地暗,又聽榮慧大師道:“你每日申時去打水,是因為那個女孩子很可愛、很溫柔嗎?”

陶聖望道:“別說了!”

榮慧大師說:“我看你們情竇初開,天真爛漫,不如明日請她……”

陶聖望瘋了似的大喊:“別說了!別說了!我討厭她,我討厭她行不行?!我討厭這世上的所有人,我恨,我恨娘!為什麼要生我?為什麼要讓我來到這世上?”

他突然推開門,發足狂奔,只是前路迷茫,這天地間根本沒有他的去處。他不敢靠近那井,也不敢再見那女孩子,不知跑了多久,人跌倒在地上。

榮慧大師負手望月,似乎已經等了他一會兒,聽他摔倒,只問:“你跑夠了嗎?”

陶聖望泣不成聲:“為什麼是我?憑什麼是我?你放我走吧,我不想再跟着你了,你去找別人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榮慧大師回首,他平時眯着眼睛的時候,都是假慈悲,現在靜靜地看着陶聖望,反而有幾分真憐憫:“我早跟你說了,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現在從地上起來,把眼淚擦乾淨,再把這句話記在心裏。從此以後,我不要再看見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陶聖望道:“你想,我就一定要做嗎?!”

榮慧大師說:“沒錯,你不服氣?你不服氣也沒有用,這世界就是唯強是從。你娘想嫁給陶如故嗎?你弟弟想一出生就被摔死嗎?他們都不想,可誰會問他們的意見?還有你,你問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這原因還不夠明白嗎?因為我比你強!只要我比你強一日,我就能欺你、騙你、殺你!”

陶聖望道:“難道弱小就不配生在這世上嗎?難道強者就一定要欺辱他人嗎?你說得都是歪理!我娘說過,強者從不以欺凌弱小為樂!”

榮慧大師說:“你覺得你娘說得很對,那麼她是個什麼下場?你知不知道,她其實天賦極佳,當年若是通了神,後來也不會落到陶老三的手中!”

陶聖望捂住耳朵:“通神通神,你滿口都是通神!可是通了神又怎麼樣?這世上的所有人,再通神也強不過神祇,難道所有人都不必活着了嗎?”

他似乎戳中了榮慧大師的痛處,被一腳踹中,滾了出去。他“哇”地又吐了一會兒,卻還不知死活,學着榮慧大師的模樣大笑:“老禿驢,被我說中了!”

榮慧大師把他抓起來,“啪”、“啪”打了兩耳光:“混賬!我好心教你道理,你卻油鹽不進,真是該死!你娘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窩囊廢!”

陶聖望到這個時候,已經無所謂了,索性說:“窩囊廢又怎麼樣?天下的窩囊廢那麼多,你管得過來嗎?!老禿驢,我實話告訴你,即使再來一遍,我娘還是不會通神,因為她不喜歡,不喜歡!她被害死,不是她的錯,是陶老三那個王八蛋,是他走錯了路、選錯了道!只有他該死!你少對我娘指手畫腳,你懂她什麼?這世上能替她做決定的,只有她自己!”

他一股腦兒說完,已經淚水漣漣,又仰天哭喊:“我也想我娘通神,想她別嫁給陶老三,也別生下我,可是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榮慧大師鬆開手,後退兩步:“這些話,都是她教你的嗎?她真是……真是死性不改!”

陶聖望只顧着哭,榮慧大師又後退兩步,抱住腦袋:“她怎麼死都不明白,人若是像螻蟻似的活着,就只能被人踩!她是個傻子,你也是,你們根本不懂……”

他忽然轉身離開,連陶聖望也不要了。陶聖望哭了一陣,看他沒有回來,便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跑。清晨時,陶聖望已跑回了村子。

說是村子,其實已經變成了廢墟。榮慧大師坐在那口井上,手裏拎着個木桶。

“你幹什麼……”陶聖望撲過去,拉住他的衣襟,覺得喉頭乾澀,“你為什麼!他們妨礙你了嗎?他們做錯事了嗎?!”

榮慧大師道:“我想了一宿,須得讓你看看,你娘是錯的。”

陶聖望牙齒打架:“你……你是真正的畜生……”

榮慧大師說:“錯了,你又說錯了,畜生不是我,而是他們,只有他們這樣弱者才是真正的畜生。”

陶聖望抱緊雙臂,天那麼亮,他卻覺得冷,甚至比過去任何一刻都要冷:“好可怕……你究竟是誰?你……你太可怕了!”

榮慧大師道:“我是誰?嗯,我是榮慧,你只需要知道這個就好了。”

他站起身,踩爛那隻木桶,表情和藹得就像他殺人時一樣:“但是你不能叫我榮慧,你得叫我師父。以後我會教你通神,帶你修行。”

陶聖望說:“我不要,我不要再跟你走!”

榮慧大師道:“你想走,可以,殺了我就行。只要你一日殺不掉我,我就永遠是你師父。”

他拎起陶聖望,向遠處走。十年後,陶聖望終於出了師,可誰都不知道,他出師的那一天,也是他師父的忌日。他走訪六州名山,試圖找到他師父的宗門,可惜天底下除了他以外,竟然沒有一個人聽說過榮慧的名字。

陶聖望感到些許寂寞,可這份寂寞很快就消散了,因為他在祈願河畔,遇見了他失蹤多年的舅舅。

他舅舅名叫傅煊,與榮慧截然相反,待他極好。他為舅舅辦事,舅舅感念他的辛苦,終於為他尋到了一種秘法。秘法里說,只要他掏出某個人的心,就能救活娘和弟弟。

這對陶聖望來說易如反掌。

因為榮慧教給他的第一個招式,就是掏心。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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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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