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書童的本職工作
賈府原則上是包伙食的，廚房也分等級，大廚小廚公廚，比外頭酒樓的菜可要好許多。
真正的上品美食當然得是這些高門大宅里的。
不惜工本，不怕浪費，數百年的傳承。
許書行光是看着這廚房的菜碼都流口水，光是飯粥這一項，十幾種，什麼紅稻米粥、綠稻米粥、臘八粥、燕窩粥、江米粥、香薷粥、碧粳粥、棗兒粳米粥和鴨子肉粥。
一早兒就得開始準備，廚房先做個幾份嘗出好壞，好的留給主子點，差些的他們自己吃了，早飯之後呢，那好東西就更多了。
下人們的伙食，有的是在家裏用，有的在這裏工作就是等到時間派人來取，還有的就是等着主子們吃完，吃剩下的。
正經主子們也就十幾個，別看每頓都一桌好菜，能吃兩口都算不錯的了，而且做菜也不可能就做一份。
好比那什麼菜叫百雀靈的要取一百隻錦雞舌來炒香乾，難不成別的些都拋了？
拿十八隻王八的邊角料熬個蘸黃瓜的醬糊，那剩下的呢？自然是大家分着用了。
糟鵝掌鴨信燜鹿筋炒牛舌，也都是一個道理。
這待遇，難怪金釧被趕出去那麼痛苦。
掃花把筷子一放努嘴：“走了。”
許書行摸肚子才半飽，算了出去再吃點：“要給他們帶嗎？”
“不用帶，自個會去吃。我們又不得進書房。”
“我們不能進書房？”
“自然，丟了東西可不得了。只有焙茗可以帶着人進去抹桌椅撣灰塵，我可跟你說，雖然焙茗不似那姓花的陰損，可你也別跟那林小紅似的總往爺跟前湊，沒得惹他急眼。”
“姓花的誰？”
“哎，還有哪個，爺的那位唄。”
許書行還是沒懂，默默一陣，又問：“對了，我瞧着這四下也沒灰塵，平時拿雞毛掃什麼？”
掃花哈哈：“你真是傻了，不掃哪有灰，那唐僧掃塔還從下往上掃呢......”
許書行意外：“你也看過西遊記？”
掃花冷笑：“我還看過西廂記。你可知道豬八戒學過那陸戰之法是什麼嗎？”
“什麼陸戰，豬八戒打架很一般，但他會三十六變。”
掃花指指腰間，又扭了扭，咯咯嬌笑：“你還沒開過葷吧？你可知道那卯二姐是怎麼死的？”
“還能怎麼死，肯定是嚇死。”那特么叫鏖戰！
掃花震驚：“哈哈？你看的跟我是一本西遊？”
許書行不跟這人思路：“你聽說過皮帶這種東西嗎？”
掃花呵呵不屑：“皮帶當然有，但那有汗巾脫起來方便。”
“說方便那鬆緊帶最方便。”
“什麼帶？”
“你聽說過橡膠嗎？”
“橡膠，有啊，寶二爺小時候還玩過橡膠制的球，往地上一丟，能飛三丈高！”
許書行鄙夷：“那你就沒想過，這橡膠若是做成鞋子，人跑起來得多快？”
掃花眼睛一亮拍手：“做鞋子，這主意不錯，你別跟別人說，等我找人做了給二爺，到時賞了銀子分你。”
許書行呵呵：“那也不用，給我也留不住。”
掃花哈哈樂：“也不是你手氣不好，新人總得孝敬些的，回頭我提點你...什麼鬆緊帶？”
“橡膠做的腰帶，有彈性的。”
有一句沒一句回到院子，掃花不緊不慢拉着許書行去排隊，焙茗帶着大家相互整理衣冠。
話說昨天那門前的文士，又是唐兄又是文兄的，該不會是江南四大才子吧？
“些會兒去園子門前應個聲，若是無事，我們踢球，輸的請客。”
焙茗笑得很大聲。
大家也嘻嘻哈哈樂着應和。
許書行本也是個好玩的，反正下午挨打前我溜，今天他不打算陪大臉盆昂昂昂了。
踢球，那就是小場子，要不要慫恿安個籃圈玩點新式運動？
跟着大家走了一陣，突然焙茗回頭好奇：“書行，書篋呢？”
許書行斯坦尼康非常慌張：“啊....？”
焙茗瞪眼笑：“還啊，雖是踢球你那行頭也得帶着，快去取一隻！”
掃花趕緊幫忙：“書篋就在房間裏，你快去拿，架子下邊的箱子。取一個就好。”
又笑着跟焙茗說：“昨個摔着頭了，早上差點連門在哪邊都分不清。你還跟他說書篋，他又不識字，只當是哪位兄弟.....”
大伙兒鬨笑，許書行乾笑：“怎麼寫的？”
掃花嘆息，拉起他的手：“竹頭，篋，讀竊。篋奩，......”
“等下！”
焙茗從腰裏摘出串銅鑰匙，嘩拉丁當地解出一根丟過去笑道：“還真是傻了。”
許書行隨手一把接過動作利落：“你們先去。”
鑰匙開門進去，還真看到了外間門邊木架下方擺了兩個箱子，之前還以為是裝雜物的都沒去看。
失誤啊失誤，真要是玩遊戲到死都通不了關。
這是一對左右寬兩尺，上下高一尺半，前後深一尺半的黑漆灑金箱子。
兩個書篋的正面、左右相對刻有描金圖案。
右邊的蘭花下有塊拳大的石塊，蘭花上端有行書題刻：妙花同呈瑞，玉心顯亦貞。半品頑石下，時時露青華。
右下角題刻：拙筆寫蘭。
左邊一幅梅花穿出牆外，梅花上端兩句題刻：尋香沁詩脾，問翠幾時荒。秋盡雪落時，素毫點紅妝。
下端題刻：庚辰上巳。
從尺寸上看，比裝衣服的箱子要小，大概是為了出門時便於隨身攜帶，兩邊帶有黃銅的龍口環，還配了個編着挺漂亮的紅繩竹把手可以提着走。
兩個一對，或肩挑或牲口馱，都十分方便，聽他們話里那意思，平時這兩箱子都是讓我來負責，那我不成了沙僧？
學猴子的天真浪漫孝順師長，別學調皮搗蛋，學學沙僧低調老實勇挑重擔，學習唐僧堅定執着為國求經，還有白龍馬的沉默寡言吃的是草呃，不用揚鞭自奮蹄......
打開箱子，他立刻就聞到了濃濃的書墨香味。
箱子裏面有好些格斷，最大的格子裏擺放着全新的線裝書，四書五經全套，邊上稍小格子裏擺着全新的筆墨紙硯。
篋門背面內壁糊着一張雪雪的襯紙，用章草書寫着箱內所裝物品的清單。
四書五經的名字，還有什麼《儀禮義疏》，筆墨紙硯也是各有名字來頭。
光筆就分什麼什麼關東冬兔毫西北黑狼毫極北雪狐毫西山松鼠毫蜀山蜜獾毫又什麼風末桑末秋濃夏正。
墨也是粗細不一有的還滲金帶香，錦雨，楓錦，榴錦，亭曈。
紙八種，什麼碧瑤、翠微、雪浪、荼白、紅棉、竹醉、素沫、霞光，硯有四塊杪春、悅川、稚秋、吹雲。
許書行只認得塊端硯因為家裏有，另外還有兩個硯台居然是用秦磚和漢瓦製作的......
嘖嘖！這但凡起了名字，時日久了都得成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