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節 陳毅拉他不回去,也不買豬鬃
1949年5月3日,船抵香港。杜月笙在陸根泉為他找的堅尼地18號安頓下來了。5月27日,上海國軍因抵抗不了解放軍的進攻撤出了上海,同一日,楊虎、吳紹澍等自大西路引入解放軍。共產黨指派陳毅為上海市長。陳毅進入上海后,所辦的第一件事,便是“情詞懇切”地公開致電旅港上海耆紳、金融工商“領袖五大亨”,杜月笙、陳光甫、李馥生、宋流章和錢新之。
但是,陳毅的長電卻猶如石沉大海,“五大亨”並無隻字片語的答覆,於是,陳毅又派與“五大亨”關係頗好的徐采丞以上海市地方協會秘書長的地位與關係,專程跑一趟香港,迎接杜、陳、李、宋、錢“五大亨”返滬。徐采丞卻為自己脫離虎口,和陳毅耍了一起噱頭,他抵達香港以後,自己從此也不回來,留在香港,不再回到上海了。
隨後,杜公館的各色人等陸陸續續地到了香港。堅尼地18號房子不但不合理想,而且不成格局,廳不像廳,房不像房,真正能派得上用場的,簡直數不出幾間。
但是,杜公館到了香港的人可不少了,從杜月笙以下,有三樓孫太太,姚玉蘭與孟小冬,長兒、長媳維藩夫婦已經有4名兒女,次子維垣、三子維屏、五子維新,都已建立小家庭,七子維善、八子維嵩還在讀書,外加大小姐杜美如,孟小冬的義女養娟,光是家中的眷口便有20多人,何況還有跟出來的隨從徐道生、司機小阿三鍾錫良、大司務“小鴨子”及其下手、男僕陸圓、解子信、女雇阿妹、小妹等4人,傭人就佔了10個之多。
而堅尼地18號一樓一地的房子,樓上住的是陸根泉一家,樓下杜公館,既無庭園,又缺圍牆,外面的人朝里望,可謂“開門見山,一目了然”,全屋精華所在惟有一間半圓半方的大客廳,正房只有3間,其餘小房都是將就用走廊空隙隔出來的,一間做了秘書胡敘五的辦公室,另外3間住了杜美如和杜維善、維嵩兩兄弟。姚玉蘭和孟小冬的兩間附在杜月笙的大房間外面,劈面相對,而且聲息相通。
將這幾個人勉強分配好房間以後,再要住人,便毫無空隙。廚房邊一小間只夠住一兩個傭人,其他的傭人必須住在外面,每天早出晚歸。
因此,二樓陳太太一度由台灣到香港,她反倒住進新寧招待所,三樓孫太太則在外面與兒子同住,杜維藩的太太先帶小孩到香港,住過九龍李麗華的房子,後來杜維藩乘海輪抵港,一家6口便花兩萬港幣,在建華街買了一層樓,而跟同從上海來的王新衡隔街對門。其餘成了家的三兒一女,則杜維屏住堡壘街,杜維垣、維新住在渣華街,二小姐杜美霞嫁給了金元吉,她是金公館四少奶,金廷蓀由上海帶出來的一大家人也住在渣華街上。
抵達香港后杜月笙由於精神體力的關係,加以當時環境之所限,心情蕭索,早已失卻創辦事業養家活口,作長期打算的壯志雄心。這麼一大家人的生活所需,他自己每月要港幣兩萬以上的龐大醫藥費用,光只堅尼地一處一月開銷至少也得港幣6萬之數,杜月笙帶一大家人到香港,他打的是什麼算盤?只好“坐吃山空”,用光為止。這位當代聞人、揮金如土的上海大亨杜月笙,1949年離開上海的時候他一共只有兩筆財產,其中之一,是美金10萬,當年曾因預儲子女教育費的關係交給了好友宋子良,請他帶到美國代營“生意”。另一筆,約有美金30萬,這是出賣杜美路那幢渠渠華廈之所得,在楊管北的幫助下早已提出預存於香港,留下來應付杜月笙逃難到香港的生活所需。
杜月笙一家人遷居香港不久,便有一筆找上門來的好生意。
說起來,這是一位熱心朋友好意幫忙,想給杜月笙在一進一出之間,賺一大筆錢。這位朋友是四川人,經常來往重慶、成都與香港,據他所知,四川豬鬃量特多,價格又低,又碰上了時局關係無法出口,因而一跌再跌,已經跌到成本之內,這位四川朋友早已決定斥集巨資大事搜購,並且他已接洽好了中航公司的飛機,代為運港,這批豬鬃運到香港以後,即使比市價再低的話,也可以有三倍五倍的利息。
這豈不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朋友極靠得住,生意更是十拿九穩,加若干股子進去,也許便在數日之間,就可以賺個三倍五倍,有這種好生意不做,更待何時?
但是杜月笙聽過之後,卻一口謝絕了朋友的好意。他推說:“我現在沒有現款。”
而這筆生意由於爭取時間的關係.必須立時立刻拿出鈔票來,杜月笙放棄了大好發財機會,他身邊的顧嘉棠則食指大動,他不惜傾家蕩產,把他從上海帶出來的30萬元黃金甩下去,滿心賺個百把萬美金。顧嘉棠在“小八股黨”首領之中最善理財,他平素的作風“只進不出”,恰與杜月笙的“揮金如土”成對比,所以他省吃儉用的積蓄,尚且超過抵港以後的杜月笙,這一次是他一生一世最大的一筆投資。
當顧嘉棠滿懷希望欣然加入的時候,四川朋友告訴他,大部分的豬鬃都已經收購好了,貨色集中在成都,只等中航公司的飛機開始履行合約,撥機逐批運港。這時,解放軍才只攻下了巴東,川邊吃緊,成都、重慶猶仍安如磐石,解放軍跑得再快,也不可能猛一下便威脅到成都,因此,顧嘉棠交付過股款以後,便篤定泰山地等着賺鈔票。
萬萬料想不到,豬鬃方待啟運,11月10日一早,翻開報紙一看,中國航空公司與中央航空公司的負責人帶了12架飛機一道飛往北平投共,使全國各線空運全部中斷。
這是成為令人極為震撼的一條重大新聞。
這一條重大新聞,對於顧嘉棠和那位四川朋友,震撼的程度尤足驚人,兩航反戈,航線中斷,運豬鬃的合同無人負責,大批的豬鬃堆在成都運不出來,一時又找不到其他的交通工具可資利用,這一個打擊對於當時的顧嘉棠來說未免太大,四川朋友本人蝕了美金300萬,幾乎為之破產,顧嘉棠帶出來的全部家當美金30萬元全部蝕光,沉重的打擊使心寬體胖的顧嘉棠長吁短嘆,愁眉不展,見了熟人便一聲苦笑地說:
“一票豬鬃,蝕脫我18磅。”
他是在說家當蝕光以後,他的體重驟然減輕了18磅之多。
在香港時,氣候一變,杜月笙喘病又發,杜月笙治喘照樣是中西並重,藥石兼投,經常來為他把脈開方子的醫生,中醫有4位,西醫則3名,這7位醫師都不是碌碌之輩,在香港個個都有名望。由於中西藥石兼投,醫生一多,意見難免分歧,究竟該用誰的醫法,該吃哪位的葯,家人不敢做主,惟有杜月笙自己決定,因此之故,“久病成良醫”的說法應了驗,杜月笙反而變成自己的主治醫師了。加以親眷朋友,來往探病的人為數不少,人人對他表示關懷,貼心,今天張三介紹一位醫師,明日李四貢獻一個偏方,弄得杜月笙醫生越請越多,用藥越來越雜,幾個月下來的結果,他曾自嘲地說:
“如今我是拿葯當飯吃,拿飯當葯吃了!”
杜月笙本人無法拿出定見,決定只請哪一位醫師主治,別人更不敢代出這個主意,“群醫咸集,藥石紛下”。對於他的喘病畢竟是益少害多,以杜月笙的“急病亂投醫”的情況,是很難治療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