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乞兒
此時飯菜剛好送來，兩人一邊吃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閑天，聊着聊着，若淳就開始神遊天外了。
她托着腮看向窗外又開始飄起的鵝毛大雪，難得地，在穿越后緊張的行程過後，有了一點思考空間。
過去那麼多電視劇和小說，郭若淳雖然並不是狂熱的歷史愛好者，但看過後，對康乾時期的風氣也多少有些了解。
這是個貌似繁榮，實則扭曲的時代。
康熙朝，國庫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錢，又是平三藩又是收台灣還打了準噶爾，軍費開支巨大，偏偏康熙還有錢六次南巡，什麼出關祭祖啊西巡啊，比起南巡都不是事。
當然了，作為非漢族統治者，康熙經常往南邊跑肯定也是有道理的。
大清入關至今，從定都北京算，康熙是第二個皇帝。他對於南方殘存的反清復明勢力極其忌憚，數次南巡自然有宣威撫民的考量。
治理河工？說穿了，順帶的而已。
然而也因為康熙朝揮霍巨糜，貪腐盛行蔚然成風，下一任的雍正當了十三年皇帝愣是一次沒捨得出去巡遊。
實在是捨不得！
比起留了一堆爛攤子的爹，以及自詡十全老人的傻帽兒子，雍正可以算是大清最勤勉、最雷厲風行，也最節儉的皇帝了。
【……可惜啊，還是沒脫離封建帝制的束縛，再勤勤懇懇的皇帝，把位置交給了個der貨，一樣完蛋。】
若淳嘆了口氣，收回目光，伸出筷子又開始新一輪的胡吃海塞。
她很清楚這個時代的弊病。
高中歷史課都講過，更何況她已經是個有些閱歷的成年人？
但是無論如何，如今身為郭絡羅氏·若淳的她，對封建帝制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一個女子，不僅僅是滿人里的貴族，同時還是八貝勒爺的新福晉，她有什麼辦法？
她又不是高考落榜美術生！
所以啊，只能暫時跟這位人比較好的八皇子打好關係，慢慢消磨時間，等他死了再回到現代吧。
若淳完全不敢想着要憑藉自己的超前意識幫胤禩奪嫡，這距離她的時代畢竟太近，她不敢貿然嘗試着改變歷史，更不奢望一個大清土著皇子能有多高的覺悟去照着自己想法去改變。
萬一有個蝴蝶效應，把三百年後那一位偉人給扇沒了，那她郭若淳可就是天字第一號罪人！
“唉……”
若淳停住筷，忽然拿走旁邊胤禩的酒杯，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口，結果被嗆得滿臉通紅瘋狂咳嗽。
胤禩無奈地遞過去一張帕子，他已經很熟練了。
“怎麼回事，剛才愁眉苦臉，如今又嗆着，好像爺今兒個帶你出來是害了你一樣。”
其實他知道原因，剛才的心聲是若淳難得不罵人的時刻，而且對方想了那麼多，如果拋開她對汗阿瑪的敵意而言，說的也沒問題。
他認同，但他肯定不能說出來。
好半天了若淳才緩過氣兒來。
她虛弱地擺擺手道：
“沒有沒有，咳咳咳……您對我可太好了，我覺得天底下肯定沒有比您更好的丈夫！”
又來了，那種熟悉的當爹的感覺！
胤禩抬手截住她的話頭，生怕她下一秒就要跪下磕頭喊自己義父。
“行，沒有就沒有，下次還帶你出來！”
乾脆果斷，收穫了若淳好大一波感激涕零的心聲。
倆人終於繼續好生吃飯。
等到差不多都吃完了，若淳大搖大擺拿着胤禩的手帕擦自己的油嘴，後者嘴角抽搐，決定回去就讓人洗乾淨。
正要出門時，樓下再次傳來叫嚷聲。
“滾滾滾，出去！哪裏來的叫花子敢進我們廣聚軒，不要命了？”
“趕緊滾蛋！”
若淳有點疑惑，轉身去了窗邊探頭往下看。
樓下，剛才還對他們兩個笑臉相迎的跑堂此時已經完全變了臉，凶神惡煞，指揮自己身後的打手趕人。
她側頭，發現胤禩也已經到了旁邊，遲疑着開口問道：
“他們趕客，都這麼簡單粗暴？”
胤禩瞥了眼：
“你也不看看趕的是誰。”
“穿得稍微好些的，哪怕是平民，一年到頭攢攢，也是能吃得起廣聚軒一頓的。”
“他們不讓進的人，要麼是以前吃過霸王餐的，要麼是一看就沒錢付賬的。喏，樓下那些不就是乞兒嗎？”
若淳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胤禩說的一點沒錯。
樓下三四個小乞丐被拳打腳踢，叫都不敢叫喚一聲，卻始終護着自己懷裏的碗，生怕那破碗被一腳踢得徹底不能用。
他們不敢叫，怕壞了酒樓生意迎來新一輪的暴打，但細微的告饒聲傳到了安靜的二樓。
“……幾位爺你們行行好，我們不是想吃白食，只是想討些后廚不要的東西填填肚子……”
“我們兩三天沒吃過東西了，有個被扔在破廟裏的孩子快死了，您能不能施捨點……就當做善事了……”
哀求聲斷斷續續入耳，偶爾被冬日呼嘯的朔風打斷。
胤禩看着若淳，後者一直表情豐富的臉上，此刻卻滿是凝重。
半晌，她忽然指着桌上剩下的飯菜說：
“胤禩，咱們已經吃完了，這些東西能不能拿給他們？反正留在這也是扔了，不如拿給他們。”
胤禩不置可否：
“我還以為你會重新點些熱乎菜給他們。”
若淳滿臉震驚無語：
“要飯都差點被打死，我要是真這麼干，廣聚軒不把我恨死了？乞丐不花分文就能吃上嶄新的菜，傳出去了，以後哪個富貴人家樂意來這裏，跟乞兒一個待遇？”
“我只是有點看不慣，又不是跟人家有仇！”
胤禩笑了起來。
看來，自己家這位福晉也沒那麼單純善良，至少不必擔心她以後惹出亂子來。
倒是他多慮了。
“來人！”
胤禩朝門外喊了聲，在外候着的店小二和僕從同時進來。他先扔了把碎銀子到桌上，又吩咐道：
“桌上剩下的，拿去給樓下那幫乞兒。”
“告訴他們，是小爺家的福晉心善，以後少做這種事，免得被打死還要拖去城外亂葬崗，麻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