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聽牆角
胤禩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便明白了。
“你果真是出門太少，這個都不知道。”
他拉着若淳到了樓梯口，拾級而上，邊走邊說：
“別看咱們剛才進來的時候這些人各個點頭哈腰的，那都是練出來的，眼睛毒，看衣裳和外頭馬車就知道爺有錢。”
“廣聚軒這種地方，要接待不少富貴人家，但照樣有來吃白食兒的。放進去人家吃完了往那一躺，誒，就是沒銀子，你能怎麼辦？”
“打一頓，影響其他客人吃飯，不管吧又壞了招牌，所以像這類酒樓門口都有打手，讓年紀大眼睛毒的跑堂來接待，沒錢的在門口就被趕走了。一個不小心放進來個吃白食的，虧損就得那個跑堂的承擔。”
若淳顯然沒聽說過這種事情，非常好奇，在樓梯上還不停往下張望。
她嘖嘖稱奇：
“那在門口接待客人的跑堂，豈不是很容易吃虧？看差眼了還得貼錢給人做工，誰願意做這個活啊？”
說著話，他們已經到了二樓雅間。
胤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讓跟着的丫鬟僕從都在門口守着，自己和若淳進屋裏去，店小二遞上菜單后他有條不紊地點完了菜。
等一切妥當后，胤禩看向那店小二：
“來，你給這位姑奶奶解釋解釋。”
店小二一路跟在他們身後，顯然剛才聽了個全乎，此時貴人問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他也樂得回答。
“哎呦，如您二位這般富貴人家，指頭裏漏那麼一點兒，都夠咱們這些人吃上半月了。”
“可別說看差眼了要賠飯錢，那是本來就該——”
“門口那可是個肥差，剛才二位進來之後，後頭跟着的賞了他幾粒碎銀子，拿來買炭火能買一個月的了，哪裏有什麼樂不樂意，我們都搶破腦袋想干呢！”
若淳恍然大悟。
【所以，這是個保安兼銷售的活？幹得好有提成，干不好的話就扣工資，看起來好像也很合理啊！】
【胤禩人還真好，居然自己腦補成功，以為我是那種小白菜地里黃三歲五歲沒了娘的，這麼照顧我一個土包子，唉，本來還想着找機會把他坑一頓，還是算了。】
胤禩：……
呵，就那個只敢在心裏腹誹的慫樣，借兩個膽給她，她莫非還敢弄死自己不成？
他揮揮手，示意店小二可以出去準備傳菜了。
等屋裏只剩下他們兩人之時，若淳沖他眨巴眨巴眼睛。
胤禩沒聽見她心聲，不懂這是做什麼，有點莫名其妙：
“怎麼了，眼睛不舒服？”
若淳：……
她翻了個白眼，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下，又往背後指了指。
背後除了面牆什麼都沒有……她又搞什麼么蛾子？
胤禩皺着眉頭望去。
房間裏安靜下來，沉下心細聽，便能聽到一些細微的動靜。
是隔壁的那個雅間，有兩個人在說話。
“……你去拜見過索額圖大人了嗎？”
“哪有門路啊我的老哥！索大人那邊兒門檻都快被踩爛了，咱們這等的，都沒資格遞名帖進去，愁死人了！”
“那，要不咱們另尋門路，問問明珠大人那邊呢？”
“快他娘的閉嘴吧，不論是索大人還是明珠大人，你往哪邊擠破頭了都行，就是別想着兩邊討好，如今誰還不知道他們二位的關係，想死別拉着我啊！”
“不是不是，哎呀，明珠大人那邊一樣難，咱們帶的銀子，恐怕二位家裏的門房都看不上眼，更何況是他們本人？”
“那你說這些做什麼，總歸都沒法子的事情……”
“老哥，你就沒想過從旁的地方入手？明珠大人的門檻高，但是他家公子……你懂了吧。”
“你說的納蘭揆敘？呀，還是你腦子活！”
“可不是嘛，咱們銀子不夠，那就得另闢蹊徑，皇上要南巡的事兒估摸着就在明年開春，這一路要治水，少不得有人遭殃，咱們這些在地方上做事的，不求別的，腦袋和烏紗帽保住了就成。”
“……”
這一番對話信息量極大，若淳聽得有點雲裏霧裏。
她有些苦惱地撓了撓耳朵，求助似的看向胤禩，壓低了聲音問：
“你聽明白了嗎，他們在說什麼，是準備往明珠和索額圖家塞銀子，行……賄？”
胤禩鼻間發出聲冷笑。
“不必這麼小心，這雅間的牆沒那麼薄。咱們能聽見隔壁那倆人說話，多半是因為他們喝了酒嚷嚷，這麼個吼法生怕誰聽不見似的。”
他搖搖頭，解釋道：
“也不知他們哪裏來的消息，汗阿瑪要南巡的事情雖然有風聲，但這旨意未下，誰也說不準。”
“索額圖和明珠都是朝里個頂個的權勢鼎盛，找他們辦事問消息，要花多少銀子，爺沒數，不過肯定不少。”
“這倆人是覺得自己銀子不夠，就開始琢磨着找揆敘了，那傢伙交遊廣是出了名的，辦事也圓融得很，起碼比明珠要和善。”
“嗤，也不動動腦子想想，前腳去找過索額圖，後腳找揆敘……納蘭家又不是傻子，這種事都沒人遞消息？明珠和索額圖可是恨不得在朝堂上打架的關係，隔壁那兩個傢伙，真是愚不可及。”
若淳聽完之後愣了半天。
喝了口茶水潤嗓子的胤禩見狀，本來還以為她是理不清這些人的關係，正想再下細解釋一二，就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啊……原來在胤禩這些皇子的眼裏，隔壁兩個人說話的重點不是行賄，而是不會辦事嗎？】
【因為行賄的太多，所以根本不驚訝了。】
【聽他們那意思，康熙南巡的目的是要治理水患，檢查河工堤壩，隔壁要麼是地方官，要麼是地方官的下屬，總之進京來想辦法的。】
【所以，平時貪了，現在來討好更貪的，這事兒連胤禩都習以為常了，康熙知道嗎？】
【那他巡視河工又有什麼意義……作秀？還是說不夠貪的、沒關係的再砍頭？】
【好傢夥，我他媽單摳一個6。】
胤禩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甚至正如若淳想的一樣，對明珠和索額圖大把大把收銀子的事情習以為常。
好像從來如此，好像大家都是這樣的，很正常。
但是……
從來如此，就一定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