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九城
回府將那身喜服換下之後，已經過了晌午。
胤禩看着跟自己一樣穿上常服的若淳，挑眉問道：
“都這時候了，要不咱們在府里先用，用過飯再出門？”
若淳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哎呀那有什麼的，外頭的東西應該也還不錯，您帶我去酒樓吃點兒行不行？”
【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有機會出去，在這浪費時間，還不如早點出去吃吃喝喝呢！】
【雖然外面的伙食多半沒有貝勒府好，但那也是風土人情啊！】
聽見她心裏興奮得上躥下跳，胤禩也不再攔着，點點頭：
“行吧，你都收拾好了，那就出去吃。”
這次出門倒是沒有乘暖轎，胤禩換成了馬車，雖然沒有轎子舒服，頗為顛簸，但馬車不那麼惹眼，也快了許多。
馬車上，若淳把窗戶上的帘子掀開條縫，一個勁往外瞅，彷彿看什麼都很新鮮的樣子。
胤禩遞給她一塊糕點：
“墊墊肚子，等會到地方了還得等上菜，沒那麼快。”
若淳看都沒看，直接塞進嘴裏，口齒不清道：
“謝謝啊！”
“胤禩，外面這些人是幹嘛的，你能不能跟我說一下？我沒怎麼出過門。”
她也不怕在這方面被拆穿自己是個西貝貨。
原身的記憶不太全，但也是有的。
郭絡羅氏在安親王府長大，跟王府里的姑娘一樣守規矩，雖然不像漢人姑娘那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出門也是去親友家走動，或是去草場跑馬。滿人的貴族女孩並不那麼被拘束，可也很難如男子一般在街上閑逛。
胤禩探頭看了看，遲疑道：
“你說的是……那邊沖人扔瓜子皮的？”
若淳理所應當地點頭：
“對啊，旁邊都是小攤販，這些我還是認識的。但是那邊的女人看起來也沒賣東西，沖人扔瓜子皮就算了，還沒人罵她，為啥啊？”
這是出門后她第一次問問題，但角度已然十分刁鑽清奇難以回答。
胤禩抿嘴，感覺有點牙疼。
半晌，他才扶額道：
“那個……她也是做生意的，皮肉生意。”
“扔瓜子皮的意思就是在攬客，路過的男人不想跟她做生意，也不好罵，走開就是了。”
若淳：？？！
她震驚得瞳孔都抖了抖，好像這個話題完全超乎意料似的。
【妓？古時候，這種不應該都在青樓里嗎，為什麼直接站在路邊攬客啊？！】
【雖然說這種生意在大清是合法的，但是人不能，最起碼不應該……】
【難怪剛才胤禩跟我解釋的時候表情跟吃了蒼蠅一樣，他不會以為我真跟土著姑娘一樣純潔吧？】
【欸，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淪落至此的，但是指望這年頭掃黃打非有點太不現實了，還是別看，不看就不會煩。】
“那個，八爺？”
若淳放下帘子，果真不再繼續看外面，而是轉頭對胤禩道：
“外面太冷，咱們還是別看了，早點去酒樓吃飯吧。”
胤禩臉上仍是一如既往地古井無波，沒有因她的話語和心聲改變多少，只是點點頭。
“好，天確實冷，老實坐車別看外頭了。”
見若淳自此確實不再看窗外，他心裏的感覺有些微妙。
四九城裏，從來不缺聲色犬馬之所，如胤禩這般皇親國戚，自然是看不上那些在街邊扔瓜子皮攬客的女人，甚至看到之後都覺得髒了眼睛。
那些兄弟們總調笑他，說他太潔身自好，太愛惜羽毛了也不大好，甚至老大老三那兩個促狹貨還總說要自掏腰包，請自己去最好的青樓里見見世面。
其實不然。
胤禩只是不太喜歡被那些女人碰到，如果讓若淳知道的話，她多半會給出一個後世才有的詞語——心理潔癖。
他平等地不喜歡所有這樣的人，同樣，他以為若淳聽到之後也會跟自己一樣厭惡。
但是，對方似乎並沒有流露出厭惡之色，頂多只是對站街攬客這種行為表示了震驚……良家女子，不都該瞧不起那些煙花之地的女子嗎？
太奇怪了。
胤禩將自己那邊的帘子掀開一條縫，深深吸了口冬日霜寒的空氣，心緒總算是平靜了些。
從昨夜發覺了郭若淳的不對時起，他這一天一夜裏想的事情，比平常十天還要多。本來只是想試探出真假，試探在她的看法裏往後究竟會發生什麼，可越試探，就越讓他困惑。
如果聽到的心聲是真的，如果她來自三百年後的事情也是真的，那麼，那裏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八爺？老八？胤禩！”
被推得回神，胤禩發覺馬車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身旁的若淳滿臉困惑，似乎還準備繼續推一推他。
他整理好表情，笑了笑：
“剛剛在想些事情。怎麼，到了嗎？”
若淳指着外面人聲鼎沸的酒樓：
“如果你準備帶我來的是這家叫廣聚軒的，那大概是已經到了。”
胤禩頷首：
“是這裏，走吧，帶你吃點新鮮的。”
他扶着若淳下了馬車，外面的路人看見也只是瞥了一眼，便毫不驚訝地走開了。
【好怪，不是說明清時期女子不能上街嗎，剛才路上除了那些攬客的也基本沒有女子，為什麼他們對我沒有表現出驚訝？】
聽見熟悉的腹誹，胤禩波瀾不驚地一邊引路，一邊隨口說道：
“是不是有點奇怪，街上分明沒什麼女子，你在這裏卻沒人多說什麼。”
“爺看啊，你是在王府被拘束得多了，不知道其他滿人姑奶奶在外面是什麼樣的。”
“漢人女子才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咱們滿人怕什麼？原先在關外時，男人出去打仗，女人在家放牧，不少女子馬背上的本事比男子還強。”
“不信你回王府問問去，看看王府的福晉和側福晉平日出不出來逛街，去不去茶樓聽曲兒？外頭的人看見你這衣裳和僕役都知道你身份不一般，誰敢多看一眼試試！”
說完，胤禩不緊不慢地吩咐店小二找一個雅靜的包間坐下。
進門之後，他才聽見若淳遲疑地問道：
“那，門口那幫凶神惡煞的，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