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年夜飯
“所以這？”
“噓，小點聲，我大姐正煩着呢。”李舟趕緊捂住我的嘴巴，“這事，我爸媽還不知道呢，你可別瞎咧咧。”
“我能咧咧啥，我就過來看看你這電腦，我又沒玩過，瞧個新鮮啊。”
“唉，今天可算讓你瞧着新鮮了。”李舟搖搖頭，回了屋子，就湊在李帆姐姐的身後，一臉八卦的表情，脖子伸的老長，我想，如果從前面看過去的話，一定是李帆姐姐的肩膀上飄着一個腦袋。
我就坐在李舟的邊上，看着李帆姐姐飛快的打着字，無外乎就是一些三八啊，賤貨啊，臭不要臉的，免費的公交車啊這些污言穢語罵一罵，來解解氣。
對面的人也不知道什麼來路，就任憑李帆姐姐不停的敲打着，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一張又一張的圖片發過來，有兩個人露着肩膀躺在床上的，也有對着鏡子一絲不掛的，更有嘴對嘴的親吻照。
姐夫就是出軌了，從這一張張照片發過來的時候，這一切就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李帆姐姐此刻就好像那曾掛在樹上的氫氣球，被人在背後捅了一下，明明可以飛得更高，卻又不甘心的垂落在地面，一點一點泄了所有的驕傲。
李帆姐姐直接刪除了那個女的好友，靜靜的看着電腦屏幕上的一片空白，拿起手機的手看起來像是機械性的，一遍一遍重複的撥打着姐夫的電話。
知道電話的另一頭傳出來熟悉的聲音。
“別在外面打工了，回家吧。”
後來啊，李帆姐姐就去接小孩了，而我也要回去上學了。
而我再回來見到她，也已經是過年了，那個時候姐夫也已經回來了，我便覺得這抗拒不了的宿命，接受也挺好的，可誰又想到後來的後來呢。
那時候的李帆姐姐是什麼樣子的呢，她不再是滿頭爆炸的黃色羊毛卷，而是扎着一個乾乾淨淨的丸子頭，額頭沒有一點碎發，飽滿光亮，她的整個臉部皮膚都是這樣，白白凈凈的，泛着紅光，嘴唇也不像曾經那誇張的大紅，而是淡淡的粉紅色，也沒有什麼煙熏眼影了，就簡簡單單的淡棕色，微卷的睫毛，再沒有誇張的像蒲扇，也是這樣我才發現，李帆姐姐的眼睛也好漂亮，也不是小眼睛啊，臉也是標準的瓜子臉，配上清爽的丸子頭，整個頭都小小的，白色的襯衫再有一些小珍珠元素，白灰色的毛線馬甲，彰顯的整個人更加乖巧可愛，沒有了恨天高，白色的帆布鞋，更有年輕活力，好難想像啊李帆姐姐已經二十八歲了。
新年，新氣象，看着這樣的李帆姐姐，我想她後面的好日子還長的很吶。
大舅家的年是熱鬧的，但一定比不上老舅家，雖然人多，但是總歸有一些李帆姐姐婆婆家的人，是我們不認識的。
簡簡單單的一頓飯之後，也只有老舅留下來陪着親家打麻將了，媽媽和老舅媽幫着大舅媽收拾碗筷，一大鐵盆的碗還在等着她們刷呢，而那個綠草地和他的爸媽就像個大爺似的坐在那裏，李帆姐姐一個人帶着小孩，安安靜靜的坐在炕沿邊，李舟在另一間屋子玩着電腦，李敬宇要陰曆二十九的晚上才能回來呢，老姨一家吃完飯走了，畢竟老舅家徹底和老姨家斷了，大姨離得遠，但往年都會初二左右回來的，今年也沒聽到要回來的消息。
我無所事事的望着這滿屋子的人，看起來挺熱鬧的啊，有嗑瓜子的，有逗小孩子的，也有嘩啦啦的麻將聲，可我的心裏怎麼就空落落的呢，看着他們每個人的身形都多了一絲單薄呢。
“大姐，要不咱倆先回家吧。”我戳了戳姐姐的后腰窩，想要回家了。
“都在這呢，你回家幹啥，別老是這麼各路(土話，別人幹啥他不幹啥，別人不幹啥，他非要幹啥。)”
這麼大一家子，我以為姐姐和我一樣無所事事呢，可是她硬湊進去也不願意和我回家。
我一個人回到家的時候，正看見奶奶站在門口。
“奶，你咋在外面站着？”看着奶奶穿着的單薄的乳白色碎花小棉襖站在寒風中，我好像從來沒關注過，我們挨家挨戶去過年的時候，爺爺奶奶是怎麼過的。
“你二大爺今天過來吃飯，這都這個點了，也沒見過來呢。”
“我二大爺？”我連忙將奶奶扶回屋，“奶，我三姑父給你買這拐棍多好啊，你咋不拄着啊。”
“我這身體挺好的，沒事閑的，拿根棍幹啥。”
“不說這挺貴的，木材可好了，咱也不能浪費了啊，這就這麼在外面一放，萬一掉色了呢。”
“好的東西還能掉色？”奶奶擺着手，搖着頭慢悠悠的回了屋子。“你，小孩，眼睛靈，多瞅瞅，你二大爺來沒。”
“哎呀，那麼多二大爺我知道是哪一個啊，來了就進來了唄。”我推着奶奶上了炕，才發現，怎麼我爺爺也不在啊。
“你爺這幾天去中學值班去了，一天一百塊錢呢。”
“那你這飯菜不都這麼放涼了嘛。”我看着這都沒熱乎氣的飯菜，雞蛋糕，蒸地瓜，竟然在過年的這段日子裏也不會缺席奶奶的飯桌。“奶，這炕也不熱乎啊，我再給你湊點木頭吧。”
“屋裏沒木頭了，你要覺得冷，我去外面添點。”說著奶奶就要下炕了，我連忙攔住這個小老太太。
“別別別，我去拿，我先把飯放大鍋裏面去吧，等我二大爺來的時候，咱們再吃。”我看着這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終於在大門處看到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身影。“二大爺？”
“呦，小二兒，這冷天在外面幹啥呢？”
“我來添點木頭，我奶等你半天了，快進屋吃飯吧。”
“行嘞，我給你拿着，你先走。”二大爺接過我手裏的木頭，走兩步晃悠一下頭，走三步搖一下手。
誰能想到呢，奶奶說二大爺的時候，我以為是後街住在小洋房裏面的二大爺的或許也可以是老舅葡萄棚旁邊的二大爺，但我萬萬沒想到，是那個到處撈忙，無父無母，光棍半生的二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