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忙人
二大爺是一個怎樣的人呢,我想應該是一個流浪詩人的形象吧,小時候見到他,我就在想,他身上是不是有很多的故事啊,如此放浪不羈的形象,那要是在電視劇裏面,一定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大俠,每天沒有二兩白酒來宣貫,都彰顯不出他的瀟洒與豪邁。
寬敞的大院,我就站在台階之下,看着二大爺一蹦一蹦的往上走着,明明拿了那麼多的木塊,步伐怎麼還能如此輕快,按照媽媽的話來說,他總是弔兒郎當的,深藍色的破布褲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補丁,但我總感覺這應該是一條昂貴的褲子,畢竟在那個時候吖,乞丐褲很是流行呢,棕黃色的棉襖夾克,還是奶奶十多年前給他做的呢,裏面的鵝毛都露出了大半,我追過去,伸手想要拔出來一根,卻被二大爺直接拍打掉我的手,一把搶過我手裏面的鵝毛,多想將它再塞回去。“你這敗家小丫頭,手怎麼這麼欠呢。”
我無奈的縮了縮肩膀,懶得理會他的碎碎念,先一步回了屋子。
“奶,我二大爺那棉襖都鑽毛了,還不讓我薅。”我幫着奶奶拿出了鍋里的食物,不同形狀的小地瓜在經過回爐重造之後更加的軟爛,雞蛋糕的顏色也更加深了,小雞燉蘑菇裏面的蘑菇也皺巴了,倒是這白粥,小米粥軟爛一點才更好吃。
二大爺一進門便開始往灶坑裏面湊木頭,火光的映襯下,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臉上一塊又一塊的凍瘡,二大爺的眼睛很小,小到一塊眼屎就可以把整個眼睛遮住,總歸現在大了一點,就不會覺得二大爺是多麼神奇的人物了。
二大爺坐在炕沿邊狼吞虎咽的模樣,好像是怪獸在撕咬獵物,但總感覺怪獸都要比他的吃相好一些,奶奶就坐在一旁看着,很難得的能在奶奶的面容中看到笑意,明明也不是什麼實實在在的親戚,可奶奶就是額外的疼這個外侄子。
所以啊,在奶奶那輩裏面,是不是只要是個男丁就是好的,女娃娃永遠都不能被重視,我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看着這簡簡單單的飯菜,在二大爺的吧唧聲中變成山珍海味,我的肚子也不爭氣的開始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二丫頭,你也來點?”二大爺狂嗦了一口粥,又往嘴裏塞了一瓣蒜,兩根筷子敲打着盤子,示意着我。
“嗯,不了不了,你吃吧。”我下意識的瘋狂搖頭拒絕,“我,我要減肥的,餓也不吃。”回過神來又怕二大爺覺得我再嫌棄他,又瘋狂的解釋着,語論無次的模樣,但是惹來二大爺的一頓嗤笑。
“二嬸,你這二孫女兒是越來越迷登了。”
“行了,吃你的吧,你更迷瞪,過年了,也不知道給自己整個新棉襖,十多年前的還在這穿着。”奶奶啜了一口小酒,眼睛都不抬一下的說著。
“這不前街劉胖子他家老太太沒了,我去撈忙去,沒顧得上換嘛,我那棉襖多的是。”二大爺說話的功夫也不忘記舔掉手上面的飯粒,小眼睛四下掃射着,我真怕他這眼屎掉到碗裏面哦。
“哪個劉胖子?多少歲?”奶奶從炕氈子下面拿出她的長牌(紙麻將)一個人搗弄着,也不忘豎起耳朵,多聽一些八卦。
“就咱們正一正二截斷,拐彎那戶人家,他家閨女也就比咱小二兒小個兩三歲,最連相那對父女,都大肚翩翩的,他家那老太太也胖,人沒氣了躺在那炕上,我們四個人沒扛動。”
二大爺一邊說著,一邊放下筷子描述着抬得動作,描述的越來越起勁,直接脫了鞋,站在了炕沿邊上。
一種不可描述的味道,直接灌進了我的鼻腔,我的腦海,也包括我的眼睛,我的胃裏面也是翻江倒海的。
“得得得,說就說,上啥炕,快做好,趕緊吃飯,趕緊回家。”二大爺一站進來,就顯得奶奶越發的渺小了,奶奶盤腿坐在那裏,抬起手都沒有到二大爺的屁股。
“嘿嘿,我這不尋思給你演示一下嘛。”二大爺這鞋是穿好了,可是這味道還真是經久不散呢。
二大爺什麼時候走我不知道,總歸,我是要離開這間屋子了,躲開屋子裏面的濁氣,我狂吸了一大口冷空氣,竟意外的發現這天氣越冷就越甜呢。
在這個大年二十八的晚上,我抬頭望向天空,與日常里的每一天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視線所及,也就那麼一顆星,那麼明亮。
我又一次的跑到我大舅家,我媽媽和姐姐這麼久都沒有回來,竟然又湊了一桌麻將,媽媽,老舅媽,大舅媽,然後那個綠草地的媽媽,四個人在炕上玩着,老舅,大舅,小老頭,還有綠草地的爸爸在下面玩着,我想這一定是對待親家的最高禮遇了吧,那麼多人熬夜陪這一對老古董玩。
“大姐,要不咱們也一起打撲克?”我看着在炕頭躺着的姐姐,提議着。
“誰玩啊?我和你倆人玩金鉤釣魚啊。”姐姐給了我一個大白眼,繼續玩着自己的手機了。
我脫了鞋湊到姐姐的旁邊,也要看看姐姐到底在玩些什麼,也不知道那麼小的機器有什麼好玩的,“大姐這啥吖?都是字,你學習吶?”
“學啥習,看小說呢,現在大家都看網絡小說了。”
“講的啥啊?好看不?”
“小說,小說呢還能講啥,你有事沒有,有事別煩,沒事自己玩去。”
“哦。”
姐姐在玩手機,綠草地也在玩手機,李帆姐姐和小孩已經在那屋睡下了,李舟就在那炕邊玩着電腦,明明大家都在,每個人都有要做的事情,可我該做些什麼呢?突然有點想姥姥了,想一起打撲克。
我默默的脫了鞋子趴在了姐姐的旁邊,時不時的將腦袋湊過去,再被姐姐打回來,一來二去也泄了氣,直接趴在那裏,開始自己腦海裏面幻想故事,這棚子上面會不會住着一個小鬼呀,是不是也在偷看着下面的我們,炕上邊的頂樑柱會不會一刀捅下去,會滲出血液呢,我無限地展開着自己的想像,直到意識開始無法自控,真正的來到了自己的幻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