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一個問題
跟隨鄭禮來到深山住所后，杰特內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
他很不明白，以鄭禮表現出來的實力，為什麼會住在這麼一個環境簡陋，生活物資稀少的地方。
在他看來，鄭禮有這實力去三豬鎮混個中層軍官噹噹都綽綽有餘。
即使不想當軍官遭到束縛，也可以去成為一名冒險者，憑藉著不俗的實力，早晚都能闖出個名頭。
不說生活過得有多奢靡，但怎麼說也比如今這遠居深山老林，住着茅草屋一座，平日裏吃着難以下咽的肉乾要好吧。
於是，杰特說出自己內心的疑惑。
“老師，以您的實力足夠去城鎮謀取一個體面的工作，哪怕是三豬鎮的大商人也會對您禮遇一二，聘請您為商隊護衛隊長。”
“哪樣的生活總比現在要舒適吧？我不能理解您為何要在這裏過着原始，清貧的生活呢？這讓我想不出答案。”
烤着風乾肉的火堆冒起濃煙，鄭禮迅速的將處在風口的杰特拉開，這才不緊不慢開口。
“你有這個疑問很正常，杰特，既然你問了我一個問題，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多思考後再回答我。”
“你認為，快樂是什麼？”
“快樂是什麼？”
杰特一愣，他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快樂就是能無憂無慮的玩耍，不為任何事情而發愁。
他想脫口而出內心的想法，但他又不相信這就是答案，只能絞盡腦汁思考，究竟什麼是快樂。
翻轉滋滋冒油的烤肉，鄭禮頭也不抬的繼續說道。
“作為你的老師，這就是我對你佈置的第一道題，希望在我們吃完飯後，能給我一個你認為正確的答案。”
今天的烤制時間，比往常要久一些。
以往只有鄭禮和彪兩個體質拉滿的大牲口，可以不用太注意。
但如今還要照顧杰特這名孩子的身體因素，所以必須烤的過熟才能開吃，防止造成他消化不良。
等的不耐煩的彪，甚至想強行去吃還在火堆架着的烤肉，被鄭禮笑罵著給推開。
又過了十多分鐘，鄭禮瞅着烤得差不多已經熟透。便遞給還在思考問題的杰特一份，自己和彪仔細的品嘗今天特意抹了調味品的烤肉。
咀嚼完口腔內最後一根肉絲，鄭禮便找了一塊石頭，慵懶的靠着石頭。
而目光聚焦還在思考中的杰特，等着他前來說出內心的答案。
不一會兒，杰特走了過來，認真的回答到:“老師，我認為快樂很簡單，對我來說就是有一名賢惠美麗的妻子，擁有一份能讓孩子為之驕傲的工作和榮耀的過往。”
“或許不是很富有，但能夠讓我的孩子雇傭的起私人老師，教導他知識和貴族禮儀。”
“等他們成年後擁有一份體面的生活，擴大家族的血脈。對於我而言這就是答案。”
“很好的回答，但還不夠。”
鄭禮笑着點評:“我說的是快樂是什麼，而這是你處於現在這個階段，想要得到的快樂。”
“就比如說，如果我是一條魚，你所說的快樂我會感覺到快樂嗎？”
杰特愣住了，隨後連忙反駁道:“但老師我們是人類不是魚，魚和人類種族不同，魚當然感受不到人類的快樂，而我所說的是人類的快樂。”
“是的，魚和人擁有着種族間的區分，可它同樣也能感受快樂，它不是無智的石頭，面對疼痛也會感受到痛苦。”
“更何況，人和人之間就沒有人種，性格，理念，階層，性別種種之間的區別嗎？”
“人和魚是不同物種，但從哲學的層面來講，我和你又何嘗不是兩個並不相同的物種呢？”
“你看，我和你長相不同，年齡不同，性格不同有着種種不同。”
“在我們人類的眼裏，長的差不多的豬，都能分出幾十個不同品種，哪為什麼你不能是名為杰特的種族，我是名為禮的種族呢。”
“所以，說回什麼是快樂這道問題上，你覺得一名貧苦農民和一位領主，他們對快樂的定位會相同嗎？”
“當農民覺得只要領主能減少今年一層的賦稅，就是快樂時，作為領主，他會覺得快樂嗎？”
“不，領主不會感受到快樂，因為減少賦稅會導致他能獲得的財富就要縮水一大截，他又怎麼快樂的起來呢。”
“有時候，一個人認為的快樂在別人眼裏一文不值，甚至深深的為之厭惡。”
鄭禮的話語打亂了杰特的思緒，他順着鄭禮所說的設想去思考，確實，一位農民的快樂又怎麼能簡單的代入領主身上去呢。
於是，杰特恭敬的問道“老師，那麼答案是什麼？”
“沒有答案。”
鄭禮找了處陰涼的大樹，眯着眼睛，慵懶的靠着樹榦:“就比如我現在吃飽了，能舒服的眯一會對我來說就很快樂。”
“這…”
杰特驚愕，他猜測了很多種答案，唯獨沒有想到鄭禮會說出沒有答案，這讓他很是疑惑。
“看來你還是有些不理解，我上述所說的都只有一個意思，人與人之間的快樂並不相通，何況不同物種之間。”
鄭禮單手撐着樹榦，看着杰特稚嫩的臉龐:“快樂，對於人類而言是向上的渴望，是永不止境的求全。”
“沒人會因為上一個渴望被滿足后對其永遠的快樂，而是會向著新的渴望發出訴求，這是貪婪，也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說到這裏，我先向你道個歉，杰特。”
鄭禮歉意的看向杰特，繼續說著:“我問你的這個問題，其實是一種詭辯，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看法，所以根本沒有正確答案，我很抱歉。”
“但我所想讓你知道的是，當你無論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請不要只用自己作為思考對象，而是要除了自己的思考外，還得換位思考，想像自己是別人會怎麼做。”
“當你在思考什麼是快樂時，應該去想想，我認為的這種快樂，別人會認為快樂嗎？”
“以自己作為視角得出的答案，或許會一時正確，但總有出錯的時候。這時候你就得以別人視角的思考。去想“他會怎麼做”，而不是“我會怎麼做”，把我會怎麼做當成他會怎麼做，只會是種錯誤的做法。”
“你之前問我，以我的能力為什麼不去追逐哪些對我來說唾手可得的富裕生活。”
鄭禮站起身，面色嚴肅:
“我想說，人和人之間的快樂並不相通，你或許此時渴望財富，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渴望它，我曾經的快樂很簡單。”
“有一個不被人打擾的環境容許我去思考，去探索，去想像。財富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種必需品；奢靡的生活與我而言和在山中自娛自樂沒有差別，舒適的住所又會和這間茅草屋有什麼區別呢，對我來說，能遮蔽風雨就足夠了。”
“你明白了嗎？”
鄭禮走到杰特的身旁，一隻手拍在他的肩膀，表情嚴肅:“而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去追逐財富和權力的原因。”
“你知道嗎，我希望你以後能成為一名能讓我為之自豪的學生，成為所有人敬仰的英雄。”
“而想要成為這樣的英雄，保持思考是最為重要的助力，而換位思考，則會讓你走出思維上的困局。”
“人類與野獸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人類會思考，保持住這種思考，才能無往不利。”
看着眼前正對自己微笑鼓勵的老師，杰特內心觸動不已，他表情嚴肅，鄭重的回答:“謝謝你，老師，我一定會成為你所驕傲的人！”
有一些隔閡，會隨着人與人之間的袒露出的真摯情感，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