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牆倒眾人推
“一個油販子的道德下限確實是我們這些正常人的思維無法觸及的遙遠地平線。”看過極其富有的油商提瑪先生的豪宅,又‘參觀’了他身亡的地下室,思諾森無法忍受腥臭的黑色污油的氣味,迅速拉着蘭切洛斯逃出地面。
儘管用手帕捂住敏感的鼻子,可是那種令人作嘔的下水道的餿水發霉腐爛的味道依舊使思諾森膩心,乾嘔了許久才恢復正常。
蘭切洛斯現場用試毒紙測試存放在地下室的各種顏色暗淡渾濁的油料,意外地發現它們都帶有輕微毒性。
“這不是地點隱秘的油料作坊,而是油類毒劑煉金室!”配置薩滿魔葯的經歷讓蘭切洛斯在藥劑學和鍊金術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
“我們都無法忍受地下室的味道,油商提瑪是怎麼辦到?”思諾森對這個事實有些好奇。
“可能是日積月累的適應,獲得了某種耐受性。”蘭切洛斯有幾分把握,因為在剛才思諾森的勘察時,他仔細檢驗提瑪先生的屍體,並沒有發現隨身攜帶額外的防護。
“死者的死亡時間可以確定嗎?”
“在昨晚午夜時分,從屍斑沉澱程度估計,應該是巡夜人避雨的時候,也就是晚上十一點左右。”
“死亡原因?”
“死者胸口正面被雷擊命中,瞬間死亡。”
“地下密室被提瑪先生反鎖,唯一的通氣口只能容許拳頭大的田鼠通過,那麼也就是說,這是一起密室殺人事件。”
“可以合理推定。不過,諾尼,我提醒你,能夠辦到這種事情的人並不少。”
“是啊,醫生,確實有一些人能夠辦到,不過他們為什麼會對油商提瑪下手?完全沒有符合情理的動機,難道你會相信高高在上的施法者會對一個普通商人下手?再說,提瑪是塔帕斯家族的商業代理人,這並不是秘密。相反,在油料貿易方面,知情人有很多。”
“從地下密室的死者身上找到的有價值的線索非常有限,而且也都走向了懸崖。或許我們得換個思路,在其它側重面尋求新的突破。”
思諾森想了想,他望着好友:“我想我已經找到了一扇門。醫生,你有什麼新發現。”
“那些地下室帶有輕微毒性的油料。”
思諾森點點頭,“這也算是其中一條重要線索。”看到蘭切洛斯的認同,“一切回到源點。首先,提瑪先生的背景,他是塔帕斯家族的歷代侍奉的僕人,無論是忠誠還是能力都得到肯定。否則,他的履歷上不會有家族產業果醬作坊的工頭,積累功勞晉陞管事這濃重的一筆資歷。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不錯,據政法署提供的一些秘密檔案,提瑪先生和科森·塔帕斯有親密的關係。當提瑪從工頭升為管事,科森也幾乎同時間被塔帕斯家族提到管家的位置。這或許就是一條線索!畢竟昨晚死的三個人裏面就有科森·塔帕斯。”
聽到蘭切洛斯的分析,思諾森繼續:“隨後幾年時間內,激流城逐漸承接北地油料貿易,身為管事的提瑪被塔帕斯家族推出來,作為家族的代理人從事油料買賣。油商提瑪的聲譽在同行中評價並不高,如果不是背後有貴族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競爭激烈的池塘里和那些大鱷魚相安無事。畢竟油料貿易是獲利豐厚的新興產業,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大商人參與。”
“北地傳統的牛油、羊脂佔有油料貿易的一半市場份額,其它的植物油,比如來自南方商人的橄欖油、豆油,還有弗蘭卡斯帝國的菜籽油、葵花籽油,雨林部落的椰子油、棕櫚油,由於產量限制瓜分了剩餘的份額。”
“你忘記了納斯卡荒原冰熊部落的海豹油,還有剃刀山脈的豬油。這些應該在商業上完全受到禁止和限制,不過那些該上絞架的走私犯為了暴利,無視激流城甚至北地的法律。”
“不準資助敵人!諾尼,曾經威脅整個人類世界的比蒙王國已經隨着納斯卡荒原獸人神明隕落而煙消雲散,只有寥寥無幾的部落和一些半獸人躲藏在群山荒野中苟延殘喘。他們翻不起大浪!”
“我喜歡你樂觀的態度,醫生。”思諾森轉回剛才的話題,“提瑪先生身為資深的油商,所有的油料經營都有賬本可以查詢,唯獨這間地下室里的來源不明的油料,沒有任何記載。”
“難道這就是他能置辦一間豪宅的原因?”
“醫生,你又說對了。”思諾森聞了聞身上的異常氣味已經漸漸淡化消散,“油商提瑪在秘密撈取屬於自己的利益,借用他背後的塔帕斯家族的名義,用這些污油賺取額外的利潤,並塞進自己的錢包里。”
“會是家族的懲戒?這說不過去,畢竟昨晚塔帕斯家族也死了兩個人,一個是分支家族出身,提升為管家的科森,另一個是族長卡梅爾·塔帕斯男爵。”蘭切洛斯喃喃自語,無法做出合理解釋。
思諾森仔細想了想:“醫生,你認為在大鱷魚互相搏鬥的夾縫中求生存的魚蝦該如何適應渾濁的池塘?”
“把水攪亂,攪地更渾濁。”蘭切洛斯馬上想到正確的答案,“來自商業競爭對手的謀殺?”
“那麼一個油商提瑪先生就足夠了,沒有必要殺死科森·塔帕斯,甚至是族長的卡梅爾·塔帕斯。”思諾森隱隱摸到能把三者的死亡連成一體的線索。
“我感覺塔帕斯家族屁股下面並不幹凈。”蘭切洛斯回憶自己在政法署資料室里記住的關於這個家族的秘密檔案,“地位崇高的撒圖安·馬汀子爵的書記官是讓人羨慕的差事,畢竟次席內政官最有可能接過德莫雷托的位置,而且冰巫師首領瑞文·馬汀的影響力無論是上層貴族、教會內部都很高,這就給塔帕斯家族很大的底氣,給他們跨越法律的底線,把手伸向不屬於他們所有的財富。”
“犯罪嗎?醫生,你必須知道,有一些罪名對於貴族來說並不能起到作用。”
蘭切洛斯點頭同意:“不過,我接下要說出口的罪名,對於塔帕斯家族來說,絕對讓他們無法承受。”
思諾森來了興趣:“說出你的控訴,醫生。”
“使用童工!”
如果說激流城的貴族有不可觸犯之物,那麼信仰絕對是排在第一位,其次是領主制定的各種法律條文,然後才是內心的道德和其它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
經歷幾年前救贖之夜的激流城的貴族們選擇把信仰交給馴鹿之王,幾乎每隔七天就會抽出時間去教堂懺悔和祈禱,向教會贈予獻上一定量的金幣和食物。
說不上虔誠的信仰對於貴族來說已經足夠,畢竟每天都去教會的貴族家族成員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孩子,他們都是家族的次子,希望以這種方式複製洛根·德里昂的際遇。
馴鹿之王的教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擴充,形成越來越厚的教典,可是關於祂的尊稱,得到認可的只有節日之王,北地孩童保護者。尤其是後者,得到包括激流城在內的所有北地領主的認可。
“與未成年的少女發生某種不體面的關係,足以讓貴族議會彈劾塔帕斯男爵,褫奪他的爵位和榮譽。大量使用童工,在政法署的探員參與調查后,已經挖出隱藏在外城平民區的幾個作坊,證據完全屬實。總法庭第二廳缺席審判根本沒有舉行,塔帕斯家族已經伏法認罪。畢竟死掉一個族長還沒有動搖他們的根基,可是來自所有貴族的指責絕對無法承受。尤其是次席內政官撒圖安·馬汀,這位大人相當憤怒,即使身為冰巫師首領的他的兒子的勸慰也無法熄滅他的怒火。”
“這是應當的。教會展現的怒火讓我膽戰心驚,不僅取消了洗禮,連葬儀也沒有派出一個牧師,哪怕是見習牧師前來主持或者觀禮。這意味着什麼我們再清楚不過。”激流城首席內政官塞恩·德莫雷托臉色平靜,對卡梅爾男爵他是完全沒有好感,也談不上好感。
“塔帕斯家族內部已經停止爭吵,大部分成員離開激流城,回到他們疏於打理經營的采邑,一個沒落的高地小村子。”次席內政官撒圖安·馬汀怒氣未熄。
“不過他們還是有希望的,教會沒有趕盡殺絕,之前學院發出的一張入學通知單沒有作廢,那個背負塔帕斯家族所有成員的希冀的幸運兒已經在瑞文·馬汀大人的幫助前往山巔學院。”政法署長羅本·莫德斯托慢條斯理地品嘗提神的茶水,這件事完全交給副署長放手去做,他的手乾淨地一點灰塵也沒有沾上。
“馬汀大人還是保存着最後一點情分。”總法庭長歐申納斯指出這個關鍵。
“哼!可惜的是,為了塔帕斯家族已經用掉了。”德莫雷托緩和氣氛,“既然和學院搭上關係,對塔帕斯家族的打擊和壓制就到此為止。所有貴族都是追隨第一代激流領主海德恩斯大人的麾下騎士的後代,我們是完整的大家庭,有成員犯錯,懲戒一番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