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名譽之死
雨過天晴的清晨,寒涼的露水駐留在花瓣上久久不肯離去,不能承受殘留的雨水不得不彎腰的草葉匍匐在地面上,直到水滴落下才恢復挺直的腰桿。
激流城守夜人的首領兼第二審判廳裁決者奧列弗剛剛在他的‘王冠城堡’里入睡,就被刺耳的鈴聲吵醒,隨手打了個響指,一切恢復平靜。
片刻過後,眼裏帶着濃濃的疲倦、神態卻容光煥發的奧列弗握住普列斯短矛來到暗夜廳,聽取負責收集情報以及重要線索的艾斯卻爾的彙報。
“塔帕斯家族的族長死了!”守夜人的首領,“一個晉陞為男爵的小貴族,他曾經擔任過撒圖安·馬汀的書記官,次席內政官馬汀先生,是我們的兄弟瑞文·馬汀的父親,這種關係牽扯在一起可真夠複雜的。告訴我死因的結論?”
艾斯卻爾面色古怪地小聲說了幾句。
“你的聲音大點。”奧列弗責備地看了守夜人的‘獵犬’。
“一個不名譽的死亡。卡梅爾·塔帕斯男爵死在女人的身上,他的心臟興奮過度導致麻痹而死。”
奧列弗並不在意這些:“貴族中也有一些廢物。”
艾斯卻爾繼續揭開真相:“現場一片狼藉,塔帕斯家族亂糟糟地沒有一個權威的聲音。”
“這條小船還沒有選出船長的接替人?”
“應該是意外地猝死,塔帕斯家族並沒有安排好交接和傳承,三個優秀的兒子都有支持者,都拿出一份對自己極其有利的‘遺囑’證明繼承人非其莫屬。”
“很熟悉的劇本,不過我並不感興趣。”奧列弗打了個呵欠,“白天是火炬,晚上是我,自由行動是占卜師,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要吵醒我?”
“那個女人,是重要的見證人,據說她看見了一些奇妙的事情。可是塔帕斯家族並不准許我們接手,隨後我們通知了政法署和總法庭。”
“繼續說。”奧列弗突然有了一些興趣,頭依靠在高背座椅上閉目小憩的他稍微坐直身體。
“那位卡梅爾·塔帕斯男爵大人的床伴找到了,確實提供了一些的線索。不過她太稚嫩了,讓我不得不懷疑其年齡。”
奧列弗睜開眼睛:“我突然聽到了正義的法槌敲響的聲音。”
“一個南方沒落貴族的小女孩,薩伊爾·奧蕾雅,剛剛年滿十二歲。作為一件‘禮品’贈送給卡梅爾·塔帕斯,為了回報他在某些收益豐厚的投資領域的慷慨。”
“馴鹿在上!還未成年的少女,卡梅爾·塔帕斯不會被教會原諒。”奧利弗從座位上站起身。
艾斯卻爾還在繼續:“隨後我們從政法署接到新消息,塔帕斯家族的老管家,科森·塔帕斯因為劇烈痛苦抽搐而死。”
“這兩個人的驟然離世,有某種我目前暫時不能理解的聯繫。”
“還有一個人,在昨晚午夜時分身亡。”
奧列弗盯着艾斯卻爾:“能不能一次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
“第三個死者,是塔帕斯家族有緊密關係的油商提瑪先生,他的胸膛彷彿被雷電擊中,可惜發現他屍體的地方是一間地下密室,所有通道都緊密地封閉,只留下兩個換氣的通風口,大概只有田鼠才能通行。”
奧列弗突然靈感閃現:“已經確認出三個人的死亡時間?”
艾斯卻爾點點頭,沒有說話。
“第一個死者是油商提瑪,接着是科森·塔帕斯,最後是卡梅爾·塔帕斯。”奧列弗沒有親眼目睹,卻已經猜到真相。
艾斯卻爾非常佩服他的睿智和預見:“確實如你所說。”
“這是某種惡毒的黑巫術!例如以血脈親緣為紐帶的血親詛咒,持續時間長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或者一夜之間把整個家族包括分支全部送入冥界的血腥詛咒。”
“三個死者裏面只有科森和卡梅爾有血緣關係,而且隔了幾代,他們算是遠房堂兄弟。而商人提瑪,根據政法署提供的檔案,只是塔帕斯家族的僕人,後來提拔他擔任家族產業的管事,慢慢地積累資金后開始從事油料生意。可是我們都知道,沒有貴族的支持,在獲利豐厚的油料貿易里,他根本站不穩腳跟。”
“塔帕斯家族的商業代理人,貴族就喜歡玩這種擦邊球的遊戲。”奧列弗離開座位,在暗夜廳來回走了幾次,馬上發出命令,“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情,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憎恨。塔帕斯家族在市政廳的潛在對手,還有那些在不公平競爭中落敗失勢的商人,他們有最大的嫌疑和動機。”
“我想到曾經被我們守夜人打擊過的痛苦神殿詛咒教派,會不會是他們做的?”
奧列弗搖搖頭:“在激流城各個街區的分教會都有偵測邪惡的聖物,學院也為激流城鋪設了守護法陣。對付普通平民或許可行,一旦把藏在黑暗中的匕首伸向貴族,詛咒會無效化或者倒流反擊。”
艾斯卻爾提醒:“話題說回來,關於卡梅爾·塔帕斯違反教會的禁令,與未成年的薩伊爾·奧蕾雅發生一些不體面的關係。”
奧列弗臉色轉冷:“總法庭第二廳又該開庭了。”他捏緊拳頭重重敲在面前的長條桌上,“狂妄的塔帕斯男爵,竟敢無視北地所有孩童的保護者馴鹿之王的威嚴,死後的洗禮和葬儀全部取消。”
“如果那位南方沒落貴族家庭出身的少女薩伊爾·奧蕾雅出於自願……”
“貴族藐視馴鹿之王的威嚴也該有一個限度。艾斯卻爾,別忘記的信仰。”
“奧列弗,我對馴鹿之王的虔誠絲毫不變。關於剛才的那番話,的確出自那位未成年的少女的口中。”
“不能排除是狡詐的塔帕斯家族某些人對她的‘忠告’。”
“真可惜,按照約定,我們的魔杖不能對着貴族。”
奧列弗點點頭:“總法庭第二廳陪審員,必須選擇一個教會的狂信徒。只要咬住馴鹿之王的基本教義,不要說卡梅爾·塔帕斯,甚至他所屬的家族,也要跟着完蛋。”
“我會安排最合適的人選。”
奧列弗突然想起什麼:“最好是改信的南方人,他們的信仰最狂熱,而且不遺餘力地將自己奉獻給馴鹿之王,肯定會為捍衛北地所有孩童保護者的尊稱而發出最強烈的控訴。”
“由一個南方人來控訴指責北地的貴族?”艾斯卻爾發出疑問。
“如果是普通人或許就會選擇退縮,緩和甚至留下餘地。不過改信后歸屬於教會的南方人,我相信他們的意志會像鋼鐵一樣堅硬牢固不可摧毀,一直戰鬥到底。”
艾斯卻爾終於明白其中的奧妙,他點點頭結束本該很簡短的彙報,離開暗夜廳繼續忙碌手上的工作。
奧列弗考慮片刻后開始理清思路,‘總法庭第二廳盯住卡梅爾男爵的污點,牽扯住塔帕斯家族。守夜人統領整個局面,繼續調查挖掘這個應該被除名的貴族家族。科森·塔帕斯的死亡交給政法署那些惡狗。還有油商提瑪……’
想起那個有出息和長進懂得寫信尋求幫助的兒時好友思諾森,以及他追求的封爵和莊園領地:‘和政法署有些聯繫的思諾森以及那位醫生蘭切洛斯,確實是最好的搭檔。’
奧列弗用自己的渠道把守夜人的委託書傳給貝殼街雙人公寓的無所事事有一段時間的思諾森,他正在利用空閑的時間改進鐵匠工會的蒸汽錘,準備把它用在從地下抽水。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緣故,還是大量耗水的塞冷河畔鍊鋼高爐,最近地下水位漸漸降低,儘管連日雨水緩止這種趨勢,在有見識的智者眼裏,激流城甚至北地都面臨區域性的缺水。
水井越挖越深,提水的軲轆滾動軸上系住的麻繩越來越長,一些街區甚至出現走街串巷的賣水人。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危機的信號,可是在思諾森的眼裏,卻看到了裏面蘊含的機遇。
“在礦坑挖煤最怕遇見滲水和下雨,容易引起坍塌和引起煤石受潮后貶值,如果有這台蒸汽抽水機不停地抽出積水,我相信效率將會倍增。”
“一個不錯的發明,剛開始我還認為它只是用於從深水井裏抽水,想不到拓寬思路后還有這種作用。”蘭切洛斯看着小型化的蒸汽抽水機的模型,讚不絕口地讓思諾森有些臉紅。
“這只是一個蒸汽錘改進后的雛形設計,還有很大的提升餘地。機械方面我只是一個站在門檻外的門外漢,並不能像那些大師一樣,能憑空創造出來。”思諾森想了想,“說來有些奇怪,我竟然在沒有圖紙的前提下,依靠頭腦的靈感閃光就完成了這件作品。簡直不可思議!”
“有趣!”蘭切洛斯拍了怕好友的肩膀,“在格鬥中你的意識里能夠提前預判對手的下一步動作,或許是這種天賦讓你有所突破,看見改進后是否可行的趨向。”
這時,捂住嘴巴暗暗發笑的從閣樓飛下來的葛蘭林站在蒸汽抽水機的模型上,得意地翹起下巴。
“差點忘記,這裏面也有你的功勞,或許我是被你影響了。”思諾森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青色的松果,優雅地遞給葛蘭林。
葛蘭林抱着思諾森的饋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沉浸在裏面不肯自拔。隨後他抱着松果飛到閣樓上,上面立即傳來叮叮咚咚的金屬敲擊聲音,就像一支歡樂的歌曲。
“小傢伙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