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亡靈與規則與月下
陳清腦海里的思緒正翻湧着,吳辰逸的嘀咕也在每一間廁所隔間內不斷響起。
他嘴中罵罵咧咧,連帶着腳下的步伐顯得急躁幾分。
短暫的查看后,他便匆忙邁向下一個地區,而陳清在他的腳步聲漸遠以後,瞳孔里的目光總有幾分彆扭。
就像是衣物的不合身、亦或是肢體上的難受。
可他正準備下來的那個瞬間,在他的身體已經微微前傾的那刻,又是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廁所中。
她腳下的步伐悄無聲息,她的衣襟在不斷滴落着透明粘稠的液體。
她四肢像泡得腫脹后的巨人觀,與牆壁摩擦碰撞。
她轉過了身,直勾勾地盯住了上方的陳清。
而陳清愣住了,卻也僅僅是片刻。
在下一個瞬間,陳清已然一躍而下,全身的重量在瞬間堆積至那人的肩膀。
在這一刻,他看清楚了對方的面龐,卻也僅僅就這一刻。
她的腦袋變得支離破碎,她的身體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四肢如泄氣般在地上揮舞,不斷噴出的膿液染透了衣物。
在這一刻,陳清認出了她的衣服。
“她的衣服……和照片上的那個人一樣?!”
陳清白了臉色,這可比死人動起來可怕得多。
那照片早已發黃……她又怎麼可能……
他嘆息着,退到了洗手池前面。
他捻着蘭花指,聲音也開始向著尖細改變。
“這麵皮……帶得還挺舒服呢?”
他觸摸着自己的面容,不知為何,先前蒼白的麵皮上有了幾分紅潤。
“好奇怪……”他的聲音愈發像女性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手指變得柔嫩。
“是副作用嗎?”他咬緊了牙關,在撕扯着臉上皮膚的那一刻,一股異樣的疼痛與不舍從心中誕生。
“不想摘掉,不想摘掉啊!”
他嘶吼着,卻仍然拼盡了全力將它拔除。
這個麵皮再度落到陳清手中的那刻,它所展示出的一切詭異與不合理的活躍,也再度消失了。
它再度安靜地躺着,如死物一般。
“這個到底是什麼……”
陳清感受着腦海中出現的戒斷反應,心裏更添幾分恐懼。
陳清甩了甩頭:“在這個地方,被拿走的物品會刷新回去……如果光憑藉麵皮就能離開,他們一定會做的。
所以重點還是在於第一句……以及形成這裏的原因。
吳辰逸之前跟我說的……也許部分是真實的。
我們曾經因為某些原因而來這裏探險,但被困在這卻是因為更早的某種禁忌。
是那尊神像。”
“歷史最少會以文字的方式留下。既然他們曾經做過這種東西,學生里應該會有人寫下什麼。”
他思索着開始將遺漏過的宿舍再度搜查了一遍,果不其然,在一些學生的枕頭裏、書桌下,都找到了不同形式的“遺書”。
而這些遺書上,似乎都隱藏起了部分內容。
第一份:“1(模糊)年三月(模糊)日,(模糊)老師又來了……今天又失蹤了好幾個學生……
我很擔心,我總覺得我會是下一個。
如果我失蹤了……你們不要找我,愛你們的(模糊)。”
第二份:“他們又來了……他們又來了(塗抹)該死的……我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我要去毀了(模糊)。”
第三份:“他害死了我們!都是他!我們……我們不能違抗(塗抹)的命令,我今天看到(塗抹),他成為了(塗抹)一份子。
我也要成為‘家人’,對不起母親。我將不再是您的孩子。”
第四份:“那是我們的生命……他們活過來了!
(塗抹)老師說的是對的!他真的是(塗抹)今晚上……今晚上就輪到我了!
他答應(塗抹),很快就有了……
即使他不讓我告訴別人……沒事的,只要我記下來,讓別人發現,就不算是我說出去的啦。”
陳清看着手中模糊了顏色的字跡,大腦幾乎在瞬間就聯繫到了神龕中的那尊像上。
祂太詭異了,特別是出現在這種地方。
他回憶着腦海里的畫面,自顧自地突然問道:“拜佛。到底拜的是什麼?”
他一路向二樓走去,那尊神龕仍然靜靜地在那站着。
他站在佛前,那佛開始漸漸變了模樣。
祂的尖牙刺穿了上下嘴唇,由那四根尖牙為起點,無數顆稍小一些的牙齒從嘴部向外生長,那些牙齒普遍是人類后牙的模樣,它們長成如吸盤般層層疊疊的樣子,並且在不斷地自我摩擦。
祂的閉眼睜開了,在他那雙反射着亮光的眼睛內,無數顆一毫米左右的眼珠在上下轉動。
他們看着陳青,想將面前的生物拖入深淵。
“拜佛,拜的可不就是這樣一個醜陋的東西。”
那些人站在台前,訴說著心中最真實且最卑劣的願望。
那些人跪在神前,心裏想的只有污濁與不堪。
他們拜的盡數是自己的慾望。
他看着面前漸漸被扭曲而不詳所佔據的神像,厭惡之餘,他逐漸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們為了製造這個神龕,獻祭了那些生命。
而作為祭品的學生並非徹底死去,他們作為許願所需要消耗的能源存在於這個空間裏。
在消耗完了學生以後,那群製造出神龕之人便放棄了這個空間。也將其封閉。
而一直到近些年,我們一行人闖入了這裏。
為了活下去,他們不斷向神龕提出要求,為了活下去……神龕將周邊,亦或者是現實里的學生給抓走當了能源。
而封閉以後第一個像神龕許願的……
就是我嗎。”
他的低聲念叨在身後換回了陣陣掌聲。
他扭過頭看,吳辰逸正站在那裏,面色蒼白。
“如果你只是想活着出去,許個願就好了。反正現實死誰又與你何關。”
他看着昔日的夥伴問。
“不能走……不可以走。”他扭曲着看向陳清,嘴角的口水混合著黑色的蟑螂汁液不斷流淌。
他看着陳清,手中的複合弓箭再度舉了起來。
不過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吳辰逸卻是顫顫微微的,僵持在了原地。
“不敢射?”
陳清樂呵一笑,瞬間就意識到了對方的擔憂。
可他恐懼,陳清卻不會因此而放慢步伐。
他從身旁抄起了神龕上的燭台,三根尖銳的鐵鉗向著對面的人飛去。
伴隨着骨骼與肌肉碎裂的聲音,那根鐵鉗刺穿了他的肩膀,帶着鮮血撞向地面。
“你不能殺了我!你不能殺了我!”他看着一步步走來的陳清,對方面容上的淡然令他恐懼。
“為什麼。”
陳清有些不解:“說到底,你想要活着離開,根本不需要讓我進來。
我還以為我們算是個朋友。”
他看着陳清,彷彿在回憶什麼:“是的……是的我們是朋友!我們必須要一起去死的,你怎麼可以,一個人逃走呢。”
他看着陳清,瞳孔在瘋狂閃爍。
“你瘋了。”
陳清不再理會夥伴的呢喃,他拖着對方的身軀,將燭台重新釘回到了桌面上。
他看着少年,在瞬間化為了歇斯底里的大喊:“殺了你!讓我殺了你啊!快點!他們都在等着我殺了你啊!”
“讓我殺了你。他們都在等着我們兩個……明明你都默認了,明明你都同意了和我們一起死。”
他顫抖的下巴卻與沉穩的語氣不符,他看着陳清再度用燭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一下又一下,一直到台上變得血肉模糊了,他才最終停了下來。
可做完了這一切,身後的那頭怪誕之物也開始循着聲音走了出來。
陳清知道,事情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他看着燭台上依然是青面獠牙的神像,拔出的那把帶血燭台已經對準了自己胸膛。
“還有面具。”
他帶上面具的那一個瞬間,怪物停下了腳步。
而陳清,他停下了呼吸。
“我許願:獻上祭品……我將無法死去。
我許願:我以自身為祭品,化為神龕里最卑微的亡靈。”
他輕聲說著,眼前的黑暗瞬間消失不見。
伴隨着月光出現,胸口的疼痛也停了下來。
他伸手觸摸,胸膛處變得鼓鼓的。
“這個面具……”他皺了下眉,清秀的面容上亦是。
他卸下皮膚,身體的變化在此刻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他托着那個皮膚,由人皮面具所傳遞的信息此刻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給予我目標之物,我可令你完全成他。
給予我鮮血,便可實現。”
他看着手中的彷彿在眨動眼睛的麵皮,嘴角不知為何露出了笑。
“遺物……不。
你可不是遺物。
叫你非遺物一號好了。”
他掏出攜帶在口袋中的那張紙條,用手上的鮮血寫道:“非遺物——13號——千面郎君。
能夠變成目標樣貌,需要食用鮮血,數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