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宗親非我親,黎民皆是民
凡事皆分輕重緩急,諸葛亮深知這一點。
無論何時何地,以民為本,始終是不過時的存在,這也是先帝,也就是漢昭烈帝常常教誨旁人的至理名言。
他一指黃立極,當即問道。
“戶部此刻果真無盈餘了?連救災的錢糧都勻不出來嗎?”
此時當值的黃立極,乃是個佝僂惶恐的老者,一聽質問,那彷彿睜不開的眼睛裏立馬閃過驚恐之色。
他連忙跪下,哆嗦道。
“皇上,請贖罪啊!戶部大頭銀兩,全都用於對抗遼東建奴威脅,賬目上已是分文不剩吶!”
“是不剩,還是不給?汝甚狡詐,若再不說實話,便只好問罪於你了!”
“有有有...但基本都有其他的用途...”
“什麼用途?”
“便是剛剛李大人所提的事情,目前尚有二十萬石糧食在陝西臨近省份,準備發往各地藩王處,只待皇上您的旨意。”
那黃立極說著,小眼神便已經落在了一旁的禮部尚書身上。
這一個小眼神,便就是他黃立極的本事了。
果不其然,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迅速集中在禮部尚書李國普的身上。
這位年過百半的先生乃是魏忠賢同鄉,又受魏忠賢提拔,以禮部尚書入閣,按理來說應該同魏忠賢同流合污才對。
可他平日裏都是溫溫和和的,與魏忠賢依舊保持一段距離,許多事情也都是講究一個理字,若他站理,就是魏忠賢也能斗一斗。
在朝堂上的名聲,比黃立極好多了。
可今日的李國普氣勢卻大不一樣了,他立馬箭步而出,反駁道。
“皇上!萬萬不可開這個先例吶!發俸祿養藩王,那都是太祖皇帝時就已經留下的祖制了,萬不能更改吶!何況太祖皇帝早有名言,後世子孫不可擅改祖制,否則視為不孝啊,江山更有大禍啊!”
這位文縐縐的老學士一說完,當即躬身而拜言辭頗為誠懇。
但他的話落在諸葛亮的耳邊,卻只能讓諸葛亮暗自嘆息。
他一嘆這祖制不能改的荒謬,因為法者,因時而變,因勢而變,若是僵化不改,遲早生出隱患來。
就說那分封四川的蜀王吧!
根據民間傳聞,他一人竟然兼并了川地近七成的土地,卻分毫稅款不繳納。
百姓僅有三成土地,卻要繳納絕大部分的稅款。
如此官逼民反的局面,同當年的黃巾起義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第二嘆,便是嘆這祖制本身的劇毒。
想我大漢朝在時,漢武帝主推推恩令,哪一家封王不是越往後越孱弱。
唯獨這大明朝頗有意思,分封出去的藩王除了可以接受藩屬地的供養以外,每年還可以從朝廷中分走一萬石糧食,美其名曰,供養帝王血脈。
百姓的血脈呢?
他們卻只能在泥濘地里,刨些草根果腹,何其譏諷?
所謂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餘,就是如此吧...
蜀地...蜀漢吶...
諸葛亮一想到自己曾經治理過的地方,此刻居然成了一家之地,萬民哀嚎,不由得感到幾分痛心。
越是如此,他的眼神就愈發堅定。
“那便暫停了今年所有藩王,宗親的俸祿,將銀子拿出來,救濟陝西災情。”
黃立極一聽這話,當然是笑逐顏開,喜不自勝。
左右是皇上拿自家人的錢來支援災民,又不是拿他們的俸祿,慷他人之慨這種事情,他們最是在行。
他連忙喊幾聲皇上聖明以後,也不管滿朝文武的議論,當即縮回了隊列之中。
而朝堂之上,卻因為諸葛亮所做的這個決定,已經全都愣住了。
因為這件事情的本質,乃是改祖制啊!
這在大明朝上,算得上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果不其然,就在眾人震撼過後,那李國普依舊不依不饒道。
“皇上,此事更是萬萬不能啊!。”
“為何不能?”
“皇上,祖制自創建至今,已曆數百年,數位先皇雖有動過更改祖制的念頭,但最終都因一個賢字,一個孝字而齊,果然國運亨通,可見祖制聖明,萬古仍可不變。
其二,各地宗室,那都是聖祖的血脈,同皇上您乃是一脈相承啊!如此溫情,早就傳至海外萬邦,早成佳話,怎能如此突然掐斷...”
這一番話說得坦蕩,說得漂亮,更是說到了不少儒士的心坎里。
祖制不可改,正如同孔聖人的箴言一般,那是神聖不可褻瀆的。
不少人都對李國普的大膽進言,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這種站在大義之上,能對皇帝進行匡正的大好事,那可是他們這些文人求而不得的。
可就在台下眾臣議論紛紛,打起自己的小九九之時,諸葛亮的回答已經到來。
“那麼...陝西的災民,就不是我的子民嗎?”
他已有了幾分薄怒。
在朱由檢的印象中,似乎只要解決了魏忠賢這個閹黨頭目,大明朝的頑疾就會迎刃而解了。
但在諸葛亮看來,情況似乎遠不是想像中的那樣。
這朝堂之上的人怎麼個個滿口仁義禮節,卻絲毫不理會百姓的死活!
此刻若是在蜀漢,應是群臣主動上表縮減俸祿,以援災民的時刻,怎會像他們一樣,只想着祖制,以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呃...這...”
李國普被問住了,像他這樣的大儒,最是難回答這些切實的問題。
眼看台下之人語塞,諸葛亮趁熱打鐵道。
“此事不必再議,即刻調撥周邊省份府庫中的糧草趕往陝西鎮災,各地藩王若有異議,那便請他們為陝西的百姓出些解災的法子吧!他們若能想得出來,每年供奉十萬石糧食又有何妨!”
“是...”
眾臣一愣,也只好拜服應承下來。
那李國普可急了,還想再勸
可他剛要開口,諸葛亮那凝重的眼神便已投了過來。
“你還想饒舌?”
“臣...不敢...”
被那凝重的眼神一看,李國普便嚇得小腿打顫了。
因為他在那眼神背後,看到了一個曾經意氣風發,能舌戰群儒的身影,那份氣勢,早令他不寒而慄。
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那就是無論他接下來說什麼,都會被穩坐高台的皇帝一言擊潰。
可再一眨眼,台上的新皇又恢復了正常。
那也不過是個少年天子罷了。
李國普晃了晃腦袋,徹底焉了,灰溜溜的回到了隊列之中。
群臣見此,心裏也都泛起了嘀咕。
這位新皇,有點不太一樣啊,他難道不怕青史之上留下污點,從而壞了名聲嗎?
這...這不對吧!他們這些大儒,可就盼望着用道德來約束皇帝,好讓自己留名青史呢!
幸好這新皇尚算年輕,只要他們肯下功夫,一定能用道德禮法匡正新皇的!
群臣們這般想着,心裏稍微放鬆了些。
他們不知道,諸葛亮本就是死而復生,又怎會在意些許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