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林登萬

第125章 林登萬

第126章林登萬

這天下午,吳孟仁滿懷鬱悶的離開了舟山。就在他乘船離開的時候,馮一刀來到林海的書房求見。

上任才半個月光景,這間書房裏已擺滿了書籍,除了歷代的兵書、史籍之外,還有不少當代的商旅書籍和筆記小說,都是林海讓許心蘭派人搜羅來的,只可惜他卻甚少有時間翻閱。

坐在書案后的官帽椅上,林海放下手中的《紀效新書》,詫異地問馮一刀:“你要投軍從戎?”

馮一刀躬身回道:“不光是屬下,還有疤臉和歪嘴他們,我等都是見慣了血的廝殺漢,跟着林大人也做過捅破天的買賣,不比那什麼採石工強?屬下不明白大人為何放着我等不用,要去招募那從未殺過人的生手。”

“這事我不能答應你。”林海搖搖頭道,“你們這些老兄弟可靠,我心裏自然是有數的,所以才讓等做我的元從親隨,這不比當兵強么?”

馮一刀這幾個月一直在林海身邊,頗得他看重,更何況他身手剽捷,滿以為只要自己開口,至少也能混個軍官噹噹,沒想到最後竟然不被允准。

他當即跪下來道:“林大人,屬下等都情願當兵,只求在大人軍中做一名小卒,萬望大人允准。”

林海仍是搖頭:“你起來罷,此事沒得商量。”

馮一刀聽他這麼說,插燭也似地磕起頭來:“林大人若不答允屬下,屬下今日就磕死在這裏。”

林海微微動容,這馮一刀向來識大體,對他說的話向來都是不問緣由堅決執行,這是他最開始看中此人的最關鍵因素,不知今日這是怎麼回事。

林海起身道:“你先起來,說清楚你為何要從軍?”

馮一刀仍是跪在地上,只是沒再磕頭:“回林大人的話,屬下自幼就想殺建奴、從軍報國,只是沒有門路。如今林大人既然要招兵,屬下說什麼也要求大人將我收入軍中。”

“你沒說真話,你是那日在岳王廟裏聽了我說的話,才這麼說的罷。”林海聽着有些好笑,這個廣西佬還不知道建奴之患至今不過六七年時間,竟然說他自幼就想殺建奴。

不過這馮一刀在林海面前很少扯謊,如今為了從軍竟然謊話連篇,也可見其心切。林海又道:“你是看我重視招兵之事,覺得在我手下當兵更有前途,因此才想要當兵的罷?”

馮一刀見林海說破了他的心思,支吾了幾聲后終於應道:“是!屬下欺瞞大人,罪該萬死,請大人責罰。”

“今後不許再耍小聰明,你也不擅長干這個,我一眼就能看穿。”

聽到林海的話,馮一刀唯唯稱是。不過林海嘴上雖這麼說,但說實話他一直有點摸不準這個馮一刀究竟有什麼心思。

歪嘴好色,九指好賭,這是一目了然的。馮一刀除了心思熱絡一點,簡直就像個只知執行指令的機械人,要不是他有股子往上爬的熱衷勁,說實話林海都不敢用他,無欲無求的人實在是太可怕。

不過他這股熱衷勁的背後究竟是什麼,林海卻一直不清楚。

馮一刀不貪財不好色,一個海上漢子平日滴酒不沾,這幾個月跟着林海在外行走,也從未見他跟人拌嘴鬥氣,可以說是酒色財氣樣樣不沾邊,這等人他使勁往上爬究竟是圖個啥?

在倭國的時候,林海也曾問過他的過往經歷,但馮一刀卻是閃爍其詞。

當時林海也未深究,這回他決定要問個清楚,於是坐回椅子上道:“你和蝰蛇、疤臉他們是早就認識的罷?在上我大舅哥的船之前,你等究竟是幹什麼的?今日你非得跟我說清楚不可,否則我今後也用你不得了。”

馮一刀聽到這話忙道:“不瞞林大人,我等在做海賊之前,其實是山匪。只因這事是屬下的一塊心病,因此才不願在人前說起……”

“慢慢說,從頭說起,你做山匪之前原本是做什麼營生的?”

“是,大人。屬下原本是欽州府的獵戶,疤臉和歪嘴還有瘦猴他爹,都是和屬下同村的獵戶。”

“當時我們鄉間的山裏出了一條大蟲,官府限期我等四人除害,我等在山裏尋了許久都未找到那大蟲的蹤跡,結果被抓起來吃限棍,瘦猴他爹年紀最大,又曾被野獸咬傷過,被活活打死了。我因與附近的山匪有些來往,因此帶着疤臉、歪嘴,還有當時只有六七歲的瘦猴落了草。”

“原來你是解珍解寶一流的人物。”林海笑道,“這也沒什麼不好對人說的罷,山匪和海賊都是盜賊,難不成你還怕人笑話你?”

只聽那馮一刀接着道:“屬下自幼練得一身好武藝,在十里八鄉都是個有名的好漢,落草之後也頗得那大櫃器重,讓屬下做了迎門梁。”

“後來屬下輕信了一個在營伍中討生活的舊相識的話,說是要招安我等。我自幼想從軍入伍,憑自家本事掙一份功業,於是力勸大櫃接受招安,結果山寨眾兄弟遭到了官軍伏擊……”

馮一刀說著有點說不下去了,林海心道原來你不是解珍解寶,而是宋公明。

借招安之名誘殺盜匪,這在明代十分常見,不僅對山匪海賊如此,有時也用在北虜身上,不過是把招安變為互市而已。萬曆年間,葉赫女真的清佳、楊吉二酋就是中了遼東巡撫李松的市圈計,在開原城下被誘殺。

聽完馮一刀的講述后,林海總算是明白了此人的心結。原來他之所以無欲無求,是因為他心裏有個沉重的包袱,他這般熱衷其實只是為了給山寨里活下來的兄弟掙一份前程,這人也算是個有擔當的。

“不是我不想用你,只是這招兵之事實在是我心裏的頭等大事,一點也馬虎不得。”林海說著又道,“你不認識字罷?我給你讀一段戚大帥的兵書,這是《紀效新書》第一篇‘束伍篇’里關於選兵的內容……”

他翻開書讀道:“第一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見官府藐然無忌者是也。第一可用,只是鄉野老實之人……”

讀完這一段后,林海問馮一刀:“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肯讓你這樣的水手從軍了罷?你們見識太多,心眼太活,對官府視若無物,軍法根本就約束不了你們。”

馮一刀昂首道:“屬下一定嚴守軍法,若是有違軍令,請大人砍了我馮一刀的腦袋。”

“我對你還稍微放心點,但是像歪嘴、九指他們都是一身惡習,這幫水手要是進了軍營,豈不是要把我的兵都給帶壞了?”林海說著又道,“正所謂,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這事我是絕不會鬆口的。”

馮一刀聽到這話,心裏本來再無指望了,不想林海又道:“不過我既然給你讀戚大帥的兵書,那就是想要給你個機會。這樣罷,我給你招一批水手,再單獨成一軍,也按照一樣的方法訓練,但吃住都是分開的……”

其實關於馮一刀未來的安排,林海早就考慮好了,東番那邊的民政部門需要一位管治安的,這種事交給水手來做是比較合適的。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惡人還需惡人磨,軍隊是越單純越好,但治安隊伍卻絕不能太單純。

更何況,東番的治安部門還要肩負一項重大職責,那就是衛生防疫,這項工作靠大夫是不成的,必須要靠城管。

沒有震懾力足夠強的治安隊伍,沒有強有力的基層管控能力,東番的瘧疾就會是阻礙林海移民進程的最大攔路虎。

不過既然馮一刀有從軍志向,那林海給他個機會也無妨,早期人手不足的時候,治安隊伍兼任警備部隊也未嘗不可。

鴛鴦陣就這點好,治安戰和正規戰都能應付得了。尤其在治安戰中,鴛鴦陣這種花隊是效率最高的。

其實除了中南半島那幾個中等強國之外,這年代的南洋陸戰大多也就是治安戰的水平,這也是林海在早期選擇鴛鴦陣的主要原因之一,他的對手很少有正規軍。

至於馮一刀等人將來有沒有可能調到正規部隊裏任職,那就要看他們未來的表現了,等到軍隊的整體風氣形成之後,從警備部隊裏抽調一些優秀軍官到野戰部隊裏也未嘗不可。

和馮一刀說完上述安排后,林海又問他:“你是獵戶出身,又當過山匪,可會騎馬射箭?”

“屬下不會騎馬,但是步下箭法也是在十里八鄉聞名的。當年到山寨落草,屬下就是憑一口刀、一張弓贏得了大櫃青睞,讓屬下做了迎門梁……”

好傢夥,一口刀,一張弓,聽起來怎麼有點像老黃忠的口氣……

只聽那馮一刀接着又道:“只是後來上了石當家的船,海上實在是太過潮濕,弓箭綿軟無力,屬下就沒再用過了。”

明代對民間持有弓弩並無管制,因此獵人所用大多也是強勁的角弓,尤其兩廣地區盛產水牛,更是如此。角弓靠膠沾合,雨天無法使用,潮濕環境下也不易保養,再加上製作周期長,所以水手少有用弓的。

“去軍器局選一張合適的弓,閑暇的時候練一練,把你原來的武藝撿起來,將來說不定能用得上。”林海聞言對馮一刀說道。

第二天一早,林海來到何汝賓的參將府。

明末的寧紹參將府位於翁山城內的鎮鰲山下,由首任舟山參將梅魁始建於隆慶二年,其後又經過多次增修,乃是舟山島上最大的一處官衙,後來在南明時期曾被魯監國朱以海用作“行宮”。

見到何汝賓后,林海先是把錢謙益給舟山志所作的序文給了他。

何汝賓聽說這序文是錢謙益所作,一時還不敢相信,當場就拆開來看,只見那序文後有“虞山老民錢謙益敘”的署名,還蓋了一個“牧齋”字樣的陰文篆書朱印。

錢謙益可是這時代的文壇盟主,能得他一篇序文,何汝賓今後在文人之間遊走就更有底氣了。

當今之世文貴武賤,他們這些武人在面對名流文士時總會下意識地覺得矮人一等。

哪怕是威名赫赫的戚繼光也是如此,在戰場上殺敵無算的戚大將軍,晚年時竟然曾在西湖的文人聚會上被“少室山人”胡應麟罵得避席而逃。

有好事者甚至據此編了一出雜劇,名為“胡學究醉鬧湖心亭,戚總兵敗走萬松嶺。”

五十多歲的何汝賓看到錢謙益的署名和印章后,頓時高興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搓着雙手喜動顏色道:“林千戶從何處得來虞山先生的墨寶?”

“回何總爺的話,卑職從何處得來這序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虞山先生親筆所書。”林海自然不願說他是走的草衣道人王微的門路,這事還是保持神秘感較好,越是神秘別人越不知你深淺。

何汝賓見他不願多說,也就不再問了,經過昨天仁五爺突然造訪之後,他心裏已認定這多半是錢能通神的緣故。

此時何汝賓萬分慶幸,幸虧昨天沒有答應仁五爺,此子竟然攀上了錢謙益這等名流巨子,他要是和山陰吳家一起坑林海,今後只怕要遺臭萬年了。

文人的筆,殺人誅心哪!

“林千戶太客氣了,這裏又無他人,不妨脫略一些。老夫別號仲升,今後若非執行軍務,無需以職務相稱。”何汝賓說著又問林海,“不知賢侄可有雅號?”

“承仲升公下問,晚輩草字通波,別號登萬。”林海哪有什麼字號,只能臨時編了一個。

其實他早該取個號了,晚明風俗淺薄,就連鬧市要飯的很多都以別號相稱,更別說他已是官身了。

所謂“起它一個號、坐它一乘轎、刻它一部稿、討它一個小”,此乃明清官員釋褐之初的四大快事。

“登萬賢侄,如此厚禮,老夫何以為謝?”何汝賓坐回到椅子上,手裏拿着錢謙益的序文道。

“仲升公先別言謝,晚輩這裏還有一封洪道尊的手札,敬呈仲升公過目。”林海說著把洪承疇的手札拿了出來,遞給何汝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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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海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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