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九指歸來

第124章 九指歸來

第125章九指歸來

煙波蕩蕩,霧靄沉沉,一葉扁舟駛抵岑港,林海乘船回到了舟山。

除了帶回當代文壇領袖錢謙益的墨寶之外,他身邊還多了個吳國毅,另外柳麻子也被他帶了回來。

吳國毅剛從登州返回,本來是要取道杭州回義烏老家奉養老母的,不想在岳王廟裏碰到了林海,於是臨時決定追隨於他。

林海本想派人去義烏把吳母接到舟山來,結果吳國毅卻搖了搖頭:“家慈年紀大了,久在山中居住,又不習波濤,怕是不便到舟山來。林大人請放心,我吳家尚有不少族人在山裏,更兼拙荊向來賢惠,有她代我盡孝也是一樣。”

吳國毅年紀和林海差不多大,之前林海還沒問過他家裏的情況,聞言道:“國毅兄弟已經成家了?可有子嗣?”

吳國毅點頭道:“有一子一女,都是三歲,我當年之所以沒有留在遼陽城中,就是為了給吳家留下點香火。這一雙兒女出生后不久,我就離開義烏到了紹興,本是想走山陰吳氏的門路北上從軍,結果卻被文四爺派到了謝總戎手下。”

“哦?原來是文四爺派你去濠鏡的?不是仁五爺?”

“是的,仁五爺是半年前剛剛接手海外貿易之事,之前都是文四爺在管,我也是從濠鏡回來之後才知此事。”

林海對吳國毅說的話暗暗留心,接着又問:“那廣東的謝總兵又是什麼路數?謝記絲行的背後到底是誰?”

“還能是誰?就是餘姚的泗門謝氏,林大人在濠鏡時提到過的,當年就是他家賴了海寇的賬,結果引發了嘉靖大倭寇。”

吳國毅說著又道:“江南有聯宗之風,謝總戎是寒門出身,發達了之後就和泗門謝氏聯了宗。那泗門謝氏如今已經好幾代沒出過高官了,在臨近的府縣裏四處聯宗,謝家的當家人在福建建陽任知縣,當年謝總戎就是在福建總兵的任上和他家聯了宗。”

“原來是這樣。”林海聞言點了點頭,前幾天在草衣道人家門口碰到的那謝三賓也自稱是泗門謝氏子弟,卻不知是正牌的,還是和謝弘儀一樣是聯宗的。

山陰吳氏靠兒女姻親維持家門,這餘姚謝氏看起來卻是以聯宗為主要手段,這些世家大族都在想方設法維持地位,畢竟如今的大明是庶族社會,誰也沒法保證自家代代能出高官。

林海在心中暗暗盤算,要不要派人去和這謝家接觸一下,仁五爺那頭看起來不太靠譜,和這種簪纓世家做買賣最好還是多留個心眼較好。

不過這事林海就沒必要和吳國毅說了,山陰吳氏畢竟對他有恩,而且吳國毅在談到遼海走私時也是閃爍其詞,畢竟兩人交心也不過幾天時間而已。

林海轉移話題道:“你剛從登州回來,既是令堂不便來舟山,要不你先回家過年,招兵之事我先辦着。”

吳國毅搖頭道:“忠孝不能兩全,林大人既要用我,那就不要以朋友待屬下,否則屬下難以自安。”

“這不是還沒成軍么?”林海說著又笑道,“事到如今,還提這個忠字作甚,莫非你還想做忠臣?那日你在湖心亭里說的話都夠砍好幾回頭了。”

“我是忠臣,但只忠於天地良心。林大人,既然你說還沒成軍,我還不算是你的屬下,那我就趁今日斗膽說一句,若是將來有一天你違背了天地良心,我也不會忠於你的。”

“好,你是忠臣,我也是忠臣。”林海說著又道,“你忠於天地良心,我忠於漢家大義,若是將來我忘記了今日所言,你可以一刀殺了我。”

回到舟山中中所后,林海先是把周一發叫了過來,對吳國毅道:“這小子他爹是你當年的戰友,張名世將軍所部,也在渾河南岸戰死了,你倆認識一下。”

林海讓周一髮帶吳國毅去他家坐坐,接着又叫來了許心蘭,問了些中中所的近況以及營房傢具和軍服軍糧等籌備得如何。

許心蘭告訴他軍服軍糧都已齊備,傢具正在打制,要齊備還得半個多月,林海聞言道:“那這樣罷,你先給我把被褥之類的配齊了,再多找些稻草來鋪地,門窗若是有破損的也要儘快修好,這大冬天的一定不能讓我的將士受凍。”

許心蘭點頭稱是,林海又道:“三日之後,我要去營房查看,還請許夫子以此事優先。另外,你替我去何副總戎那裏下個拜帖,我明日打算去參將府里走一遭。”

送走許心蘭后,馮一刀來報,說是九指幾天前從登州回來了,問林海要不要馬上見他。

“叫他來罷。”林海點了點頭,早在抵達廈門的第二天,他就把九指派去登州探聽袁進家人的下落,並讓他回程后直接來舟山中中所。

九指是驛卒出身,不僅騎得了快馬,而且慣於在外行走,因此林海把這事交給了他。

結果九指在去登州時順帶回了趟老家,他本是山東某衛的應襲衛指揮僉事,按規定這個級別的衛所武官要襲職是必須進京的,但九指早在成年前就欠了一屁股賭債,最後當然是無錢進京,祖祖輩輩傳承了兩百多年的鐵飯碗就這麼被他給弄丟了。

這廝在老家也沒有親族,只是在爹娘墳前上了一炷香,磕了幾個頭,然後又騎着馬上路了。

但不知怎麼的,他覺得好多年沒回到北方,似乎已經受不了這北地的寒風了,騎在馬上吹了一陣風,竟吹得他眼淚直流。

“你娘的,小時候還沒覺得,這狗日的風是真他娘的毒。等辦完這趟差,老子以後再也不來北方了。”

九指騎在馬上罵了幾句這狗日的北風,罵完后心裏暢快多了,眼睛裏也不再流淚了,臉上又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林海不清楚九指的身世,自然也不知道他還回了趟老家,見了九指后只是問他:“如何?可有探聽到袁進家人的下落?”

“豈止是探聽到下落?好教東家知道,我直接和那袁家娘子見了面。”九指眉飛色舞地回道,他出發時林海還沒到舟山上任,因此他還是習慣叫林海叫東家。

“這是袁進娘子給的信物,讓我帶給她男人。”九指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根銀簪,遞給了林海,“我和他娘子說了袁進如今在海外,派我來接家小,結果袁家娘子卻不願離開登州,說是除非看到袁進本人。”

林海接過那銀簪道:“這麼說,袁進的家小都安然無恙?”

“是的。我去了登州后,先給當地的幾個城狐社鼠塞了幾兩銀子,請他們去各處牢裏打聽,結果最後告訴我,登州各衙門的牢裏都沒有收押過袁進的家小。”

“之後,我又在當地的酒樓茶館裏廝混了幾天,聽到不少關於袁進的消息,大多是說他勾結紅夷劫奪天使,也有人說他是被冤枉的,說他的家小都被登州水右營的副將李忠給藏起來了。”

“反正各種說法都有,最後我沒法子,直接拿了袁進的信物去見他的結義兄弟李忠,結果還真讓我見到袁家娘子了,李忠和袁家娘子還各賞了我十兩銀子。”

林海看了九指一眼:“你這廝倒是膽子不小,袁進如今是朝廷的頭號欽范,你還敢拿他的信物去見登州水右營的副守備。”

“反正我早就活膩歪了,就是賭一把而已,不然要是差事沒辦好,我哪還有臉回來見東家?幸好這李忠還是個講義氣的。”九指混不吝地笑着,“東家,要說你可真是我九指的福星,凡是跟你老人家沾邊的局,我九指是逢賭必贏。”

林海聞言有些哭笑不得,馮一刀管帶的這十來人他在倭國時都常帶在身邊的,因此對這廝的秉性也頗為了解。

他拿過一個包裹扔給九指道:“差使辦得不錯,這裏頭是五十兩,十錠五兩的足色紋銀,老子賞給你的,你記得趕緊把小周那五兩銀子還給他。”

“東家,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趕緊還錢的話,明天這銀子就飛了?”

“沒錯,老子就是這個意思。”林海說著又道,“另外,你不要再左一句東家、右一句東家了。老子如今可是掌印千戶,你小子有沒有點眼力件?”

九指從千戶衙署出來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前後三進、正房五間的院落,忽然悠悠地嘆了口氣。

他本想直接去賭一把,但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找小周還錢。

找了一圈沒找到小周在哪,最後才聽說他正和瘦猴等人在一起,在歪嘴那裏聽那廝說這回去杭州的見聞。

九指來到歪嘴的住處,遠遠就聽到那極具穿透力的淫笑聲:

“要說那妙真小道姑,小小年紀當真是道行不淺,虧得我歪嘴自幼習得個熬戰之法,這才與她戰了個旗鼓相當。那一場好殺,真叫一個昏天黑地,我是先攻水門,後走旱道,最後給她來了個一槍封喉……”

九指從包裹里拿出一錠五兩的銀元寶,走進去扔給小周道:“五兩銀子,還你了。”

瘦猴拍了一下小周的後背,嘿嘿笑道:“你小子又有錢了,要不要猴哥替你尋個粉頭,嘗嘗做男人的滋味。”

“不要。”小周把銀子捂在懷裏道:“我要攢着娶媳婦。”

“沒出息。”歪嘴聞言道,“娶什麼媳婦,跟着你猴哥還有我歪嘴混,夜夜做新郎。”

“你莫要帶壞少年人。”疤臉年紀稍大點,出言規勸道,“聽我的,攢錢娶媳婦是正理,你看我就從不跟歪嘴他們去鬼混。”

“就是,聽疤臉哥的沒錯。”九指也不想看到小周被歪嘴和瘦猴帶上邪路。

他是識字的,說著又對小周吟出一首不知從哪裏看來的打油詩:“有道是‘宿盡閑花萬萬千,不如歸去伴妻眠。雖然枕上無情趣,睡到天明不要錢。’”

小周點頭道:“九指哥,我聽你的。你也莫要再賭錢了,早日娶個媳婦罷,人活一世,總要留個后才好。”

九指聞言臉色大變,他突然上前踹了小周一腳:“入你娘的毛,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小崽子來說教老子了?”

這時,馮一刀和蝰蛇從外面走進來了,蝰蛇道:“哥幾個都在啊,刀哥有個事要跟大傢伙說下……”

馮一刀清了清嗓子道:“林大人打算招兵的事你們都知道罷?我馮一刀打算從軍入伍,你們可有願意隨我一起的?”

“招兵?招什麼兵?千戶所沒兵么?”九指剛回來不久,還沒聽人說起過這事。

“林大人打算額外募一些兵,我聽我兄弟說,林大人很重視這事,為這事跑了兩次海道衙門,送的禮那是真不少。”阮進對九指解釋道,這些人里除了小周之外,就是他和九指的關係最好。

“阮兄弟說得不錯。”馮一刀道,“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大傢伙兒,這事絕對是林大人心裏的頭等大事,你們要想混個好前程,就跟我一起從軍去。”

他停頓片刻掃視了眾人一圈,接着又道:“當然,這事我也不勉強你們,林大人招兵不是鬧着玩的,將來肯定要上戰場,刀槍無眼的話就不用我多說了罷。”

“刀哥這話說的,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我等海上漢子何時怕過死?”阮進笑着站起來道,“算我一個,我其實一直想去戰場上看看打仗是怎麼個打法,就算刀哥不挑這個頭,我本來也是要去單獨找林大人的。”

“阮家老大,你別在這瞎起鬨,你死了你家還有個阮老二,那小子人模狗樣的,如今又得林大人看重,不愁將來說不上媳婦抱不上娃。我們哥幾個可都是獨苗,刀哥和蝰蛇哥這把年紀了都還沒媳婦沒娃,這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的。”

歪嘴拽着阮進的胳膊往下拉,想把他拽下來坐着,結果發現拽不動,於是轉頭問馮一刀:“刀哥,你當真要去當大頭兵啊?放着林大人的貼身親隨不幹?”

馮一刀點了點頭:“當真。”

~~~

“仲升公當真不要這送上門來的錢財?”舟山參將府的后宅,仁五爺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難以置信地問何汝賓道。

“吳老弟,此事恕老夫愛莫能助。”何汝賓神色淡然地搖了搖頭,仲升是他的雅號,早年間他曾在京營任職,和時為錦衣衛正千戶的吳孟明有些交情。

兩人的年紀差不多,當時是平輩論交,因此何汝賓雖比吳孟仁大了近三十歲,還是得喊他一聲老弟。

“仲升公莫非是忌憚海防道的洪亨九,吳某也聽說了,林海能當上這千戶是走的那姓洪的門路。但這海禁之事乃是朝廷法度,洪亨九就算是知曉了,難道還能拿仲升公怎麼樣?”

“海禁乃朝廷法度?”吳孟仁這話把何汝賓都給逗樂了,“吳老弟,別人說這話尚可。你說這話,我怎麼聽着有點想笑?”

“這般說來,仲升公心意已定?”仁五爺倒是臉皮厚,絲毫不以為忤。

何汝賓點點頭:“老夫年紀大了,不想多事,還望吳老弟海涵。”

“既是如此,請容吳某告退。”仁五爺悻悻然向何汝賓抱拳告辭,後者客套了幾句也就沒再多留。

送吳孟仁出門后,何汝賓返回書房,一邊走還一邊喃喃自語:“好傢夥,二十萬兩銀子的絲貨,這個中中所的林千戶,不簡單哪!”

在書房中坐了一會兒后,他喚來貼身的丫鬟道:“你去把老二房的瑛兒喊過來,就說老爺我要安排點事情給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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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海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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