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破廣宗【上】
皇甫嵩的破城之策與段元珩所想大差不差，在明知張角張梁等人抱着必死之心守城的情況下，皇甫嵩若還是選擇董卓的路子，那也對不起他出身將門的身份。
中平元年九月，皇甫嵩下令，先登營猛攻廣宗三日。
這一道命令，看起來其實和董卓的命令大差不差，但他還有下半句。
“只許敗，不許勝。”
很有意思的是，皇甫嵩還有對此的補充解釋命令：
先登營攻城，第二日要比第一日堅持的時間短一點，第三日要比第二日再短一點。不難看出，皇甫嵩想要營造出漢軍攻城，逐漸無力的情況。
不得不說，董卓在某種程度上，其實真的給皇甫嵩做了嫁衣。
須知，董卓率軍攻打廣宗，那是一條路走到黑，猛攻猛攻再猛攻，打得非常激烈。現在皇甫嵩接過指揮權，再度營造出漢軍還要繼續猛攻的假象，可同時，卻又悄悄表現出‘漢軍一直猛攻廣宗，將近力疲’的狀態。
死守廣宗城的張角張梁，在高壓狀態下，並沒有看出皇甫嵩的計策。其實並不能怪他們沒見識，只能說他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在大部分人看來，以先前漢軍那種狂攻猛攻的態勢，在數次攻城死傷慘重且起不到效果的情況下，全軍出現問題，黃巾軍其實並不會如何懷疑。
要知道，之前董卓可是一直喪心病狂的狂攻兩個多月。
如此一來，張角張梁這兩個靠着符水起家的赤腳醫生要是能看出來皇甫嵩的計策，那才是不正常。
故而，他們有理由認定，漢軍已經力竭。
廣宗城內。
在地公將軍張寶已死的情況下，老大天公將軍和老三人公將軍，是整個黃巾軍最後的靈魂。他們二人絕對是一等一的蠱惑大師，在‘外無援軍，突圍無望’的情況下，硬生生將廣宗城的黃巾軍洗腦成向死而生的敢死隊。非至此，廣宗不足以堅守至今。
“兄長，漢軍疲態已現。今日漢軍先登營攻城，短短一個時辰便敗退逃亡，比他們前兩日撤退的還要快。可見，漢軍已經徹底失去手段。我想着，明日再觀察一下情況，而後我們應該就能突圍離開。”
室內，一身甲胄未卸，帶着戰場悍氣的張梁，看着榻上的張角稟報戰事。
張梁是張氏兄弟中的老三，同他兄長張角三分相似，微微不同的是，張梁是個尖下巴，而張角則是圓下巴。不過，因為被漢軍圍困廣宗數月的緣故，張角現在也瘦成了尖下巴。
而且，他的身體也出現了問題。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后，張角吐着病氣，看着膚色黝黑，臉上還留有刀傷的三弟，“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張梁搖搖頭，堅定道：“為了兄長大業，弟不苦。二兄已經去了，我要帶着二兄那一份，一起完成大業。”
“大業么......”三弟說到這裏，令張角一陣沉默。若是未起事之前，他倒是認為自己的大業完全有機會實現，但是自起兵以後，他被漢軍圍困廣宗數月，讓他認識到一個事實。
自己被人當成馬前卒了。
否則，那些人不會不配合他。而他的二弟，可能也不會死。
“不，三弟你聽我說。”張角頂着頭上的濕布，認真的囑咐道：“若是此番你能突圍離開，短日內一定不要起兵對抗朝廷。僅憑我們的力量，想要推倒這個腐朽的朝廷，遠遠不夠。”
“兄長，你？”張梁瞪着眼睛，似乎萬萬沒想到自家兄長會說出這種喪氣話，“為什麼？”
他很不理解。
張角雙手撐着榻，費力的坐起來，兩隻手抓着張梁肩膀，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球盯着對方。
“你還記得么，起事之前，我們與那些人商議過。如若戰事進展不順，他們則保我們佔有冀州之地，裂北地而建國。起事之後，我讓眾弟子在各州舉兵，一來是為引朝廷分兵，二來也是減輕我們在冀州起事的壓力。我想着，萬一不敵漢軍，我們三兄弟則能佔據冀州，北取燕代，擁河北之眾，攜四州之力，南向以爭天下，復光武舊事。”
說到這裏，他憤恨道：“可後來的事情，你也看見了。自我們起兵以來，那些人再無動靜。乃至於我們被困廣宗數月也不見半點援助，由此可見，他們欺騙了我們。”
張梁此前對兩位兄長和那些人的接觸只是知道，但並不了解具體事項，更不知道張角還曾有過這樣的盤算。聽完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
於是，他問道：“兄長，你的意思是？”
“走！”張角抓着弟弟的手越發用力，似乎想要以此表示出他的態度，“外面現在是何情況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朝廷既然能圍困我們數月而不撤兵，足見其他弟子在各州舉兵要麼失敗，要麼就是被朝廷兵馬所制。那些人不支持我們，而我們又不敵朝廷兵馬，再強行抵抗，只會白白失去性命。朝廷那邊可以放過任何人，但是唯獨不會放過我們三兄弟。因為，那些鼓動我們舉兵的人一定不想看見我們活着。
所以，你若是能突圍成功，當暫避朝廷兵鋒，以待他日，伺機而動。記住，這不是失敗，而是暫時性的撤退。我們還沒有失去機會，我們還有機會！
只要那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活着，這漢家江山，遲早還是會亂起來！”
張梁愣神許久，而後猛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兄長，你不和我一起走？”
張角所言話語前後，全是對張梁的安排，沒有半點關於張角自己的安排，這讓張梁很不安。
“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張角反問。
張角的病，知道的黃巾弟子很少，而張梁作為大賢良師的親弟弟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四個字，病入膏肓！
自起兵以來，除卻一開始他們打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後來朝廷兵馬趕赴冀州，他們一敗再敗，乃至於被困死在廣宗。在這樣的巨大壓力下，張角已經將自己的生命燃燒到極致。
能挺到現在，已是拼盡全力。
“不管如何，我們是兄弟，我要帶着你一起走！”張梁一把抱着兄長，堅定道：“二兄屍首分離，我絕不能看着兄長你也那樣被漢賊羞辱，我絕不放棄。”
“愚蠢......咳咳咳。”張角顯然被氣到，咳嗽一時之間止不住。
見狀，張梁連忙拍着兄長背部，給他順氣。
須臾，張角緩過來，恨鐵不成鋼道：“就算我能逃出去，又能活多久？你若真是顧念我，那就應該好好活着，完成我與你二兄未完成大業。別忘記，我們當初為何要起兵！”
張梁當然知道當初為何會起兵，他一直都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