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各自的打算
現在的曹操，很是健談，二人僅以廣宗戰事便談了半個多時辰。
雖然談興正濃，可曹操總覺不得勁兒。
“唉。”
“孟德何故嘆息？”段元珩有點懵，這不聊天聊的挺好的嘛。
曹操可惜道：“如若此番你我二人不在軍中，操，必取美酒佳肴，與元珩秉燭夜談。”
美酒佳肴尚可，秉燭夜談大可不必，本人沒有這方面愛好。段元珩說道：“待黃巾軍覆滅，天下太平，孟德還怕沒有機會嗎。”
曹操點點頭，“倒也是，那黃巾賊已是冢中枯骨，不足為慮。假以時日，吾等必破廣宗，取其首，獻於天子。屆時，元珩定要赴我之約。”
兩人算是剛剛認識，自然不可能有太多話題，廣宗戰事說完，便漸漸無話可說。曹操發出邀請后，段元珩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孟德誠心相邀，我本應立時答應，奈何家鄉方脫戰亂，我打算留在鄉中，重建家園。”
“哈哈。”曹操一笑，遂道：“你此番斬殺張寶，立下大功，天子必會重賞。屆時，你當隨我共去洛陽領賞謝恩。操雖不事生產，但在洛陽亦有些許家資。到時，你赴約，亦有何難。”
段元珩一笑，臉上一副洒脫之情。
“我之所以投軍，非為高官厚爵，只是不忍鄉親鄰里遭受逆賊屠戮。因自負勇力，念及漢家天子垂恩，故應朝廷之詔，略盡薄力。待他日黃巾賊盡除，自當卸甲歸田，耕讀於世。功名利祿，實非我投軍本意。”
言至此處，段元珩看向曹操，面帶微笑。
“這洛陽，我不打算去。”
曹操一驚，說道：“他日破廣宗，以元珩之功，足可為一地教化之官。此外，金帛玉器，天子亦不會吝嗇厚賞。再者，以元珩之將才，耕讀在家，豈不可惜？”
“孟德不必再勸。”段元珩深吸口氣，微微嘆道：“往昔，我雖有心，入洛陽一探聖賢之道，待學成，報效漢家天子，安天下黎民。然，我出身寒微，無智計，空有匹夫之勇，只恐難入洛陽諸公之眼。”
說到這裏，他話音一轉。
“不過，我雖無智計安一方黎庶，但卻有勇力為漢家天子剪除逆賊。他日黃巾之事若復起，我必討之！”
說話，不能說死，得留點餘地。黃巾賊存在的時間很長，他打着‘剪除逆賊’的旗號做官，那就很合理了。畢竟，他打出的招牌讓人無法拒絕。
為漢家天子剪除逆賊。
瞧瞧，多麼正確的覺悟。
更何況，黃巾之事復起，可不單單指黃巾賊。如果有誰和黃巾賊做的事情大同小異，他也能起兵。非是段元珩咬文嚼字，而是他現在必須小心經營，不可給人握有道德承諾方面的把柄。
曹操連連點頭，而後鄭重抱拳。
“元珩忠義氣節，操，不勝敬佩。”
段元珩擺擺手，又笑着問道：“黃巾逆賊盡除后，不知孟德有何打算？”
“我嘛......”念及自己尷尬出身，念及洛陽朝堂的混亂，他覺得洗刷自己尷尬出身的機會十分渺茫，更覺得大漢政清民安之日遙遙無期。因此，他忽然十分鬱悶。於是隨口道：“願討賊立功，做大漢征西將軍。”
“不想孟德竟有如此之志，佩服。”段元珩禮貌的附和兩句。同時，他心裏也不免感慨，現在的曹操，絕對不會猜到，他會成為大漢的掘墓人之一。
一會兒后，曹操與夏侯惇辭別。
回去的路上，曹操回想自己曾經的夢想，不覺十分無力。
大漢征西將軍，絕不是他真正的夢想。
少年時，他懷揣朝聖之心進入洛陽，卻不想被人明裡暗裏嘲諷‘閹宦遺丑’。
他曾一度想效仿聖賢，做能臣，輔弼君王，修天下太平。以此為自己正名，為整個曹氏正名，洗刷曹氏頭頂的‘閹宦遺丑’之惡名。更遠的理想，是想讓曹氏成為袁氏陳氏那樣的名門士族。
但，洛陽的朝堂，令他感到十分無力。
士族高門，哪有那麼好進的。青梅竹馬的本初兄若非過繼成嫡子，只怕處境比他還不如。
“兄長，那段元珩倒也是個高風亮節，忠義之輩。”一直沒說話的夏侯惇這時候開口說。
曹操停下腳步，思索片刻，言道：“他可能並不知道自己立下的功勞能得多少賞賜，故而才會不屑一顧。不可因一面之詞就相信一個人，哪怕這個人說話時很誠懇。”
思量片刻，夏侯惇點點頭。
“兄長說的是。”
曹操一笑，又道：“你不是想結交那位先登校尉么，怎麼見面之後，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方才他和段元珩聊天，夏侯惇一句話也沒說過，唯一說的一句話就是打招呼。
“有些失望。”夏侯惇咂咂舌。
“失望？”曹操不解。
夏侯惇點頭道：“原以為斬殺張寶之人當是一位壯士，可不想對方卻是束髮之齡，與我所想，相差甚遠。”
“哈哈哈。”曹操被他逗笑，遂道：“以貌取人不可取，元讓須謹記。”
“嗯。”夏侯惇點點頭，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曹操拜訪自己，讓段元珩有些許意外，但不至於如何高興。在他看來，曹操也好，夏侯惇也罷，都是真實存在的人，而不是從前歷史上記載的一段文字。真正接觸后，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平常心對待即可。
當然，他心裏其實有時候也想過把曹操這個未來的勁敵給弄死，但也不過是想想，現在根本不可能做到。何況，殺掉曹操還會有其他敵人，再者，他已經踏入此世，很多事情都開始改變，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在天下這份答卷面前，不是弄死一個人就能得到最優解的。
因為和曹操眼下並不熟悉，所以他和曹操聊天的內容其實非常沒有營養。除卻談論廣宗戰事還有些實際意義，其他全都是一大堆空話。畢竟，兩個人剛認識不久，自然不可能推心置腹。
段元珩有防備之心，曹操又何嘗沒有隔閡。
至於曹操說自己想做大漢征西將軍，他聽聽也就罷了，根本不信。曹操現在的志向，絕非是做一個將軍。
他後來在《述志令》裏說的很清楚，擔心自己年紀輕，會被天下人瞧不起，所以想當一郡太守，興教化，養百姓，以此建立自己的名譽。
曹操有這種想法，很顯然一開始是想走‘士族名望’那種仕途，最後直到中樞大員。
不過，眼下的曹操確實單純。這裏的單純，指的是他確實認為，自己應該在大漢的體制內混到自己想要的地位，成為一代名臣，改變他人對自己‘閹宦遺丑’的看法，光耀門楣。
若說志向，曹操的志嚮應該是大漢治世能臣，而非所謂的大漢征西將軍。
但，風雲際會之時，一切都會隨着時間慢慢改變。凡身在天下棋局之中，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