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破廣宗【中】
早些年，他們三兄弟也是地方富戶，兩位兄長曾因習得粗淺醫術，懷揣善心，無償為鄉親鄰里治病。可後來，連年天災，加之朝廷的苛捐雜稅，令百姓民不聊生。富有善心的張氏三兄弟，因為無償行醫，接濟百姓的緣故，漸漸具有名氣。他們原本的想法非常單純簡單，那就是盡己所能的去幫助那些苦命人。
直到有一日，一個人找上他們。
自此以後，兄長張角像是變了一個人，每次行醫也不再是單純的行醫，而是附帶着傳播太平道。治病救人也從草藥開始變成符水符咒。
某一天，兄長告訴他，行醫救不了百姓，他要換一種方式。
張梁素來以兄長馬首是瞻，自然沒有異議。
哪怕直到此時此刻，身處圍城之中，張梁也從不認為他們錯了。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偽君子們，永遠無法想像一群餓極的百姓到底是什麼模樣。
賣兒賣女根本不算什麼。
夫妻因一粟反目成仇，鄉鄰之間竟易子而食。千里無雞鳴，萬里無人煙。目視所在，屍骨相撐，竟無半片落腳之地。而那高門之內，卻糧積溢滿，酒肉無缺。
那個時候，怎不見平日強取豪奪百姓口糧的漢官前來解救！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奪取百姓可憐的少許糧食，但在百姓受難之時卻視而不見。
張梁自那時方才徹底明白，行醫確實救不了百姓。因為有病的，根本不是百姓，而是那個放縱貪官污吏欺壓百姓的腐朽朝廷！
這樣的朝廷，難道不該死嗎！
他從不後悔舉事，從前不後悔，現在不後悔，將來更不會後悔。
“弟，未有一日忘卻。”張梁堅定回答。
“既是如此，你更不該帶着我。”張角看着弟弟，囑咐道：“我們還沒輸，千萬不要忘記我們的初心。”
張梁沉默少許，旋即道：“儘管如此，兄長，我仍舊不會放棄你。”
“你怎麼不聽勸！”張角被氣到無奈。
不管張角如何勸說，張梁都不願意放棄他。無奈之下，張角也只能遂他的意思。
隔日，張梁發現原本四面遭到包圍的廣宗城出現一絲缺口，而其他地方的漢軍兵力也有所減弱。他徹底篤定，漢軍在攻城戰中傷亡慘重，以至於無法嚴密封鎖廣宗。
於是他召集部眾，制定突圍策略。
原本已經抱着必死之心的黃巾軍將領們得知還有生還希望，各個喜笑顏開，紛紛表示將會嚴格執行計劃。
中平元年九月初八，黃巾軍開始突圍。
張梁先是命數萬兵馬分別在北、西、南三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吸引漢軍注意，而後自己帶着兄長張角率領一萬精銳黃巾軍自東門突圍。
如他所預料的那般，除卻東方，其他三個方向都遭到漢軍頑強抵抗，只有出現缺口的東方被他成功突破。
“駕！”
張梁馬鞭瘋狂抽着馬匹，一邊時不時回頭注意載着兄長張角的馬車，一邊四處查看情況，防備漢軍追擊。
他的運氣很好，直到天明，他也沒有被漢軍追上。
狂奔一夜，人困馬乏，張梁命人暫時停下休整。他擔心重病的兄長情況，在查看后得知對方尚能堅持，方才暫時放心。
喚來一名斥候，張梁看着東方，不確信道：“我記得，前面應該是界橋吧？”
“將軍所言不錯，六裡外就是界橋，穿過去就能進入清河。”
“清河......”張梁思索后，臉上湧現一抹笑容，“我記得清河內亦有我部駐地！”
休整半個時辰，張梁再度開始趕路。好不容易逃離廣宗，他可不想再被漢軍追上。
很快，他率部抵達界橋。
界橋真的是一座橋，因為這座橋連接着清河東西岸。這裏的清河不是說清河國，而是指一條叫做‘清河’的水系。這條水系並不流經巨鹿境內，巨鹿郡和清河國接壤的那一小段，就是清河的一部分。
張梁很謹慎，他擔心界橋對岸有伏兵，於是先派人過去查探，在得知沒有伏兵后，這才讓兵馬開始陸續過橋。
為了能從廣宗突圍，隨他征戰的一萬精銳黃巾軍，還剩下七千餘人。當這七千兵馬有一半人走到東岸清河國境內時，變化驟然發生！
咻！
哨箭炸響。
緊跟着，大地轟然震動，遠方塵土漫天捲起。
神經時刻緊繃的張梁幾乎在第一時間篤定這是漢軍，他立刻聲嘶力竭提醒部眾。
“敵襲！”
一座橋，最多不過一兩丈寬。在張梁聲音響起那一刻，在黃巾軍意識到前方有敵人之時，他們內部慌亂之下，以界橋為分界點，斷成兩股兵馬。
一股是已經過河的黃巾軍，他們在張梁的命令下開始結陣防守。
另一股是沒過河的黃巾軍，他們得知前方有敵人，下意識往前拱，如此一來你推着他，他推着他，反倒自己先混亂起來。
而最慘的是在橋上的黃巾軍，向前進，渡河的黃巾軍在結陣，堵住了出口。想後退，沒有渡河的黃巾軍一片混亂，又回不去。進退兩難之下，不少橋上的黃巾軍被擠得掉入河中。
張梁此時已經帶着兄長張角渡河，他躲在陣中，瞪着眼睛，瘋狂佈置人手保護自己。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前方兵馬漸漸露出面貌，赤紅色大纛迎風勁展，上書斗大一個‘漢’字。
漢軍！
果然是伏兵！
張梁一緊，內心湧現不妙的預感。
緊跟着下一刻，沒渡河的黃巾軍那邊忽然傳來驚恐的嘈雜聲，張梁仔細分辨之下才聽清一句話。
“後面也有漢軍！”
中計了！
張梁心中冰涼，他意識到，漢軍很可能是故意放自己突圍，然後他們好在野外殲滅自己。
界橋東方，段元珩披甲執槍，以一個淺淺的角度伏在馬背上，一雙黑瞳死死盯着那正在慌忙結陣的黃巾軍。在他左右，趙雲韓當亦是疾馳追隨。再後面，是皇甫嵩調撥給他的三千鐵騎。
來自屯騎營的精銳鐵騎！
雙方接近百步時，段元珩突然大喝：
“射！”
屯騎營騎兵們立刻張弓搭箭，左右開弓，一輪急速射，漫天箭矢朝着界橋落去。
很快，對方傳來慘叫聲，落水聲。
雙方接近三十步時，第二輪急速射已經結束，段元珩下令衝殺。
他一馬當先，高高躍起，長槍散發冰冷殺意，烈陽之下，那一尊騎士宛如神罰，落入敵群，長槍橫舞，挑刺掄殺，敵賊頓時膽破心裂！
面對衝殺而來的漢軍屯騎營精銳鐵騎，黃巾軍步卒根本無法阻止有效抵抗，短短半炷香功夫，已經過河的黃巾軍陣型大亂，直接被段元珩率領鐵騎給硬生生趕進河中。
沒有後退的黃巾軍要麼被漢軍殺死，要麼慘遭鐵蹄踐踏而死，要麼就是被亂起來的自己人給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