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本我永在
十月末,雲北。
蕭夜遙一行人走着當初老魏走過的路,穿過長城,回到塞外。
“這,這還是雲北嗎?”追隨者無不駭然。
草地彷彿被犁過一遍,且遍地焦土,還有零零散散的燒焦屍骸。
蕭夜遙閉着眼睛,扭頭掃了一眼,道:“燁軍應該撤軍了,走吧。”
一行人繞過雲北互市,進入陰山山脈,又走了兩天山路找到了明缺和老山他們家屬的藏身地,阿鹿桓托的陵墓。
追隨者們看到親人,立刻抱作一團。
明缺則來到蕭夜遙身邊,輕聲嘆道:“你說中了,燁軍沒能堅持一個月就撤退了,而殤國的襲擾也根本沒法阻止燁軍,兩軍沒有多少損傷便結束了這場奇襲,我們以後該怎麼辦?”
“信交給蓋於了嗎?”
“給了。”
“那就回去。”
“回……哪?”明缺遲疑的問。
“河口。”
蕭夜遙說完就往外走。
見他如此雷厲風行,明缺不敢遲疑,立刻叫上眾人。
“這是要去哪啊?”
“燁國,娘不用擔心,我們在那邊已經落腳了,吃喝住都不愁,日子可比這裏安穩多了。”
“燁國啊!娘都四十年沒踏進中原了!也不知豫州的家鄉還在不在……”
拖家帶口腳程難免就慢,走了兩天都沒出陰山山脈。
而他們的行蹤也很快被人發現。
不過大多數得知蕭夜遙后並沒有阻攔,直至聖子符繼淵的出現。
“夜遙郡主這是要上哪啊?”
夕陽餘暉中,符繼淵率領十幾騎出現在了山谷口。
雖只有十幾人,可個個孔武有力,其中還有幾具屍傀。
而蕭夜遙這邊,六十多人,從了幾個隨從,其餘一水的老弱婦孺。
“你要攔我?”蕭夜遙走到前面隨口問。
“郡主果然聰明,我是要攔你,畢竟放你到燁國實在太可惜了,以郡主之才能輔佐與我何愁大業不成啊!”
蕭夜遙一笑,問:“你配嗎。”
符繼淵額頭青筋一跳,忍着怒意道:“郡主最好考慮清楚,經此一役我殤國越發凝聚,內部平定接下來可就是對外了,不出三年,必叫漠北各部臣服,你若不想族人被滅,跟我是最好選擇,只有我可護你全族周全。”
“我要說不呢。”蕭夜遙問。
符繼淵面色一沉,冷笑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蕭夜遙看向明缺。
明缺感到不妙!
因為這傢伙睜眼了!
明缺才知道這傢伙為什麼一直閉着眼睛,被他附身的師姐,整個眼瞳都成了白色,且不像是人,更像是蛇眼般妖異!
“你師姐挺有情義的……”
蕭夜遙突然拔出明缺手裏的劍,轉頭走向符繼淵等人道:“有時候做人還是無情點好,哪怕只是偽裝,也能讓他知道,挾持你們沒用,那麼我不來他們也不會為難你,可你師姐太傻,這種處境裏玩什麼真情流露,害得我不得不來,準備搶馬吧。”
明缺一時難以言喻,心也在這一刻揪緊了!
而看到蕭夜遙持劍走來,符繼淵剛要嘲笑,身邊人突然提醒道:“聖子小心,她是太初!”
“什麼!”符繼淵錯愕。
便在這時,蕭夜遙身影突然一閃,一步就衝出兩丈多遠,緊接着宛如一頭矯健的獵豹狂奔而至。
這衝來的氣勢不僅把符繼淵等人看呆,連着胯下馬匹都受到了極度驚嚇般,癲狂的嘶鳴起來。
一陣人驚馬瘋中,蕭夜遙已沖至近前,手中劍在夕陽餘暉中化作一抹金流,隨着蕭夜遙一躍而起,眨眼從一人頭顱下掠過,那人下一刻就被胯下戰馬一甩,腦袋一飛衝天。
“下馬,快下馬!”
馬匹受盡根本無法反擊,符繼淵等人匆忙跳下戰馬。
失去束縛的戰馬立開四散而逃。
而在此期間,蕭夜遙鬼魅的身影還在輾轉騰挪,已有數人命喪他手。
“移影、削鐵兩大技,這女人藏得好深啊!”
一名聖子護法怒吼一聲,提着大刀劈向蕭夜遙。
蕭夜遙橫劍反擊,刀劍碰撞瞬間劍身“嘎當”而斷,可沒等此人得意時,那飛轉的斷刃居然好巧不巧的朝他脖頸彈射而去,剎那間在他頸邊掠過一道血痕,緊接着血痕如泄洪的堤壩,噴涌的血水把他腦袋都推歪了。
無竭血氣,可見一斑!
“聖子控屍傀助我!”
另一護法持長槍衝來,身邊左右兩具屍傀緊隨而上,一個持利爪,一個臉頰鼓脹,奮力一噴,毒鏢剎那到了蕭夜遙眼前。
蕭夜遙斷劍一擋,在毒鏢尚未落地時,轉身側腿一踢,毒鏢飛往第二護法腳前,無論怎麼看都無法擊中人的毒鏢,竟然又是好巧不巧的,擊中了落在地上的斷刃,繼而反彈而上,命中第二護法的大腿。
這護法沖勢一頓,目瞪口呆的低頭看着大腿上的毒鏢。
然後猴急似的在身上掏,等他剛剛拿出解藥,一顆石子飛至,將他手中藥瓶瞬間擊碎,藥粉如霧氣般揮灑而開。
“你……”
護法氣得渾身顫抖,進一步加快了毒發。
蕭夜遙側身躲過屍傀一爪,嬌軀翻飛而起,於半空中雙手抱住另一屍傀的頭顱,斷劍沿脖子一繞,再順手將斷劍打入利爪屍傀的後腦中,等她落地時,手中還抱着毒鏢屍傀的腦袋。
厭惡的隨手高高一拋,再一次好巧不巧的,這頭顱就命中了持槍撲來,與蕭夜遙搏命的第二護法腦袋上,把他沖勢砸得一懵,蕭夜遙已經來到他跟前,抓住他的長槍,一腳側踹將其踹飛。
兩個無竭,兩具無竭屍傀,轉瞬間三無一傷,這傷的護法滾落到遠處,抗不了多久也就毒發了。
符繼淵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只覺頭皮發麻,大腦空白。
剩下其餘人哪裏還敢逗留,紛紛轉身惶恐而逃,獨留他們被嚇得尿褲子的聖子,對抗那女魔頭。
蕭夜遙抬槍往符繼淵脖子一搭,笑道:“沒實力就別學人身先士卒,待大後方不香嗎。”
“你……你想怎樣?”符繼淵哆嗦問。
蕭夜遙用槍頭拍着他臉道:“你說呢。”
“別殺我!殺我對你沒有好處,放我走,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
“也是,殺了你,你爹可饒不了我,你走吧。”蕭夜遙說罷,把長槍一扔,轉身朝四處截馬的隨從道:“行了,搞幾匹馱運就夠了。”
“是。”沒抓到馬的隨從立刻放棄。
符繼淵難以置信,真就放了他了?
符繼淵依然不敢亂動。
直至明缺等人在此聚集,將貨物讓馬匹馱運后,跟着蕭夜遙路過他身邊,往谷口走去后,他才如夢初醒。
可就在他準備跑時,突聽蕭夜遙回頭道:“對了……”
符繼淵一僵,惶恐不安的僵硬回頭。
“別忘了處決那些棄你而去的傢伙,我倒是不在乎他們把我的事傳出去,該擔心的是你,這尿褲子的事要是走漏了,你這聖子也沒臉當了。”
符繼淵這時候才感覺到胯下一涼,然後臉色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沒有留下一句承諾,但是個人都知道,逃跑的那些傢伙一個都別想活。
走出谷口后,明缺嘀咕道:“總覺得你留他命別有用途!”
又閉上眼睛的蕭夜遙淡笑道:“我留他能有啥用途,還不是為了你師姐。”
“是嗎?”明缺那嘴臉,就差再補一句“我不信”了。
“信你沒看嗎?”蕭夜遙問。
“看了。”明缺道。
“看了還問。”
“這……沒關聯吧,雖然他還會告知符繼淵,但這跟有沒有符繼淵沒關係了吧,你只是安排他負責塞外的情報網,沒有符繼淵,他給的消息應該更準確才對。”
蕭夜遙搖頭笑道:“以後你要想坑人,別憑自己瞎意淫,得結合他們的人際關係,符繼淵死了,你以為蓋於會專心為我收集情報?不,他只會逃,放棄漠南的一切有多遠滾多遠,因為不可能只有符繼淵知道蓋於是他的人,從這廝敢隨便帶着十幾騎攔我的情況,這些人應該不在符繼淵身邊,加之藏匿物質,導致燁軍無功而返,以至於讓這小子膨脹了……”
明缺跟了老張多時,多少能掌握他的思維邏輯,努力琢磨一番后驚訝道:“這些人為了保全自己,把蓋於出賣,說是師姐故意讓蓋於接近符繼淵,引他出來殺害的,並非是他們的疏忽!”
蕭夜遙點頭:“雖是一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傢伙,但最起碼還是聰明,很清楚要在官場立足首先學會甩鍋,他們精通,蓋於也不傻,不同的是,蓋於身份有點尷尬,而他們,應該被符繼淵安排到物資囤積點管理,這個鍋甩得順理成章。”
明缺點頭道:“所以蓋於得知符繼淵一死肯定會逃跑,那麼你想要的情報網就沒了!”
蕭夜遙道:“所以別犯事都打打殺殺,這沒用,利益最大化才是咱們追求的。”
“符繼淵還會用蓋於嗎?不會懷疑?”明缺多慮道。
“懷疑什麼?剛才我可什麼都沒說,他也什麼都沒透露。”
明缺想想也是。
一行人離開陰山山脈后,雖然路線還是繞過了雲北,可是他們還是遇到了麻煩。
這一次不是殤國和祭屍教的人了,而是燁軍!
雖然只是一個巡邏小隊,發現他們后立刻掉頭就跑,但眾人都感到了不安,也就蕭夜遙臉色淡然,絲毫不慌道:“等會來人時,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我掩護你們。”
“只怕就算有你掩護,我們也在劫難逃了!”明缺擔憂道。
燁軍的巡邏隊敢出現在這裏,說明雲北互市已經被他們佔領了,既然他們沒有完全退守關內,那麼隨時都有可能出兵,而雲北互市就是橋頭堡,裏面怕是屯兵過萬!
這要殺出來,他們這些老弱婦孺能往哪逃?
“你當糧草不花錢啊。”蕭夜遙笑道:“互市裡頂多就兩三千人。”
明缺沒好氣道:“別說兩三千,兩三百也足以屠盡我們了。”
蕭夜遙依然輕鬆道:“你怎麼確定他們不會懷疑我們是誘餌?”
“這……”
“別說兩三百,二三十都不會來,放了我們這些老弱婦孺沒什麼影響,反之出兵就有可能掉入陷阱,人還沒傻到這地步。”
“可也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吧。”明缺還是無法安心。
“這是自然,喏,這不就來了么。”
“哪?”
明缺緊張的看向互市方向,卻不見一個人。
“你馬上就能看到了。”蕭夜遙說完,明缺果真看到了一隊輕騎的輪廓!
七人,只有七人!
明缺長出一口氣:“我應該能對付一兩個,再有他們拖住一兩個,其餘由你儘快解決。”
“你開玩笑吧。”蕭夜遙樂道。
“啊?”明缺不解的看向他,便見他又睜眼了!
蕭夜遙看着由遠及近的七人,臉上無喜無悲道:“拿我練兵,真敢啊!”
“練兵?”明缺頓時感到了不妙!
“四無竭兩太初,真實一個比一個年輕的過分,也就領頭是個老傢伙,不過看氣色,應該是你們口中的玄罡。”
“玄罡!”明缺愕然。
“我保不了你們了。”蕭夜遙嘆了一聲,看向明缺道:“我只能給你和你師姐爭取一點時間,只要不被大軍圍困你們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你什麼意思?”明缺緊張的抓住他胳膊。
蕭夜遙低首看着胳膊上的手,笑了笑道:“想讓你師姐跟我一起死啊?”
明缺嚇得剛鬆開手,又不住的抓緊道:“你能控制玄罡?”
“理論上沒問題,但對方不會給這個機會的,別忘了玄罡有罡氣護體,我無法接觸到他就談不上控制,你再看對方的站位,小輩再前,老輩在後,明顯要跟我交手的是那四個無竭,太初做為護法,玄罡關鍵時刻出手,所以我能解除到的只有無竭。”
“太初呢?”明缺希望這傢伙能奪取太初的肉身,畢竟肉身越強,他奪取后實力也會越強。
“雖然沒問題,但你師姐會跟着我陷入重圍,接下來就是賭局,玄罡對我出手還好,若對你師姐出手,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明缺沉默了。
她默默的鬆開手,就在蕭夜遙迎向七人時,她糾結的問:“那你呢?”
“我不過一具化身,就算這個世界沒了,本我依然永在。”
隨從們帶着自家和兄弟們的家眷繼續逃往,明缺卻遲遲不肯走。
她看着師姐的身影沖向了七人,然後高舉雙手道:“投降投降,放過我們行不行?都是些老弱婦孺。”
然而回應她的是一個從馬背上躍起的少年。
蕭夜遙無奈,抬掌迎上,在與一名少年掌拳相交后,其餘六人明顯愣了愣。
隨後那少年便一腳將蕭夜遙踢出了兩名太初的包圍圈!
“妖邪,膽敢控我師侄!”反應過來的玄罡突然怒吼一聲,棄馬衝來。
“嘿老傢伙,一把年紀不躲起來努力沖一把神闕,爭奪多活幾年,就這麼急着找死。”少年一笑,抬掌就朝玄罡一碰,下一刻就被玄罡周身無形氣焰所震飛。
可這少年倒飛的方位卻無比奇妙的從一名無竭青年身邊掠過,等眾人反應過來時,無竭青年已身首異處。
眾人一呆,然後盛怒!
連奔向追向蕭夜遙的兩位太初,都朝着他合圍而來。
少年身子一滾,翻身站起又一躍,躲避兩位太初的夾擊后,人還在半空時,手已摸出一把銅錢隨手一灑。
這些銅錢卻沒有打向任何一人,而是幾匹馬。
被銅錢擊中的馬匹齊齊嘶鳴一聲,搖擺着頭顱胡亂蹬腿一陣就逃竄而開。
“別管馬了,先止住師弟,帶回去讓師父逼出他體內妖邪。”
而蕭夜遙看準機會,側沖幾步,一躍到了一匹馬背上,拉緊韁繩止住癲狂的馬後,回眸看了眼陷入五人包圍的少年,隨後沖明缺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