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的六宗罪
喬尼非常無語,這年頭無論坐輪船還是坐火車,也別管多危險的東西,只要塞好了沒給人看見,都能胳膊輕易帶上來。對此,他只能說中午應該不太會出事,因為早晚都要出事。當然了,也得虧出行安全的管理是如此地混亂,否則他自己又怎麼可能同樣把危險物品帶上飛艇?
劫持了飛艇的歹徒不允許乘客們交流,但話癆的喬伊爾就是嘴巴發癢,見那人走到其他區域去了便又忍不住開始叨叨了,不過他還算識時務,特意壓低了聲音,“布拉迪·海爾,下次說什麼也要買張公務艙的票,經濟艙也太危險了,果然便宜沒好貨。”
布拉迪·海爾並不是誰的名字,而是施勒人常掛在嘴邊的髒話。
“現在說這些不嫌遲么?”喬尼沖父親翻了個白眼,當初要不是這位心疼那幾個銀元,他們父子哪兒能遇上這種事兒,現在說不定正在公務艙或者貴賓艙吃着羊排聽小曲呢。
對於平均月收入只有兩個銀元的普通工薪階層而言,最低也要十個銀元的公務艙飛艇票確實有些無法接受,除非不吃不喝不娛樂,否則大半年下來也未必能攢出這麼一張票的錢。
喬伊爾不一樣,他所供職的達里奧斯電力集團是斯托克王國最大的電網公司,作為首府斯托克城總公司的設備部主管,他不僅有着水平不錯的月薪,還能領到和工資相當的獎金,遇上公司的採購項目甚至有機會撈到不菲的“意外”收入,小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花十個銀元去買公務艙的飛艇票,對喬伊爾來說並沒有太大壓力,三十個銀元以上的貴賓艙也勉強消費得起,他之所以一直都只坐經濟艙,無非是因為經濟艙的票可以找公司財務報銷,而上面兩層的票不能報銷罷了。
“下次注意就好了,不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么,反正這飛艇咱們爺倆以後肯定還要繼續坐的,難道你還能五年都不回家,我還能五年都不出差?”喬伊爾聳了聳肩,忽然注意到前面那個匪徒已經轉過身快要走回來了,他又立刻閉上嘴巴。
喬尼沒有理會父親,而是一直觀察劫匪的行動,他總覺得這些人表現得過於專業了,初步控制住局面之後仍然沒有掉以輕心,專門分出三個人開始一個一個地確認乘客是否繫上了安全帶。經濟艙的座位空間十分狹窄,想要站起來發動攻擊難度本就不小,繫緊了安全帶無疑更難出手。
“各位稍安勿躁,我們只求財不害命,只要大家別做傻事就肯定不會有危險。不過對身邊的人必須保持警惕,萬一有秘密警探想騙點因公殉職的撫恤金,我們開槍的時候子彈可不長眼睛。”經濟艙已經落入己方的掌控,那個山羊鬍的男人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不過隱藏在人群中的秘密警探始終是個麻煩,他說這番話是想利用一般乘客幫他找出潛藏的威脅。
“隊長,聯通二層甲板的通道已經控制住了,除非上面的人動用重火力,否則絕對衝下不來。”底層甲板和二層甲板之間由一前一後兩處樓梯連接,平時都是鎖上雙重安全門的,航行途中還有空警全程把守,兩個明面上的空警在爆炸造成的騷亂中被偷襲幹掉了,此時已經換成了劫匪的人。
被稱作隊長的山羊鬍男人點了點頭,他一點都不擔心上面兩層的警衛會使用重火力,畢竟底層船艙還有兩百多個人質,到時候隨便哪個乘客被流彈擊中,遠洋客運公司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嗯,做得很好。”
“通往指揮控制室的第一道安全門已經被切割開了,第二道可能需要稍微費一點時間,不過問題不大。”因為視野更加開闊,並且降落的時候能更好地把控吊艙與地面的距離,所以飛艇的指揮室在設計時會放置在最下面一層,這艘駱駝級雙體飛艇的指揮室就在那幾個劫匪身後不遠,中間只隔了個空乘人員的準備區域。
“接下來動作必須快一點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隊長也知道這件事情沒法急,不過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后,還是忍不住催促了一聲,他們的行動關繫着很多人的生死。
這邊進展比較順利,另一邊的情況卻不容樂觀,沒過多久一個全副武裝的男人便皺着眉頭過來彙報情況:“輪機艙里人比較多,還有一組警衛躲在裏面,我們恐怕需要做好犧牲人命的準備了,不如推幾個人質進去做肉盾,先消耗一下對方的彈藥也是好的。”
“胡言亂語,那樣我們跟施勒人還有什麼區別?”聽到屬下提供的建議后,那位隊長臉色瞬間就變了,當場憤怒地呵斥對方,“輪機艙暫時拿不下來只是時機未到,你們先去守住通道做好準備,到時候看我給的信號行事。”
喬尼的座位在第三排,隱約能聽到前面那幾個劫匪在說話,雖然是他聽不懂的語言,但是通過肢體動作和視線對準的地方,還是能做一些比較基本的判斷。對於山羊鬍說的只求財不害命,他是一丁點兒都不信的,如果真的單純只是為了錢,他們應該去上面兩層甲板劫持貴族和富商,鑽到底艙來分明是想獲得這艘飛艇的控制權。
這些人一旦成功了,會幹出些什麼事來誰都說不好,萊恩聯合王國這些年東征西戰造了不少孽,不是一般地遭人恨,萬一這群人要開着飛艇去撞樓呢?別人沒見過,喬尼可是……
“啪,啪,啪!”
“噗,噗,噗,噗。”
兩種槍聲從前方的指揮室傳來,一種是撞針手槍的聲音,一種是氣動手槍的聲音,前者應該來自飛艇指揮室里艇長等人的自衛武器,後者則是來自劫匪手中的武器。槍聲剛響幾下就停了,看樣子劫匪應該已經控制住了指揮室里的局面,成功獲得了飛艇的控制權。
就算飛艇的蒸汽輪機聲音再大,也無法掩蓋如此明顯的槍聲,客艙里的乘客們瞬間騷動了起來,只不過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看了一下周圍瑟瑟發抖的無辜乘客,喬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現在是形勢比人強,他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祈禱這些劫匪真的如他們所說只是求財了。不是他缺乏挺身而出的勇氣,而是他知道勇氣跟魯莽只有一線之隔,這時候輕舉妄動往往只會讓局面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指揮室被拿下之後不到一分鐘,仍然完好的五台推進器全部被關機,原本緩速飛行的飛艇這下只能在空中無動力漂浮了,速度越來越慢直到最後變成個大號氣球。透過舷窗可以看的很清楚,飛艇之前已經快抵達納契敦的空港了,這會兒又飄離了海岸線。
“那些便衣是真的不干事兒啊,我們每年納稅交的錢全都被浪費在可恥的稅金小偷身上了,王國議會應該好好整頓一下。”喬伊爾一看飛艇的指揮室都被劫匪控制了,擔憂之餘又忍不住開始發表起了他的意見。
“要不你親自上吧?”喬尼斜着眼睛撇了自家老爸一眼,他倒覺得這時完全沒必要去苛責那些吃皇糧的,面對黑洞洞的槍口選擇明哲保身無可厚非,畢竟他們也是別人的兒子、丈夫和父親呢。
人類身上有着四大教派公認的原罪,分別是傲慢、嫉妒、貪婪、憤怒、懶惰和暴食,合稱六宗罪,怯懦可不在其中。
“我只是個文弱的工程師罷了,而且連把像樣武器都沒有,想去跟他們拚命都沒辦法拼啊,但凡有把螺絲刀在手裏,老子早就上去一個,一個,一個……”正當喬伊爾準備在兒子面前好好裝一裝大個的時候,前面那個劫匪再次把槍指了過來,他趕緊收住話頭陪了個笑臉,並做了一個給自己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那劫匪本來就嫌喬伊爾嘴碎,而且之前已經給過一次警告了,看這話癆還是三番兩次挑戰他的忍耐極限,一直在那兒嘚吧個不停,當即便走了過來。他要把喬伊爾拉出去槍斃半分鐘,來個殺雞儆猴,好讓這些乘客們知道他們說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喬尼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危險的信息,偷偷活動了一下手指準備隨時發動反擊,話太多的男人確實是有些招人煩,可誰讓這是他的親爹呢。
“咳咳,什麼味道,臭死了。”旁邊座位上忽然有人叫了起來。
“不會是有人被嚇出雪了吧,壓力這麼大的嗎?”周圍的一片乘客跟着嚷嚷了起來,而且紛紛捂住鼻子,空氣中飄散的臭雞蛋味道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不對,通風口那裏冒煙了,這煙里好像還有毒。”很快就有眼尖的人發現了味道的真正來源,並且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為了乘客們能有良好的搭乘體驗,這艘駱駝級雙體飛艇採用的是雙層殼密封艙結構,全靠通風系統給乘客供氧,此時客艙天花板上的通風口裏冒出了黃綠色的煙,並且越來越濃迅速把艙內的能見度降到極低。
這煙顯然是有問題的,所過之處幾乎立刻引發了乘客們的咳嗽,並且大家的咳嗽聲還越來越虛弱,“這煙里確實有毒,嗨嗨嗨,大家快逃啊。”
面對未知的危險,哪怕被槍指着也有乘客掙扎着站起身來,準備趁着煙霧的掩護逃離客艙,然而解開安全帶的人很快就發現自己四肢無力,晃了兩晃又坐倒了下去,接着身體就完全用不上勁兒了,像是爛泥一樣癱在座位上。
“跟他們拼了,不然怎麼都要死。”本來相當一部分乘客還心存幻想,覺得只要乖乖合作就不會有事,即便是那些認為不應該合作的人也在觀望,想等其他人先反抗了再說,但現在的情況明顯不容他們再猶豫了。
繼續縮着跟自殺無異,遠離通風口的乘客之中有幾個還沒徹底失去行動能力的勇士試圖反抗,劫匪對這突發情況顯然也沒準備,當場就被撲倒一個,這讓乘客們受到了極大鼓舞,“他們也中毒了,都一起上啊。”
“你們是要做一輩子的懦夫,還是要做一次英雄,哪怕只有幾分鐘?發自內心的……”不用想的,到了這節骨眼上還有閑心胡言亂語的,只能是話癆喬伊爾·喬斯托克了。
話還沒說完英雄也還沒當成,話多的電力工程師就聽到噗的一聲槍響,然後耳邊咻的飛過去一顆鉛彈,嚇得他趕緊又抱着頭蹲下,把身子儘力藏在座椅下面。
聽到這邊開槍的動靜之後,之前叫得最凶的幾個人都嚇得不敢說話了,不是他們放棄了反抗,而是發現在濃煙里發出聲音會暴露自身的位置然後遭受攻擊,槍打出頭鳥的道理連小孩子都懂,他們又怎麼會不知道。
出頭鳥不好當,但當鴕鳥同樣危險,狹窄的客艙里雙方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哪怕是在濃煙的遮蔽之下,劫匪僅憑着記憶和聽到的聲音隨意往這邊開了一槍就差點將喬伊爾爆頭,其他地方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沒有聽到慘叫聲,劫匪知道自己並沒有命中目標,猶豫了一下便摸着座椅的靠背往這邊走了過來。眼下的情況,不弄點流血的場面把乘客們鎮住,局面會徹底失控的。
喬尼用力拉了一下大衣的領子,原本貼在領口充當裝飾的兩片領章扭曲變形扣在了一起,扯動雙層拉鏈后連接得嚴絲合縫,跟立起的領子合成了一個過濾式呼吸防護半面罩,完美地保護住了他的口鼻。
濃煙中混合的不知道是什麼毒素,此時已經在體內生效了,導致他全身綿軟發不上力,但有了防護面罩之後癥狀沒有再繼續惡化,讓他至少保留了一部分活動能力,而這就足夠了。
其實哪怕全身都無法行動,喬尼也不會徹底失去抵抗的能力,畢竟他是個覺醒了煉成力的煉金師。不過在動手之前,他忍不住往身後瞥了一眼,之前去上洗手間的時候,他記得後排位置坐着一個怪異的男人,那傢伙提前戴好了防毒面具,只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