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飛艇與笑話
這是一個由鍊金術師統治的世界，無論是世俗的王權，還是非世俗的神權，都依靠鍊金術來維繫。然而想掌握這門技術，不僅需要不懈的努力和充足的資源，還必須擁有超卓的天賦。
喬尼·喬斯托克哪樣都不缺，他自己有興趣父母也有錢，論天賦更是萬里無一的絕世天才，而這一次之所以會來到納契敦，是因為他接受了格物鍊金術大師約翰·波哥奇的邀請，即將進入奧尼司大學進修更為高深的鍊金術知識。
還沒落地就遇上歹徒劫持飛艇，無疑給喬尼未來幾年的求學之旅蒙上了一層陰影。考慮到這個世界有神祇存在，玄學多多少少還是要信的，以這種方式開局的大學生涯，怎麼想都不太可能會順利。
右手縮到袖子裏抹了一下，再拿出來的時候指尖已經捏住了一把魚形的小刀，這把或者說這枚刀，通體尚不足成年人一指長，只有尖端開了刃，刀身上則覆蓋著一層細細的鱗片。如果拿着放大鏡仔細查看，就會發現刀身上魚鱗模樣的東西並不是裝飾，而是一個個極小的銘文。
喬尼捏住魚尾巴讓刀尖衝著地面，然後手指一松讓刀在重力的作用下豎直掉落，本該插在地板上的小刀就像是魚兒掉進了水裏，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而他自己則保持着蹲下的姿勢，將手按在了地板上感知着那把刀的位置。
老道的獵人會把每一次出手都當做是唯一的機會，所以喬尼小心地控制着魚形刃在木頭中穿行，耐心地等待着時機。這個機會來得很快，前邊隔了一排的位置上，有個乘客受不了濃煙造成的恐懼站了起來，敏感的劫匪立刻把槍口指了過去。
嘣，木質天花板突兀地響了一下，隨後就是奇怪的破空聲，持槍的歹徒還沒反應過來喉嚨就被刺穿了，一朵鮮艷的血花凌空綻放，然後灑在旁邊的座位上引發了一連串的驚叫。他丟下武器，雙手抓住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想要阻止生命的流逝，但鮮血還是被心臟泵出體外噴洒了一地。
人的手連沙子都握不住，何況是血。
氣動手槍咔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保險鎖扣被錯誤地撞開，裏面的彈丸也被氣瓶里的二氧化碳推出了槍膛，咻地從蹲着的喬伊爾雙腿之間飛過，撞在後面的座椅上發出叮的脆響，然後又不知道彈到哪裏去了。
第二次差點中槍的中年電力工程師伸手摸了一下，發現褲腳那裏出現了兩個小洞，顯然是被子彈打穿了，“這可是我的新褲子，專門找海瑟薇大街的小寡婦定做的！”
“這下你有理由再去她的店裏揩油了，不是挺好的么。”收回手的喬尼嘴角抽搐了一下，都到這時候了還在關心褲子，也不知道該說這老傢伙心大，還是該說他從容不迫。
“乘客里有煉金士，你們去查看一下情況，都小心一點，別再出狀況了。”山羊鬍聽到動靜后飛快地轉過身，但濃煙之中的能見度太差了，強如他也看不清楚具體情況，但能在這種情況下偷襲得手，顯然是煉金士出手了。
鍊金術的完成，依賴一種被命名為“煉成力”的超自然力量，與之相對應的，一切物體中也普遍存在“煉否力”來抵抗這種超自然力，就像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那樣。
喬尼自創的這種攻擊方式，就是利用了煉否力，讓被排斥的魚形刃像是彈弓上的鐵丸一樣被射出。因為發射時借力的平面會出現不正常的扭曲，並且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積蓄勢能，所以這種攻擊方式並不高效。
無論瞄準還是蓄勢都需要時間，如果被攻擊的目標有所防範，很容易就可以躲過去，但濃霧瀰漫的飛艇客艙里能見度很低，恰恰給了喬尼完美的發揮的空間。現在對他來說，攻擊距離是唯一的限制，這種攻擊必須在他的煉成力感知範圍之內發動，而且只要超過五米精準度就完全不可控了。
領頭的那個山羊鬍站立的地方距離他遠遠不止五米，想要玩擒賊先擒王的把戲就必須先拉近距離，但喬尼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移動，而是想着要不要製造點動靜，好騙對方靠過來一些……
“嗞嗞，哐！”匪徒們在霧氣中摸索着尋找襲擊者的時候，喬尼前面不遠處聯通二層甲板的鋼鐵防護門邊緣閃忽然過了三道藍色的弧光，然後整個兒掉了下來，砸在硬木地板上發出一聲巨響。
濃煙中一隊身穿制式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軍人飛快地沖了進來，前排舉盾後排持槍，展開防禦陣型護住通道，同時也護住了他們身後那個打扮怪異的男人，“麻醉氣體生效了，華茲上校。”
弗洛伊德·戈登·華茲，王立陸軍第二大隊第一中隊上校隊長，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飛艇上，是因為前方的巴布爾一線戰事發生變化，被調離原本的駐地另外進行任用了，這次返回納契敦則是為了述職。雖然帶在身邊的只有警衛隊，但是指揮室里的艇長對全艇通報了有劫匪試圖劫持飛艇的情況后他第一時間站了出來，從頂層的貴賓艙一路趕到底層來控制局面。
“把持有武器者全部控制起來，對進行過煉金改造的人也進行甄別，等到飛艇降落後讓紹克街的蝦皮們審問。”華茲上校顯然沒有把這群窮凶極惡的劫匪放在眼裏，臉上的神情非常不屑，也不知道是在針對誰。
“遵命！”剛從前線下來的職業軍人，一言一行中都透着兇悍和高效，而且能進入上校中隊長警衛隊的，即便在整個王立陸軍來說也都是絕對的精銳。防禦陣型瞬間散開，每個人都確保自己不會出現在隊友的射擊路徑上，從通道口向著客艙後部推進。
大部分劫匪已經被麻醉氣體放倒，幾乎沒有做抵抗就被繳械，然後按在了地板上，但有幾個卻已經戴上了防毒面具，拿乘客當掩護且戰且退。
弗洛伊德·戈登·華茲完全沒有在意客艙內的戰鬥，轉過身去徑直走向了守住指揮室入口的那個劫匪隊長，與此同時他肩甲上四個金屬外殼保護着的玻璃管亮了起來，發出幽幽的藍色電光，“束手就擒，或者死！”
“卑劣的屠夫，哪怕隔着老遠，我都能聞到你那雙沾滿鮮血的手上飄散出的腥臭味。”被歹徒們稱作隊長的山羊鬍男人夷然不懼，身形驟然拔高了一頭，並且臉上、脖子上和手背上長出了兩寸許的黑色長毛，“準備去懺悔吧，在地獄之中。”
冰藍色的電火花點燃了等離子束，一道長達一米五的離子長劍在華茲上校手臂上的裝置前方生成，只見他毫無花俏地往前一刺，黃綠色的毒煙都被這一刺排開了，“我認得你，黑狼王之子‘長毛彼得’，抓住你的話，你那個愛製造麻煩的父親應該就沒法繼續躲在陰暗的灌木叢里了。”
“我們奧布萊恩家的男人，從來只有被殺的，就沒有被抓的。”綽號叫長毛的彼得·奧布萊恩敏捷地凌空躍起，在天花板上借力蹬了一腳，跳到了前排乘客中間的過道中，“向我揮劍吧，看看你是先刺中我，還是先殺光這些可憐蟲。”
“黑狼王的兒子只會躲在普通人的身後苟且偷生嗎，傳出去不知道你的父親會作何感想？”幾個乘坐經濟艙的平民死就死了，和這種窮凶極惡的罪犯戰鬥，怎麼可能不造成一點附帶傷害？華茲根本不怕這些人的家屬來找自己的麻煩，但他害怕軍部的人借題發揮，那些人一直將王立陸軍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不會放過任何打擊和壓制他們的機會。
“過來試試看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會躲避了，當一切結束時你會跪在地上祈求我的寬恕，而我會拒絕你，你痛苦的哀嚎將是我狂野力量的最好證明。”可能是因為變身為狼人的關係，彼得·奧布萊恩的聲音也變得粗獷沙啞起來。
喬尼在自己的座位上打了個哈欠，他就搞不明白了，為什麼這兩個人可以光放嘴炮而忍住不動手的。光聽他們的對話，還以為會是一場火星撞地球的大碰撞，結果這麼老半天只是說說而已。
真正的戰鬥不是舞台劇上的那種表演，往往就在一瞬之間便能決出生死，無論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弗洛伊德·戈登·華茲，還是長期被通緝的彼得·奧布萊恩，都深刻地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確實都有可以捨棄生命去追逐的目標，但不在此刻，也不在這裏。
兩個男人對峙的同時，客艙內的戰鬥正發生得如火如荼，全副武裝的警衛戰鬥力不俗，但終究是吃了人數劣勢的虧，一直都沒能把局勢掌控住，在他們好不容易把劫匪們都逼到客艙後段的時候，整個飛艇忽然抖動了一下，然後猛地向上躥升。
“隊長，成了！”指揮室里有通話系統，可以向全艇發送語音廣播。
“該死。”別人聽不懂這些人使用的語言，華茲卻是能聽懂的，聽到廣播后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事情可能要超出之前的預計了，“一幫廢物，你們還在磨蹭什麼，給我快點拿下他們！”
“施勒蠢材，你有聽過那個經典的笑話嗎？”彼得·奧布萊恩忽然笑了，這可能是他上了飛艇之後第一次露出笑容，“就是那個蝸牛、烏鴉還有山豬坐飛艇的笑話。”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話？”弗洛伊德·戈登·華茲出身於軍人世家，祖父是以嚴苛和鐵血聞名的戈登·華茲元帥，從小到大就沒人敢跟他說笑話。
“一隻蝸牛，一隻烏鴉和一隻山豬在飛艇上坐在一起，烏鴉忽然鬧騰起來讓空乘拿水，空乘很快拿來了水，過一會兒他又讓空乘給它毯子，空乘雖然不情願卻也拿來了毯子。山豬看到此情此景，也要了水和毯子，沒過多久烏鴉又鬧起來，要空乘給它唱首小曲，山豬有樣學樣地在旁邊起鬨要聽小曲。”飛艇在顫動中不斷上升，客艙里依然打成一團，而彼得·奧布萊恩真就在槍聲和哭鬧聲中講起了笑話。
華茲上校十分不耐，卻也不願輕舉妄動，“你到底要說什麼？”
“別急，正要到好笑的部分呢，蝸牛縮在殼裏什麼都不知道，烏鴉和山豬卻被空乘扔出了飛艇，半空中山豬魂飛魄散驚叫連連，大喊着要死了，你猜烏鴉這時候說了什麼？烏鴉說：傻眼了吧，爺會飛！”彼得·奧布萊恩話音剛落，他旁邊的緊急逃生門被屬下藉著濃霧的掩護一把拉開，氣壓差把靠近艙門的東西全都卷了出去。
“攔住他們，立刻！”弗洛伊德·戈登·華茲顧不得那麼多了，狂暴的電光從他身上的裝置噴射而出，空氣都因為被電弧擊穿而產生了焦糊的臭味。
嘭，彼得·奧布萊恩未卜先知似地先按動了一個圓筒，半透明的膠質從這個古怪的發射器中噴了出來，形成圓形的護盾護住了他身前的所有區域。雖然不知道這種膠質究竟是什麼成分，但可以肯定它是絕緣的，電弧一點都沒傷到他，而他已經藉著反作用力和氣壓差飛到了飛艇的外面，然後縮成一團飛速向海面落去。
經濟艙從前向後一共有三排六個緊急逃生門，二十多個劫匪里有三個人通過這些出口跳了出去，加上帶隊的長毛彼得就是四個人。弗洛伊德·戈登·華茲飛快地衝到逃生門邊，抓住艙壁向海面望去，只見那四個人的背後都展開了簡易的滑翔翼，毫髮無傷地飛向了陸地的反方向。
“愚蠢，以為這樣就能逃掉嗎，即便到了海上依舊……”弗洛伊德·戈登·華茲忽然不說話了，整個飛艇里所有能看到海面的乘客，包括坐在窗邊的喬尼都失語了，因為他們看到了令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
一頭體形巨大，完全不比飛艇小的鯨魚從海中躍起，帶着潔白的浪花和水霧生成的彩虹，展開了一對寬大的翅膀，短暫滑翔后又拍在了海面上。
彼得和其他逃掉的下屬，很快就落在了鯨魚的背上，進入了類似艦橋的金屬建築。萊恩聯合王國的海軍已經反應神速了，但海面上的艦艇速速完全跟不上這頭鯨魚，而且沒一會兒這鯨魚還潛入水中了，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大翅翼鯨，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活着的大翅翼鯨！”憋了許久的喬伊爾·喬斯托克發出了驚呼。
“呃，這名字取得可真有水平。”喬尼揉了揉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