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幹嘛不早說

第一章:幹嘛不早說

“水果麵包,礦泉水,蒸汽拉麵,牛肉腸,還有仿龍蝦肉芝士卷便宜賣了……靠過道的乘客麻煩把腳收一下,謝謝。”乘務員一邊吆喝一邊推着小車從客艙最中間的通道走過,時不時停下腳步給點了單的乘客提供他們想要的商品。

“這裏,給我一杯蒸汽拉麵,要海鮮味的。”因為坐在內側靠窗的位置,並且位於飛艇底層的經濟客艙還特別吵鬧擁擠,所以喬尼·喬斯托克不得不舉起一隻手來吸引乘務員的注意。

“海鮮味蒸汽拉麵價格三銅幣,收您一個銅元,找零和面都在這了。”路過的乘務員是個非常瘦削的女人,伸出來的手像是鳥類的爪子,抓着一杯海鮮味蒸汽拉麵和七個銅幣,探着身子放在了少年座位前的小桌板上。

喬尼也沒去細數,隨手把面前的一摞銅子收進口袋,然後點了一下頭,“謝謝。”

蒸汽拉麵的包裝其實就是一個碗狀的馬口鐵罐子,外面包著一層用於隔熱的瓦楞紙殼,而罐子中間偏下的地方有一個拉環。喬尼撕開上面的紙蓋倒入半瓶冷水,接着啪地一下拉開拉環,伴隨着嘟咕嘟咕噠噠噠的聲音,短短二三十秒后水就沸騰了,大量白色的蒸汽從罐子裏冒了出來。

“上面的兩層艙室到了飯點都會提供飛艇餐,飲料也是無限制免費喝的,尤其頂層的貴賓艙,據說乘客吃得比在高檔餐廳還奢華……咱們經濟艙卻什麼服務都沒有,肚子餓了居然要自己花錢買這些破東西充饑。”坐在旁邊的中年人發牢騷的同時掰開了隨面贈送的一次性木頭筷子,拿起那杯麵狠狠叉了一大口,他叫喬伊爾·喬斯托克,是喬尼的父親,一個中產偏上的電力工程師。

“考慮到我們的船票價格還不到人家貴賓艙的零頭,這恐怕沒什麼可抱怨的,至少人家提供了免費的白開水。”購買飛艇票的時候喬尼就算過一筆賬,對遠洋客運公司來說,運送他們這些“經濟艙”乘客所創造的收益,還不如運送貴賓艙乘客們的行禮來得多。

從芙洛卡共和國首都白露城,到萊恩聯合王國首都納契敦,遠洋客運公司在這條航線上使用的是駱駝級雙體複合式充氦飛艇,吊艙尺寸之大堪比舊時代的一等風帆戰列艦,長度接近一百米寬度接近三十米,造價自然也極其高昂。

飛艇的上面兩層甲板分別為貴賓艙和公務艙,乘客住的都是獨立客房,搭乘體驗跟在普通郵輪上無異,最下面一層的經濟艙格局則類似渡輪,並且因為和飛艇的輪機艙在一起,乘客是不被允許出去活動的。

哪怕飛艇中途會經停兩座城市上下客,可以稍微放一下風,但是單段依然要飛二十個小時以上。上面兩層的乘客無所謂,經濟艙的乘客卻很難頂,空間狹小氣味難聞也就算了,關鍵還要長時間忍受蒸汽輪機的噪音,很多人下去後腦袋裏還是會嗡嗡地響,嚴重者癥狀能持續好幾天。

即便有諸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經濟艙的飛艇票還是一票難求,不提前三四個月預定根本就買不到,畢竟乘坐飛艇要比在喜怒無常的大海上航行安全得多也舒服得多,其速度更是普通船隻所無法相提並論的。

“垃圾食品偶爾對付一兩頓沒關係,只是不能常吃,等你進了學校之後一定要記得好好吃飯。”天底下的老父親幾乎都一個樣,不管孩子多大,在他們的眼裏永遠都是不懂事的小傢伙,不過喬伊爾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還在意猶未盡地咂嘴,顯得沒什麼說服力。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喬尼很不走心地應付了一聲,這種罐裝的蒸汽拉麵分量本來就很可憐,又被父親搶去吃了一大口,接過筷子的他三下兩下就吃完了,滋溜一口把還有些燙的湯也喝了下去,然後晃了晃手中的空罐子,“起來一下,我要去趟洗手間,順便把垃圾也扔了。”

“快去快回,再過一會兒咱們就抵達目的地了,可不能耽誤了下船。”喬伊爾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上的時間,就快要到下午四點半,也就是預定的抵達時間了。

手上這塊藍寶石機芯的腕錶是他最貴的家當,如果不是來納契敦送兒子報道,實在需要點值錢的玩意兒來裝飾門面,是鐵定不捨得戴出來的。它不僅昂貴,還寄託着他人生中極為重要的一些回憶,萬一磕着碰着想修都沒地方修。

經濟艙里擠着兩百多號人,卻只在最後面的角落設了個小小的洗手間,男女共用不說還只能容納一個人使用,也不怪外面一直有人站着排隊。喬尼等了十幾分鐘才終於排上,趕緊進去放了個水,臨了使勁甩了幾下。

不得不說這洗手間小是小了一點,裏面設施還是很齊全的,洗手池的上面居然有一面頗大的鏡子,這年頭玻璃鍍銀的鏡子價格可不便宜。

“儘管我這一生跌宕起伏,但仍堅信美麗是沒有錯的。”喬尼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句話。除了發色是閃亮的淡金色之外,他跟當初說這句話的那位長得極像,並且猶有過之。

咚,咚,外面傳來敲門聲,應該是排在後面的人等不及了,沒過幾秒果然聽到有人隔着門板叫了起來:“喂,裏面的,動作能不能快點啊,掉進去了嗎?”

喬尼打開門一看,敲門的是個眼窩深陷雙目無神,頭髮乾枯雜亂如同荒草的年輕男子。這傢伙的態度非常惡劣,但無論是後面排着隊的人還是剛打開門的他都沒什麼惡感,因為男人架起胳膊始終護着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妻子。

“不好意思。”其實喬尼放水連兩分鐘都沒用到,屬於時間很正常的了,可出來之後還是抬手做了個抱歉的動作,畢竟優待老、弱、病、殘、孕,對他而言是刻在骨子裏的。他記得之前排隊的時候身後不是這兩人,想來是別人發揚風格讓他們插了隊吧,看樣子有同理心的並非他一個。

男人注意到喬尼的臉之後哼了一聲,轉過頭攙扶着女人走進洗手間,然後用力地關上了門。喬尼對此完全不以為意,聳聳肩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經濟艙是二四四二的座椅佈局,中間的三條過道非常窄,跟排隊的人錯身而過時哪怕有意避讓,也會不可避免地碰到其他乘客的胳膊和腿。經過倒數第四排座位的時候喬尼的腿被別了一下,本來這是很尋常的事情,可這個人的膝蓋觸感實在怪得很,像是一根木頭樁子,非常堅硬。

座位上的男人頭頂着深褐色的費多拉帽,還戴了完全遮住鼻子和嘴巴的防毒面罩,讓人壓根看不清他的真實的模樣,不僅如此,這個人的手上也戴着雙白色的棉布手套,所以全身上下露出來的皮膚非常有限,也就眼睛那一圈而已。

始終保持這副打扮呆在飛艇的客艙里,行動起來無疑是很不方便的,喬尼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但也只是多看了兩眼而已。這種打扮確實有些奇怪,不過也不是完全見不到,比如他父親喬伊爾就常年戴着一副由六組鏡片組成的多功能目鏡,除了洗澡和睡覺基本都會頂在頭上,要用到的時候就會拉下來戴好。

也許這個人有什麼呼吸系統或者皮膚上的問題,才不得不穿成這樣出來活動,誰知道呢。

“回來得正好,飛艇開始降落了,你可以湊到窗邊欣賞納契敦的景色,這樣完美的角度可不常有。”看到兒子回來后喬伊爾忍不住說道,因為自身質量和飛行方式的差異,飛艇降落的過程要比飛機平穩多了,確實比較適合觀景,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有閒情逸緻,還能伸長了脖子朝下看。

“確實很美。”喬尼點了點頭。

“看到下面最高的建築了嗎,那是象徵著神權的四方碑,旁邊的坦姆茲河上的是雙子大橋,那是建築史上最偉大的奇迹之一,我以前總站在上面抽煙……”也許是即將進入大都市的緣故,喬伊爾莫名變得興奮起來。

“該死的,你就不能把嘴閉上一會兒嗎,這一路上就沒聽你停下來過。”坐在後面那排的捲髮大媽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抬腳踹了一下喬伊爾的座椅。

愛嘮叨的喬伊爾一點都沒不好意思,狠狠地瞪了回去,“如果嫌吵可以多花點錢去上面享受,別在經濟艙里裝上流,船上可沒規定乘客不許說話,反倒是用腳踢別人的座椅被明文禁止,我該叫乘警過來把你拖出去冷靜一下。”

“夠了!”坐在前面的那位乘客也不樂意了,站起來大聲地呵斥了一聲,發現周邊一大片的人都在盯着他看,才又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和父親一起出門畢竟不是三次兩次了,喬尼對這樣的場景早就習以為常,此時一言不發地看着外面的景色,假裝不認識這個話多的中年男人。

納契敦在古施勒語中是“勝利之城”的意思,一千多年前施勒人跨海而來打敗了這裏的原著居民,然後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城市。如今這片土地上曾經的主人們幾乎被消滅了個乾淨,外來的施勒人反倒成了絕對的正統,而納契敦作為第一個同時也是最大一個由施勒人在此建立的城市,自然就成了萊恩聯合王國的中心。

喬尼·喬斯托克是個純血施勒人,不僅有着標誌性的淡金色頭髮和深藍色眼睛,還有着一個“高貴”的姓氏,但他對很多事情都是無法認同的。

但不得不承認,從高空俯視這座全世界第二大的港口城市的確是種奇妙的體驗,她太美了。一邊是繁華的城市,一邊是蔚藍的海洋,而此時太陽已經漸漸往西邊落下,紅色的火燒雲佔據了小半天空,再厲害的畫師也無法將這種景象完美地搬到畫紙上,得親眼去看才能感受到那種極致的震撼。

看着舷窗外瑰麗景色發獃的喬尼忽然回過了神,因為他聽到前面座位上的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嘴裏忽然念念有詞,並且聲音越來越大,不過說的並不是施勒語。如果他能聽得懂的話,就會知道這個男人一直都在重複相同的話:“每場偉大的旅程,都從一小步開始。”

嘭,吽,嘎啦!

從喬尼這個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透過舷窗看到飛艇右舷後方的一台推進器發生了爆炸,大量的碎片被拋飛了出去,螺旋槳被卡住了同時冒出了滾滾濃煙。

他這時並不是很慌,因為飛艇不依靠動力來獲取升力,只要氣囊沒有破損,就算六台推進器全報廢了,乘客的安全也是不用擔心的,慢慢降低高度就行了。然而他不慌並不代表着沒有意識到問題,飛艇上的推進器不同於飛機的內燃機引擎,是由輪機艙的蒸汽輪機提供動力的,殼子裏面只有傳動裝置,發生爆炸只能是因為爆炸物。

“安靜!各位乘客請不要慌張,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通知大家。”最前面那一排的座位上,一個留着黑色山羊鬍的男人忽然站了起來,在他起身後喧鬧客艙里很快就變得安靜了下來,因為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造型猙獰的氣動手炮,這玩意兒跟火藥武器相比也許威力不算很大,但對付起普通人仍然是個大殺器。

男人先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武器,讓遠處的乘客也能看清這是真傢伙,之後才繼續開口,“先說好消息,剛才的爆炸並不是意外,所以損害是可控的,而壞消息么……這趟航班要延誤了。現在請各位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帶,千萬不要亂動引發誤會,不然我們沒法保證你們的安全。”

飛艇上有很多乘警,只可惜這個時候沒有一敢個輕舉妄動,因為隨着這個男人的起身,又有十多個人跟着站了起來,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拿着致命武器,最差也是可以六連發的氣左輪。

這些人迅速佔據艙內的重要位置,互為犄角之勢並相互守望,儼然受過訓練的正規軍模樣,面對這樣的陣勢強行逞英雄,除了被亂槍打死外不會有任何結果。

“經濟艙總共才兩百多個座位,居然有這麼多是劫匪,這回可不妙了。”喬伊爾經常來納契敦出差,往來於這條航線起碼有十次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我就說應該早幾天過來的,可你媽偏說我是想在納契敦亂搞,死活不同意,如果我們早點走怎麼可能遇上這檔子事兒,果然女人做主就沒好事兒。”

“先生,現在可以把你的臭嘴閉上了嗎?”坐在前面座位上的暴躁男人再次站了起來,只不過這次他的說服力大了很多,畢竟手裏握着一把銀光鋥亮的手槍,並且還打開了保險,很顯然,他也是劫匪中的一員。

“當然,當然。”喬伊爾·喬斯托克訕笑着連連點頭,“你有槍,幹嘛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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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金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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