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詭異商城
入夜後的商城遠比下午更加壓抑恐怖。
受限的視野中全是相似的裝潢，一眼看去像是一個由無數相同的格子拼湊成的迷宮，讓人分不清方向。
在電筒光芒無法企及的黑暗深處，空間彷彿在無限延伸，讓所有膽敢深入的人迷失其中。
而顧言就很倒霉地被困在了這裏。
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距離他出發已經過了快20分鐘了。按照下午的情況來看，現在應該已經能看到出口了才對。
可此時，顧言能看到的只有一具具被電筒光芒短暫拂過的慘白軀體。
顧言覺得自己應該是在某個路口走錯了，這裏明顯更多的人偶便是最好的證據。
隨着他的移動，黑暗中時不時的就會有一個人偶冷不防地探出頭來，在光影交錯的作用下，他竟有了幾分人偶在變化表情的錯覺。
“她一個人應該很害怕吧？”
走在這足以拍攝恐怖片的地方，顧言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記憶中白薇薇的膽子總是很小，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像一隻受驚的小獸一般緊緊縮在自己身後。
而現在，她為了找自己很可能在這種地方迷了路……
想到這裏，顧言感到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悶得喘不過氣來，某種情緒開始在心中醞釀，可始終也找不到出口。
又來了……
感到身體的變化，顧言的臉色微變，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他之所以屢次拒絕白薇薇的心意，除了那個藏在心裏的心結外，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在某種程度上正在逐漸失去感受情緒的能力。
一開始，他只是發現自己能很快控制情緒，可隨着時間的推移，一切已經發展到了只要情緒起伏稍微大一些，便會讓他感到萬分難受，彷彿被沉入了深海里。
這也是為何他在尋靈的各類探險里能經常保持冷靜的原因。
根據王莜父親的說法，這種情感剝離的情況是因為當初那件事造成的打擊太大，再加上他之前也有過精神方面的問題，所以產生了抑鬱的癥狀，但只要堅持藥物和心理治療，多與朋友接觸也是會好轉的。
可顧言自己不這麼想，他不認為這是壞事，有時甚至慶幸自己患上了這種癥狀。因為只有如此自己不被悲痛壓垮，才不會被午夜無數次夢見的噩夢吞噬，才能夠堅持調查下去。
只是，這份代價，便是他放棄了現在以及可以預見的未來的一切美好。
說起來，陳輝當初成立尋靈時未免沒有想藉助共同的愛好幫助好友走出心結的心思，只是顧言自己不需要罷了。
“抱歉。”
大廳里響起了一道低得不能再低的低語。隨後，顧言稍微調整了下呼吸，胸口的鬱悶頓時消失無蹤。
“嗚嗚……”
夜晚的寒風不知從哪個地方吹了過來，周圍的人偶立刻發出窸窣的聲響，彷彿是在憐憫面前的男人。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之前查看手機又過去了進半小時，顧言依然沒有找到出去的路，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手中的便攜手電也開始閃爍起來，而一整天都沒來得及充電的手機也來到了隨時都會關機的危險境地。
看了一眼手機電量，顧言沉吟了幾秒，將手機關機放回了衣兜。
幾經衡量，顧言還是覺得手機存留點電量為好。
而隨着手機的關機聲響起，顧言手中的電筒彷彿也接收到了什麼信號，最後閃爍幾下后便徹底暗了下去。
濃郁的黑暗迫不及待地吞噬了大廳里的身影。同一時刻，四周狂風驟起，在黑暗中製造了一連串的聲響，彷彿終於等到狩獵時機的獵人在哈哈大笑。
伴隨寒風的吹卷，一種莫名但熟悉的不安席捲了顧言全身。顧言知道這種感覺，他在白天進入商城的那一刻便感受到過。
這是生命對死亡本能的抗拒。
“嗞——“
黑暗中傳來一陣電流聲，伴隨着沙沙的聲響，眼前的路上開始出現點點光亮。
一個個早已暗淡的熒光牌此刻詭異地泛起了紅光，原本為“安全出口”的四個字被四個猩紅的“死”字所取代，而上方那指示的小人也失去了自己的頭顱，斷掉的脖頸處紅光濃郁得像是流淌的鮮血，隨時都可能滴落。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啊！”
“我還在這裏啊！你們為什麼關門！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哈哈哈哈！他果真出軌了！”
“小文，你在哪裏啊？奶奶找不到你了！”
“我？我這是在做夢？”
“好痛啊，我快死了，誰來救救我、救救我！”
……
隨着紅光的出現，一連串呼號如炸雷般在顧言耳邊響起。一顆顆人偶的頭顱從四周的黑暗中探出，它們的面孔逐漸碎裂剝落，露出裏面逐漸被紅光盈滿的虛空，彷彿通向地獄的通道。
而那無數人的哀嚎，正是從這虛空而來。
還沒來得及感受恐懼，一陣低低的哭泣聲又在顧言耳邊響起。
眼前的一切頓時如泡沫破滅般破碎消失。
四下望去，人偶們依然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變化，頭頂依舊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剛才究竟是……”
接二連三地變化讓顧言有些失神，還未等他細想，耳畔的哭聲又大了幾分。
“薇薇？”
顧言猛地看向哭聲的方向，就要追過去。這哭聲他分外熟悉，分明就是白薇薇的聲音！
可他的速度還是慢了，只來得及看到一抹白色的裙擺消失在了轉角。
“等等！”
來不及多想，顧言立刻向對方的方向跑去，他想要大聲呼喚對方，讓她停下，可話到嘴邊卻又被他自己強行咽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靈感告訴他，一旦他發出聲響，這裏將會發生極為恐怖的事情。
咬了咬牙，顧言腳下的速度又快了幾分，很快，他終於又看到了對方。
穿着白裙的少女此刻正埋頭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縮着像一隻小獸般恐懼着顫抖。
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顧言迅速向對方跑去，可就在他的手摸到對方肩膀的瞬間，掌中傳來的卻只有塑料僵硬的觸感。
眼前的景象再度變化，原本蹲在面前的少女瞬間變成了一個慘白的人偶，沒有任何五官的光滑面孔正對着顧言。
腦海中彷彿劃過一道閃電，顧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周圍沒有任何光源的情況下，他為何能那麼清楚地看見那一抹裙擺？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
沉默中，顧言緩緩直起身子，他的心跳逐漸加快，奔涌的血液流經四肢百骸，讓身體的溫度不斷升高。
“呵呵……”
黑暗中響起了低沉的笑聲，如果現在有任何光線，一定可以看到一張因激動而扭曲抽動的臉。
眼前這奇詭的一幕並未讓顧言恐懼，反而打破了他波瀾不驚的心境，這一次他的身體沒有阻止他感受噴涌的情緒，他終於久違地狂喜起來。
終於，經過了兩年的時間，他終於抓住了另一個世界的尾巴；終於，經過了兩年的痛苦，他終於找到了他並未發瘋的證明。
這個世界遠非看起來那麼平和，在那些常人忽視的地方、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果然存在着難以言喻的事物！
如果不是怕引來什麼奇怪的東西，此刻的顧言甚至想放聲大笑，將那兩年以來積攢的辛酸、痛苦、悔恨以及怒火傾瀉而出。
顧言注視着前方的虛空，眼前好似又浮現出了那三道自己魂牽夢縈的身影，他們此刻正看着自己，臉上還掛着當初分別前的笑意。
“快了，爸、媽還有小語，我已經接觸到了那種力量，無論當初讓你們消失的是什麼人或者東西，我一定會不計一切追查到底，讓它付出代價！”
激動地低聲呢喃着，他緩緩向面前的黑暗伸出顫抖的手，似乎想要觸碰眼前的幻影。
可下一秒，一陣破空聲自顧言身後響起，冰冷的寒氣破碎了幻覺直直向顧言脖頸處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