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出宮」

13「出宮」

夏笙寒不答,聳肩笑笑:“你就當他是我的跟班好了。”

“跟班……”傅茗淵再次端詳着那少年。

分明把他打扮成了景帝的樣子,還明目張胆地穿着明黃色的衣服,這是……要造反了?!

但她隨即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這朝中不太平是老首輔在世時就對她有所交代的,她也想過景帝出行是否會遇上半路攔截的,遂早早地安排了親衛軍,這才放心地讓他一人上路。

然而這始終不是萬全之策。

所謂兵不厭詐,若是真有人想對景帝做什麼,縱然有三路親兵沿途護衛,難免要出什麼差錯。夏笙寒此舉,大約是找來個與景帝年紀相仿的少年充數,再擇另一條路,以護小皇帝的周全。

可是這也太荒唐了!

他們出行不過三人,再加上一個年邁的車夫,瞧這少年的小身板與她差不多,估計也沒什麼能耐,倘若真的有人以景帝為目標而來圍攻他們,那不是妥妥的要死么?!

和瘋子呆在一起,真是每日都要把命給賠上啊……

她開始抱着腦袋嘆息,惹得那小少年盯着她左看右瞧,轉頭問:“王爺,這位是……”

“她姓傅,大名矮子,也是我的跟班。”夏笙寒解釋道。

“什麼矮子!”

傅茗淵當場就要跳起來,又一想二人身着常服,她也不過是平時的男裝打扮,坐的馬車亦是臨時雇來而並非慧王府的,即是說……她要是不說,應當無人知曉她便是當朝首輔。

五省之中的第一個目的地是東邊的雲州,此去大約三五日的路程。傅茗淵一路提心弔膽,再加上三人有意沿着官道迂迴了一段,花的時間自然比景帝那邊要長,時常到了晚上看不見一個活人。

每到這時,傅茗淵就會開始燒香拜佛。少年一路對她甚是憐憫,總覺得與他英明神武的慧王殿下比起來,眼前這個個頭不高的人才是瘋了的那個。

“傅公子,你在作甚啊?”

“我在祈禱。”

“祈禱什麼啊?”

傅茗淵側目一瞧,正好與少年四目相視,對方的眸子一眨一眨,滿目明快與好奇,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年日晒,皮膚有些黝黑,卻顯得十分健康。

“說起來,你……是誰來着?”

“我叫殷哲,是特地從雲州來看王爺的,正巧你們要去,我便就隨同了。”少年粲然笑道,“陛下在雲州辦的學堂可紅火啦,可惜我沒什麼機會去。”

“為何?”

少年尷尬地笑笑,不語。一旁的夏笙寒道:“阿哲是將軍之子,家裏希望他成為武官而不是文官。”

傅茗淵納悶道:“再是武官也得識字啊!”

“對!我就是這麼跟我爹說的,結果他三天沒讓我吃飯。”殷哲抓了抓腦袋,“我這次跑過來就是想搬王爺這個救兵,傅公子你若是能說動我爹,那也好啊。”

傅茗淵拍着胸口道:“沒問題,你放心罷。”

她雖是大義凜然地應下了,下一刻便有些悵然。這一路如此艱難,究竟能不能撐到平安到達雲州啊……

這般想着,她又準備開始祈禱,卻猛地感到馬車劇烈地顛簸起來。夏笙寒與殷哲同是神色一凜,頃刻伸手扶住車壁,而她卻沒有那麼強的反射神經,手忙腳亂地抓瞎一陣也沒扶穩,最後被一個強烈的震蕩給顛離了座位,一個猛子撲到了夏笙寒的面前,兩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頭撞到了下巴。

嘶叫的馬兒漸漸恢復平靜,馬車也隨之停了下來。

“矮子,你在作甚?”夏笙寒低頭望着她的腦袋。

“沒……”傅茗淵尷尬地垂着頭,愣是不敢瞧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將他的領口理平整,“我幫王爺理一下領子。”

夏笙寒輕輕挪開她的手,執起傘來,而那外邊的車夫頃刻掀了帘子衝進來,臉色煞白地叫道:“王爺,遇襲了!”

言罷,跳了馬車飛一樣地逃跑了。

夏笙寒微微蹙眉,卻彷彿早有預料,從容地與殷哲一道下了車。傅茗淵心裏苦啊,這都快到雲州了,再堅持個一天就安全了,怎麼不偏不倚在這時候撞上遇襲的?

她伸出腦袋一瞅,瞧見昏暗的天色之中,幾十個黑衣刺客像潑墨似的席捲而來。夏笙寒站定不動,殷哲倒是小跑回到馬車邊上,不知想從中取出什麼。

傅茗淵瞧他慌慌張張的樣子,以為他是害怕至極,遂道:“我說……殷哲,你若是害怕就與我一起躲着罷。”

誰知殷哲卻奇怪地打量他一眼,笑道:“傅公子在說什麼呢,你就放心罷。”

他靦腆地與她點點頭,隨即從座下抽出一柄銀槍來,又一路小跑回到夏笙寒邊上,正面迎敵。

等等,這槍……是從哪裏來的?

傅茗淵眼瞅着這馬車如此閉塞,倘若出了事不好逃,遂一躍而下,又不敢靠近,只得倚在邊上一瞧,只見殷哲揮舞着一把比他還要高上幾寸的長槍,雙目一凝,足尖一點,三下五除二就把來人給解決了,如此乾脆利落。

天吶……這少年分明和她一般高,怎麼……怎麼這麼強?

對面的殷哲瞧着那些刺客接連倒地,又一路小跑回馬車邊上,再將銀槍藏好。傅茗淵一時發了懵,頓了許久才表達了讚歎之情。殷哲笑着回道:“和王爺比起來,這算什麼啊?”

……和這個瘋子王爺比起來?

傅茗淵有些不可置信地往夏笙寒那邊瞧了一眼,耳邊卻忽地聽得風聲簌簌,她尚未反應過來,就遭夏笙寒猛地推了一把,從遠處投射而來的暗器劃過他的雲袖,割開了一個口子。殷哲又肅起眉容,持槍奔去,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瞧見:跑的真快。

這邊的夏笙寒不過是被割了袖子,倒沒真的受傷;反倒是被他推到一側的傅茗淵,背臨潭水,仰面栽了下去,“噗通”一聲濺起一陣水花。

大冬天的這麼摔到潭裏,看着都覺得冷,儘管潭水不深,她卻是橫着摔進去的,渾身上下濕了不說,連髮髻也散了下來,如絹的墨發垂至腰間,襯得因凍傷而紅撲撲的小臉更加可人,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夏笙寒也是未料到她會如此直接地摔下去,有些不忍地將她撈了上來,瞧她滿身泥沼,頭頂上還沾着綠藻,儼然從一個清秀公子變成了一個披頭散髮的泥人,遂抬起手將她腦袋上的東西清乾淨,忍着笑道:“抱歉……”

傅茗淵想哭但哭不出來。

雖然是救了她令她很感激,可這下弄得一身污泥,還散了頭髮,讓她怎麼去雲州與景帝會合……阿嚏!

望着她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夏笙寒指了指不遠處道:“那邊有處空地,正好車夫也跑了,我們就去歇一歇罷。”他目光微動,補充道,“把你烤乾再說。”

傅茗淵強作鎮定地點頭,眼神里卻明明白白地寫着:你給我記住。

一更鐘漏,天黑得早,傅茗淵蜷着身子坐在火堆前,感到身體愈發冷。夏笙寒見狀不妥,遂脫了外衣給她遞來,卻被她斥了回去:“瘋子是會傳染的!”

他無奈地與殷哲商討了一番,而後道:“你這樣是烤不幹的,應該站起來。”

她想想也對,遂聽話地站了起來。

“雙臂張開。”

“……”

“呈一個‘大’字。”

“……”

“再蹦兩下。”

“……喂!”傅茗淵忍無可忍,“你玩兒我呢吧!”

這回連殷哲也忍不住笑,出聲勸道:“王爺,你就別逗傅公子了……”他說了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麼,仔仔細細地瞧了她一眼,納悶道:“傅公子是……女子?”

“……”傅茗淵一個怔忪。

方才由於凍得瑟瑟發抖,她一時都忘了髮髻散了,好在穿的是深色衣服,縱然落水也看不到裏面穿了什麼,可這一頭秀髮,加上本就清秀俏麗的臉蛋,再怎麼矇混也說不過去了啊。

這殷哲的爹看來是個官,倘若就此說出去……

她頓時陷入了惶恐,卻聽夏笙寒忽然摸着下巴道:“原來矮子是個女子。”

“你、你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他似笑非笑地問:“我什麼?”

“我若是個男子,怎麼可能穿肚……”她在後面那個字出口之前懸崖勒馬,將話吞了下去。如今殷哲已經知曉她是女子,唯一的轉機便是這少年尚不知她即是景帝身邊的首輔大人,只要能將此事瞞過去……

傅茗淵絞盡腦汁思考如何封了他的嘴,覺得最保險的方法還是滅口,隨即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

哦不,先不談她能不能下的去手,光是殷哲這耍槍的本事……早就能上戰場了吧?

不知是不是受了風寒,她的腦袋有些作痛,扶着額頭悶聲一會兒,朦朧之中聽到了一陣馬蹄之聲,聽起來起碼是個三四十人的隊伍,當即驚得跳了起來。

如此大的聲響,夏笙寒與殷哲卻像沒聽見似的,側目往聲源處一瞥,二人繼續暢談。

“你們倒是緊張一點啊!”傅茗淵恨不得衝上去一人抽兩下,“這回是騎着馬來的啊!”

夏笙寒與她點點頭,換了個更加閑適的姿勢坐着,遠遠瞧見一支龐大的隊伍從林子的那一側奔過來,皆是一身裘襖的大漢,當首之人年近四十,喊聲鏗鏘有力,器宇不凡。

瞧這打扮……是山賊?

傅茗淵正躊躇着是不是要逃跑,對面之人已然奔了過來。殷哲倒是沒有再去拿槍的意思,往夏笙寒身後躲了躲,而後方的幾個青年疾步上前正對着夏笙寒,一副盛氣凌人之勢,隨後手一拱,腰一彎,齊聲喚道:“大哥!”

……啥?

不等她反應過來,那幾人又瞅見她站在火堆旁,動作僵硬在想要逃跑的一瞬,遂齊刷刷地向她走來。

不行,再不跑可是要被山賊給宰了的節奏啊……

雖是如此想,她的腿卻怕得打顫,動彈不得。而那幾名青年步伐也快,執着槍便閃到她面前,猛虎跪地式地撲了過來,再次恭敬道:“大嫂!”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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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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