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至尊

一行人出了府門，就開始各自拜別回府，王恬也起身告辭，哪知道王導喊住他，道：“你與我們共回台城。”

台城，司馬睿的王宮，亦是後來的皇宮。

王恬有些訝異，抬頭看向父親，見他眼神透出鼓勵之情，點頭跟上。

上了肩輿的司馬睿側過頭看着王導身後的王恬，朗聲道：“王導，這就是王恬吧？生了一副好皮囊。”

王恬作揖，真正近距離接觸這個未來皇帝，他內心還是有些緊張，司馬睿慈眉善目，笑看王恬道：“初次見面，就送你個小東西吧。”

司馬睿從腰間取下一串玉佩，遞出來道：“這個小東西，我比較喜歡，是先王送與我之物，現在就歸你了。”

王導急忙道：“還不謝過王爺。”

王恬垂着腦袋，接過玉佩，告謝數聲，司馬睿笑呵呵的坐回肩輿，看來今天他的心情非常的好。王恬接過這枚玉佩，看了一眼，乃是上好和田玉，雕刻成一條盤龍，摸起來溫潤光滑，輕輕摸着這個玉佩，心裏古怪的升起一種感覺，似乎這枚玉佩有些古怪，至於哪裏有些不對，他也說不出來。

眾人上了馬，王敦行在肩輿一側，緊跟着王導，朝他道：“恬兒今年有十四歲了吧？”王導奇怪的看着王敦，道：“問這個幹什麼？”

王敦有些猶豫，道：“我有事與你商量，你知道我膝下無子，雖然過繼了王應為子，可那小子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

王導打斷王敦的話，道：“所以你想讓我過繼恬兒為你子。”

王敦一喜，道：“正是如此！”王導神色一沉，道：“大哥，你若是過繼悅兒我定然答應，但是恬兒不行。”

王敦急了，道：“這是為何？難道還怕我虧待了你的兒子？”王導沒有看他，轉而扭過頭，看着跟在身後四處張望的王恬，低聲道：“你看得出恬兒天資聰穎，難道我就看不出來嗎？”

王敦沒想到這個事情會成這樣，就不再多說。

到了台城，司馬睿、王敦、王導眾人落座，這個時侯，台城裏面司馬睿的家臣劉隗、刁協也出來列席。

眾人跪坐在地，司馬睿舉杯朝向眾人，道：“今日之事，多虧各位了。”

眾人慌忙推脫，而後將就飲盡，司馬睿與眾人說了一些，司馬睿轉向王敦，道：“將軍不遠路途遙遠，也趕回建康，讓我心生感激，有勞將軍了。”

王敦告謝，道：“只為王爺爾！王敦理當如此。”

司馬睿笑了笑，很滿意王敦這種說法，見王導身旁王恬坐的筆直，目不斜視，神態平和，心生好感，道：“王恬，聽聞你父親說，這次出遊的想法還是你想出來的？”

王恬推讓道：“小子只是胡亂說些，父親才是真正的施行者。”

司馬睿開心一笑，道：“謙謙公子，就不要禮讓了。”

王導神色也是驕傲，王恬垂首不語，司馬睿與那刁協、劉隗說了幾句，這二人雖說實力不行，但是深得司馬睿信任，王家眾人不敢怠慢。

王恬看了看二人，二人年歲與父相若，刁協居然都已白髮，國字臉，浮現疲勞之態，劉隗雙目有神，神態怡然，行為舉止，甚是謙恭，對於王導、王敦敬酒的人，不露倨傲之態，可在王恬眼裏，這二人就像兩條蓄勢待發的毒蛇，一個不慎，就會被狠咬一口。

王恬只是個陪襯，雖說坐在台城之上，但是他畢竟年歲太小，眾人談的都是軍國大事，他哪裏摻合的上，心裏想着其它之事。

眾人談論了一些今日禊祭之事，王導言明將會近日拜訪江南大族，爭取將他們拉攏過來，顧榮、紀瞻這些江南的豪傑都已經擁戴了他們，問題就不會太大了。

司馬睿想了想，道：“那一切就靠你了。洛陽陷落，中州難民大量湧入，這些事情該作何處理？”

王導回道：“歸攏這些流民，收納天下人心，他們將是王爺日後稱帝的資本。”

司馬睿一驚，道：“稱帝會不會太過突兀了一些？”

王導搖頭道：“如今北方宗室全滅，亟須豎起大旗，歸攏人心，只有稱帝，才可言明正統。”

司馬睿猶豫不決，王導又道：“那可暫時稱王，等時機成熟，在做決定不遲。”

司馬睿這才點頭，他的憂慮不是沒有原因，自打八王之亂后，凡是想着當皇帝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他自然要為身家性命多多考慮。

見說的差不多了，王導、王敦率先起身告辭，司馬睿未作挽留，目送眾人離去。

出了台城，王敦告辭，他在城中也有府邸，王導相送，王恬隨着父親回了府中。回到府中，已到了黃昏時分，王恬命人吩咐晚宴，晚宴上來后，王導與王恬依然分作兩席，魏晉時期，講究風度怡然，這種怡然在家中表現尤為明顯，就像是在吃飯，明明是父子，還要正襟危坐，彬彬有禮，一問一答，都顯禮節。

荒唐的是，玄學偏偏又在這個時期流行，一旦尋歡縱慾，禮節束縛瞬間消失殆盡，所以說，東晉士族身上就像是長了兩張皮，一張是君子皮，一張是野人皮。

王恬向父親敬酒，問道：“父親打算何時將王爺推上帝君之位？”

王導疑惑的看着這個兒子，自從上次他病癒后，他覺得這個兒子越來越看不透了，不高興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安東將軍何時登位，事關我琅琊王家未來，作為王家子弟，我自然要問問。”王恬望着父親，目光灼灼。

“何時你開始變得咄咄逼人起來？”王導冷聲道，“是今日見了王爺，心生魔怔了嗎？”

王恬不語，見父親不理自己敬過來的酒，便自己一飲而盡，道：“父親大人不也是心生魔怔了嗎？”

“大膽！”王導怒目圓睜，他雖是名士，性情恬然，但是大怒起來，威勢驚人，他看着眼前神態淡然的兒子，心中震怒幾乎無法想像，他怎麼也無法想像自己的兒子居然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兒子說錯了嗎？”王恬絲毫沒有畏縮，看着怒視着他的父親，笑着道，“父親打心眼裏看不起司馬睿，對不對？”

王導在暴怒那一瞬間陡然明悟，他猜想這個兒子決然不會這麼貿然觸怒他，冷靜下來，反而笑着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出來吧。”

王恬本想看着暴怒的王導被激怒下說出內心的話來，哪知道這麼快就平息了怒氣，有些意外道：“父親先回答我的問題，兒子才好說出答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