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喂，醒醒！”姜麗麗伸出手在李小生的眼前晃了晃說，“還沉浸其中嗎？你在想什麼呢？”

李小生回過神來笑笑說，“你的口琴吹得真好聽，把我帶進了那個久遠的過去，我看到了，蘇武正站在雪地上，遙望着南方。”

“看來你對蘇武的故事很熟悉啊！”

“是啊！上初中的時候，我就讀過蘇武的故事，還讀過越王勾踐的故事，深深被他們那種卧薪嘗膽，堅忍不拔的頑強精神所感動，不過他們最後都走出了困境，走向了光明！我很喜歡這兩個人。於是我就聯想到了鄭醫生，他會不會最終能走出困境，走向光明呢？”

“我相信能！所以，你不要為他太難過，他這種人有着非常堅定的理想信念，能克服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最後一定能感動上蒼的，也一定能有一個好的結局的，你信不信啊？”

“我信，我一直相信蒼天有眼，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不到。”李小生看了看手錶說，“好了，時間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說好的，今天下午李福他娘老要來我家，不能冷落了人家啊！”說罷，他們便收拾了東西，跳下石頭，跨上自行車往回趕路了。

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李福他娘已經坐在了炕上，二粉也沒出去，在地上笑容滿面地忙着做飯。老太太見李小生回來了，好像有點不自在，來回挪動着身子，不停地說，“李醫生啊，真不好意思到你家來，給你們添麻煩，唉，我真是不中用了，拖累多少人啊！”

“大娘，您別這麼說，您就把這個家就當成你自己的家吧！您要放寬心，我給您好好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好起來的。”李小生十分熱情地說，“等您病好了，我跟我媳婦去您家裏做客，親口嘗嘗您做的飯菜。姜麗麗早就跟我誇您呢，說您的飯菜做得可好吃呢。”

二粉接過話茬說，“是啊，我第一眼看到大娘就感到像親人一樣，以後啊咱們就像親戚一樣來往，小生也說了，他經常下鄉，萬一碰上合適的，就給李福大哥介紹過去，讓他早早也成個家，大娘您也該好好享享清福了。”

“李福大哥呢？”李小生問。

“他硬是要回去，拉也拉不住，說是家裏養的豬養的雞，不能沒人管！”

“唉！這個李大哥啊，就是太多心，真是個大好人啊！”

至此，老太太放鬆了下來，又是喋喋不休地誇獎李小生兩口子說，“你們兩口子真是好人啊，好心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正說著，姜麗麗來了，他一進門就高興地跨在炕沿上，抓住老太太的手十分親熱地又是問這又是問那，然後就洗洗手張羅着幫二粉做飯，邊做邊說著，“大娘啊，這陣子工作不忙，我就能每天來幫二粉照顧您，保證讓您吃好喝好，舒舒服服，開開心心地把病治好。”隨後她從手提袋裏取出一個紙包，接著說，“這是我爸爸到城裏買回的熏肉，那天小生他們兩口子去我都沒捨得往出拿，讓您嘗嘗吧！”

老太太感動的一個勁地抹眼淚，然後又是一陣誇獎姜麗麗，說她心眼好，人長得又漂亮，將來一定會很幸福的，等等。

很快飯就做好了，幾個人圍坐在炕上，邊吃邊說著話，真是其樂融融，就像一家人一樣。李小生很開心地說，“我真是打心眼裏喜歡醫生這個職業，看好一個病人，心理就特別有成就感，特別開心，要是有那麼一天突然不讓我看病了，我真會瘋了的！”

“我知道，你跟鄭醫生是一類人，這叫熱愛本職工作，有醫德，治病救人是很崇高的事業啊！”說到這裏，姜麗麗突然遲疑了一下神情憂鬱地說，“說不準啊，這回很有可能又不讓鄭醫生在醫院在醫院裏上班了，很有可能又會把他發配到農村去接受勞動改造，要是那樣話，真的不讓他去看病，你說他能接受的了嗎？”

“那該怎麼辦呢？”李小生無可奈何地說，“熬吧，還是那句話，蒼天有眼，總有一天他會熬過去！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聽說前幾年他遭到非人的待遇也熬過來了，更何況現在有我們這些忠實的弟子，我就是不吃不喝當牛做馬也不能讓他受太大的委屈的。”

“其實他的戶籍一直就在離這兒不遠的一個村子裏，在那兒他呆了大概有七八年的時間。聽說剛去的時候，他對農村生活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住的簡直就是牛棚，經常挨餓，好在村裡人們都很同情他，也很照顧他，最後還是很頑強地挺了過去。這回肯定又是在劫難逃了！”

“還有四五天就要開會了，我打算明天就請假，唔……就說我扭了腰了，動彈不了了。”李小生突然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讓二粉聽着感到很莫名其妙，於是就問，“怎麼啦？你要裝病？為什麼啊？”

李小生愣怔了片刻就笑着對二粉說了實話，“二粉，這次開會就是要批鬥鄭醫生，還讓我上台發言，你說我能那樣做嗎？鄭醫生是我的恩師，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能批鬥他嗎？所以，我必須裝病，這可是個彌天大謊啊，所以在坐的一定要保密，要把戲演的很真實。我寫好請假條，明天你就去交給林指導，一定要不露神色啊！說的要嚴重一點！”

聽了李小生的話，二粉顯得很緊張就提醒說，“你可不要為這事犯錯誤啊，咱寧可不在醫院上班，也要平平安安的……”

姜麗麗趕緊解釋說，“二粉，不會有事的，咱就是怕犯錯誤才不在會上說話的，當然得有理由啊！所以就造了這麼個假象，除了咱們誰還知道咱是在裝病呢！皇上還不使喚病人呢，你就放心好了！”

“再說了，我去縣裏開會，一走就是三四天，大娘的病怎麼辦呢？從明天起，我就不出家門了，你也別讓別人來咱家，會議一結束，我的病自然就好了。”

二粉還是有點不放心，低着頭子嘟噥着，“窮點咱不怕，不要咱上班也無所謂，就怕你有個差三錯四的出點什麼事……”

“沒事的，你就放心吧！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口徑一定要一致，千萬不要露了陷！”李小生很嚴肅地說，“二粉，從明天起你就不要下地了，就呆在家裏，把大門上了鎖，要是有人來你就提醒我下。”

“那我不成放哨的了！”

“對，你就是放哨的！總不能讓我老是躺着吧！”李小生笑了笑說，“乘這陣子不用下鄉巡診，我也想好好歇歇，好好看看書，好好給大娘做針灸！”

第二天早晨，李小生給老太太很認真地做了針灸之後，就找出一張紙，工工整整寫了個請假條遞給妻子說，“現在快九點了，你就去醫院吧，記住了嗎？千萬別說錯啊！”

二粉接過請假條，不情願的樣子說，“我一說假話就臉紅，要是讓人家看出來，你可別怨我啊！”

“放鬆點，說完就趕緊走，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來！”

二粉拿着請假條，忐忑不安地來到醫院，當她走到林指導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心砰砰直跳，舉起手在門板上比劃了好幾下也沒敢敲門，正在這時，姜麗麗走了過來，故意提高嗓門問，“二粉妹子，你來幹嘛呢？”

“我來給小生請假的！”

“李醫生他怎麼了？嗷，扭腰了，嚴重嗎？挺嚴重的？哎呀，那的好好休息，千萬別亂動！”

聽到門外有說話聲，林指導便推開門，站在門口看了看說，“這不是小生媳婦嗎，你來幹嘛呢？”

二粉笑着，哆哆嗦嗦地說著就把請假條遞了過去。林指導看了看皺着眉頭說，“哎呀，真不是時候啊，你說說，怎麼就不注意點呢！那怎麼辦呢，不行就來醫院吧，得抓緊時間治好了啊，要不然……”

“林指導你不懂，扭了腰可不能亂動，只能躺着。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一兩天根本就好不了的！”姜麗麗故弄虛玄地說，“吃上跌打丸，加上每天用熱毛巾敷，也得十來八天才能慢慢走動的！”

“什麼？一百天？十來八天？大後天就要開會了，會上還要讓他上台發言呢！“林指導無奈地搓着手說，“這，這，這！哎呀，這該怎麼辦呢？無論如何也不能誤了開會啊！”

“我過會兒去看看！”姜麗麗不以為然地說，“他有那麼重要嗎？不就是個普通醫生，不上台也行嘛！”

“哎呀小姜，那份材料不是你寫的嗎嘛！這次會議他是唱主角的，上級領導高度重視，對他寄託了很大期望，沒有他，他不上台發言怎麼能行啊！”說到這裏，林指導神秘兮兮地看着二粉說，“小生媳婦，你不會騙我吧？我知道，小生不願意上台發言，為這事跟我爭論的面紅耳赤，他不會是哄我吧！我得去看看！”

看到二粉多少有點慌亂的樣子，姜麗麗趕緊擋在她的前面說，“林指導，小生他肯定不會騙您的，就不用勞駕您親自去了，我馬上就去了解個明白！”

“那不行，你們整天在一起，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合計好呢！”林指導隨手把門帶上說，“誰也不要搗鬼，規規矩矩地跟在我身後，我要給他個突然襲擊，走！”說罷，就邁開大步走去。

這時的姜麗麗也謊了手腳，但又無法阻攔，便朝着二粉伸了伸舌頭，悻悻地跟在後頭。很快就來到李小生家的大門跟前，林指導說，“你們倆都給我一邊獃著，誰也不要吱聲！”一邊說著，一邊瞪大着眼睛往裏瞅，然後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站在門口的姜麗麗和二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眼了。見林指導進了屋，她倆才提心弔膽只走進院子。當她倆推開屋門的時候，眼前的情景把她倆都驚呆了。只見李小生直挺挺地睡在炕上，身上還蓋着被子，呲牙咧嘴地呻吟着。

林指導一臉的無奈，咂着嘴說，“後天就報到了，想辦法趕快治好了，要不然我都無法交差啊！小生啊小生，你咋這麼不注意啊，唉！”

“林指導，肯定是腰肌拉傷了，要不然不會這麼疼啊！”

“實在不行我就叫救護車過來，把你送到縣醫院去拍個片子，對症下藥，很快就會好的！”

“林指導啊，我是醫生，專治腰腿疼病的，亂動會加重的。我抓緊吃點葯，爭取在開會之前好了，您就放心吧！”

“我放心？我能放心嗎？要是好不了呢？”

“反正材料都已經發放到開會的每個人手裏，我上不上台不都一樣嗎？實在不行找個人代替一下……”

“那怎麼行呢！主要是想展示你本人，要錄音，還要拍照，會議材料還要上報！衛生局領導最終的目的就是想在省級報紙上登載！你如果不去參加會議，不上台發言，就徹底打亂了領導們的計劃，他們肯定會非常生氣，說不定還會引起嚴重後果的，你知不知道啊，小生！說的再嚴重一點，我，還有你或許都會因此倒霉的！”

李小生閉上眼睛惋惜地說，“那有什麼辦法呢？我又不是故意跟領導作對！其實，我是很想上台，我會成為大紅人，說不定還能被提拔，這麼好的差事，誰不是夢寐以求呢？這是意外，我有什麼辦法呢？命啊！”

“好了，別說了！你就好好養着吧！小姜也多過來看看，外用的，內服的，加上按摩都用上，爭取兩三天內好點，開會那天，哪怕我們抬着你上台，你也最好把這場戲演下來。就這樣吧，我走了！”林指導說罷，帶着一臉的不悅推門出去了。

林指導走了，屋子裏一陣的緊張之後，慢慢輕鬆了下來。姜麗麗捂着嘴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小生啊，我真服了你了！你怎麼知道他會來呢？嚇得我們兩啊，心都快蹦出來了……”

“二粉走了以後，我就很擔心，深怕她露了馬腳，就把被褥鋪好，躲開窗戶躺着看書，讓大娘坐在窗前給看着外邊，呵呵！你不是不知道，這個林指導啊，疑神疑鬼的，什麼事他都要親眼看清楚才會相信呢！”

“你真夠機靈的啊！要是擱在戰爭年代，你一定是個很出色的地下工作者啊！”

“是嘛，要不是小姜給我打圓場，我真的就會露餡的，心像打鼓一樣，臉都紅了，我長這麼大多會兒干過這種事呢？”二粉抱怨說，“光明正大的人，為啥要這樣呢！”

“也不怕大娘笑話，我李小生有生以來也從沒做過這種事啊！無奈啊，真是無奈！人怕出名豬怕壯，爬的越高跌的也就越慘，我看還是平平淡淡為好！這不是搞陰謀，這是策略，你懂不懂啊！”

老太太笑了笑說，“我聽明白了。我知道小李醫生是個好人，是個善人，是不會去做那種整人害人的事情，也不會去做那種踩着別人肩膀往上爬的人，咱就老老實實地當咱的醫生最好了，當官有什麼好，容易得罪人，也不自在！”

“聽見嗎？大娘說的多好啊！”

“是啊！還是勞動人民有智慧啊！”姜麗麗琢磨着說，，“不過，你還是要認真嚴肅地對待這件事，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準真會把你抬着上講台的，你應該想想下一步對策。一旦露了馬腳，知道你是裝的，衛生局的領導肯定會惱羞成怒，會收拾你個一敗塗地的。”

“只能硬撐到底了，假戲真演，實在不行再加點病，同時要加強警戒！反正是豁出去了，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正說著，李小生的父母從大門外走了進來，李小生又趕緊躺下來說，“我爹娘都膽小，就別讓他們知道這事了！”

二老進屋發現兒子躺在炕上感到很吃驚，也很關心，大家當然口徑一致，最後母親摸著兒子的額頭對李福他娘說，“這孩子就是要強，心眼也好，做工作總怕落在別人後頭，每天往鄉下跑，把病人當親人看待，我們全家人也都挺受感動的。這不，聽說你老來了，我們就過來了，大家齊下手，幫他把你的病早早治好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爹，娘，我沒事的，你們就放心吧！你們把葯拿回去給煎一煎就行了，忙你們的事去吧，這兒有二粉還有小姜會照顧好大娘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