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蜂飛三式
李正的照片上框着黑框,傻子都知道這是遺照。
照片左側是一行大字標題:《人民衛士李正永垂不朽!》,再看下方的文字內容,我才知道,李正就是在解放軍圍剿李世奇等人的那場戰鬥中不幸犧牲的。
從新聞內容看,那場戰鬥發生的時間,和錢英子信中所說的,完全一致。看來,錢英子說的全是實話。也是的,她以為我是要死的人,至少是一輩子走不出監獄的人,也沒有騙我的必要。
看完這篇文章,我又把報紙翻着個看了幾遍,但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個名字。祖發,果然是深藏不露的角色。
之所以着急找祖發的相關消息,是因為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一定是祖發害死了李正。
剿滅李世奇等一眾保密局特務,可以讓祖發進一步取得新政府的信任,向更高層的位置攀爬。同時,有了這場戰鬥的掩護,他對李正下手,也能做得不留任何痕迹。
按理說,祖發這樣做,於保密局那邊而言,他這是在殘害同仁。但是,只要知情者全都死了,尤其是李正這個關鍵人物犧牲,祖發完全可以以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姿態出場。甚至,即便是保密局高層以後知道了真相,只要祖發他已經爬升到了更高的位置,潛伏得更加隱蔽,同樣是可以將功補過的。
儘管報紙上沒找到和祖發相關的消息,不過,這張報紙給了我一個啟示。
雖然我在監獄裏呆了這麼長的時間,許多事情貌似斷篇了,其實卻是可以從報紙上尋找線索。於是,我就對呼雷說道:“呼雷,你把我被抓之後的這陣子報紙,一張不差的給我找來。”
我知道,新政府出的這份報紙我辦公室里有的,呼雷肯定會幫我收好的。而車裏正好有這張,應該就是他早上取車時,從公司那邊順道拿過來的。
沒想到,呼雷卻回答道:“你辦公室的那些報紙,我怕丟了,全給拿我家裏了。不過,主任,你放心,一張都沒少。”
我一聽,就知道呼雷估計也是覺得我可能是回不來了,所以,把我的那些報紙都拿家去了,好歹還能賣個廢紙錢。還好,這小子還沒出手賣掉,所以,他回答得可是相當理直氣壯。
呼雷面子薄,我也不揭穿他,笑着說道:“那好,你家離這不太遠,我們現在就去取,正好把這些錢拿家裏藏好。對了,記住,這些錢可不能存銀行去。你一個小職員,一下子有這麼多錢,恐怕銀行那邊會報案,把你當江洋大盜給抓起來。”
“那我拿錢去買院子、買鋪面,就不會被人抓啊?”
呼雷傻頭傻腦的回了我一句。這傢伙,腦子就是有時候靈光,有時候突然間就短路了。我沒好氣的笑道:“你就不會和賣家簽個保密協議,封住對方的口,然後對外說是租的房子和鋪面啊。”
說完,我看了一眼陰鬱的天空,好像又要下雨了。這個季節,上海應該是雨不多的,可是,這幾天卻是總在下雨,彷彿天公也有諸多不平之事想訴說似的。
想到事不宜遲,我必須趕緊去找凌春去,而且大致思路已經有了,所以,我開着車把呼雷扔在家門口,獨自就走了。
現在,李世奇死了,黃其仁也死了,錢英子跑路了,那個叫滕原森的老鬼子居然自首了,關於凌春人在哪裏這個問題,似乎一切線索都斷了。但是,我卻想起了一個人,顧先生。
在監獄裏的時候,我就懷疑那張夾在饅頭裏的紙條,就是顧先生送進來的。現在,要想在上海灘找到某個人的線索,恐怕他是最合適的人。
我懷疑顧先生知道祖發的秘密,甚至,他手裏有祖發是內奸的證據都不一定。否則,我走不出死囚牢,更走不出監獄,同樣也不可能收得到夾在饅頭裏的紙條。
——
唐德路5號。
那扇黑漆大門依然緊閉,我沒想到的是,大門上那個機關竟然已經失靈了。看來,顧先生已經完全關閉了這個院子,不想再與外界有任何聯繫。
當然,既然我已經到了這裏,必須要想辦法見上顧先生一面。
之所以斷定顧先生在院子裏,是因為上次和他見面時,他曾經說過一句話:“正始終歸是要回家的,我得在這裏等着他。”
這個院子的圍牆特別的高,要是以前的我,想進入這個院子有些難度。不過,今天試了自己家院子圍牆之後,我知道,這高牆現在擋不住我了。現如今,這天底下的牆院,甚至是普通的民房,或許已經沒有能擋得住我徐平安的了。
於是,我找了一個稍微偏僻的,且院牆裏面有樹的地段,幾步助跑之後,還真沒費太大力氣就爬上了牆頭。上了牆,沒作停留,直接一個貓腰,就飛身竄到面前的那棵大樹上。
到了樹上,我才緩了口氣,準備藉著這個高度觀察一下院子裏的情況。
記得第一次走進這個院子,顧先生站在自己面前都沒有察覺,對於一個自認為是高手的人來說,那是件十分丟面子的事情。這一次,我吸取了教訓,要是能還給顧老前輩一個出乎意料,也算是找回點顏面。
然而,我剛穩住身形,樹底下就傳來一個聲音:“小子,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你的功夫可是長進了不少。”
低頭一看,一個青衫長衣頭髮花白的老者就站在樹底下,手裏還是拿着他那煙斗,煙斗里,還是冒着裊裊青絲。
這不就是顧先生嘛。
只不過,上次見到顧先生時,他的頭髮還是花白,這才幾天時間,卻已經是滿頭銀絲了。想必,這陣子在他身上,應該是發生了一些什麼重大變故。
當然,顧先生的出現,還不算是太大的意外。發生在他這種高人身上的事情,也許永遠都是出人意料的。但是,等不遠處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張大的嘴,再也合攏不上了。
那女人笑着說道:“顧先生,你別嚇着了平安,他要是掉下來,那麼大塊頭砸到你,可就不好玩了。”
顧先生依舊仰頭看着我,也不回頭,笑着回道:“凌先生放心,我就是怕這小子摔下來嘛,所以才在這裏迎着他呢,哈哈哈。他的塊頭是不小,可是顧某的塊頭,未必比他小。”
聲音里,滿滿的是豪邁之氣慨,滿滿的大丈夫橫刀立馬的感覺。
而前面那個女人說話,分明是凌春的聲音。
順着聲音看過來,果然,在一座假山的涼亭上,凌春也是一身長衫,烏黑的長發垂肩,正坐在一張石桌旁。石桌上,擺着着一套茶具。
看來,他們兩個之前就在那裏喝茶,好像早知道我要來,且是從這裏進來似的。
看凌春安然無恙的坐在那裏,我心裏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一份沉重的心事卸下,情緒自然大好。見到兩位長輩,浩然心氣頓起。
於是,我乾脆有心露一手。
深吸一口氣,我腳上加力,踩着樹榦迅速向樹梢處飛奔而去。然後,藉助壓彎了的樹枝反彈力,整個人飛了起來。沒錯,我就是飛了起來,離地面足足有五六米之高,並空中完成一個盤旋,再輕輕的落在一塊假山石上。
“蜂飛三式,妙!”
顧先生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招術。
沒錯,這就是麻五教我的心法,蜂飛三式:蜂舞,蜂蟄,蜂回巢。我剛才那一式,就是蜂舞。這是殺招的起式,後面兩招,則是出針殺人的招數。
之前,我練這一套心法,一直不得要領,提不上氣來,身子也飛不起來。一度我將這個原因歸結於自己個太高,體重大,所以無法完成那些心法動作,絕望之下就想放棄不練了。但是,轉念一想,麻五既然將這套心法傳給我,自然認為我是可以做得到那他那樣的飄逸飛舞,這才堅持了下來。
前一陣子,在監獄裏閑着沒事,我一心一意練習心法,反倒悟出了竅門。蜂飛三式,主要是靠借力完成,使的是巧勁,要對身體力學有很深很巧妙的掌握,從而得到向上的升力。過去,我一直想靠自身發力完成動作,自然是不成。
而凌春看到我展示的套路,更是情不自禁的站起來鼓掌。因為這一幕,算是她久違了的場景。
當年,在順祥碼頭,凌春被日本鬼子追堵,羅立軍即麻五齣現救她時,正是用“蜂舞”這一式飄然落在她面前的。
此景依在,人卻換了新人,我看到,凌春臉頰上流下了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