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我暈
錢英子的信很長,足足寫了七張紙,有幾張紙上面,還隱約有水痕。
一開始我倒沒注意這個細節,但是,當我看着看着,忍不住一滴淚水落下,落在紙上,才知道,錢英子幾乎是流着眼淚寫完信的。
“夫君,我本想疏通關係去監獄看你的,可是,有人通過黃其仁轉話給我,他說,如果我出現在監獄,可能會讓你最後一線生機消失。那個神通廣大的傳話人究竟是誰,我不知道,但是,聽黃其仁的意思,他都得聽從那人的指揮。於是,我就不敢去了。”
這個人,我隱約覺得,應該是指祖發。
祖發能夠擠身進入公安局,現在還是行動處的處長,這本身說明他對保密局的重要性,他能夠指揮得動黃其仁,這也不奇怪。
“我們之所以要快速撤離中國,是因為前不久發生了兩件重大事情。
第一件是,李世奇等人突然出現意外。正當李世奇召集上海保密局主要人員密謀時,被解放軍一個營包圍住,一個也沒能逃脫。負隅反抗的特工大部分死了,李世奇也在突圍時被打死了。也有消息說,他是被那個叫李正的卧底,從背後開了一槍打死的。
那個李正,平安,你應該很熟悉的,就是在公安局門口綁架過你的那個人。他當初拿你當人質跑路,其實是上演一齣戲,演給保密局那邊的人看的。也許,他一開始就知道,李世奇其實是他同門師兄。李世奇曾經暗戀李正母親多年,在李正母親大婚之日叛出師門,並投靠了日本人。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存在,所以,李正得到了李世奇的信任,從而成為了保密局上海站的惡夢。
李正是卧底的消息一傳出,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你應該也是解放軍的卧底。
說實話,我不是第一天這樣懷疑你,老董,還有其他人也有過這樣的懷疑。但是,我一直抱有一絲僥倖心理,期盼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是卧底,你是我的夫君,是大日本帝國的女婿。
但是,李正事件之後,這個期望像是肥皂泡一般的破滅了。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了,你並不是真的殺了解放軍的江漢山等人,而是被保密局在解放軍那邊的那個人給陷害了。你肯定是知道了這個人是誰,所以他必須要對你下殺手,至少要封鎖你和外面的聯繫。這時,我也明白了,為什麼那個人會說,如果我去監獄看你,會毀滅掉你最後一線生機,那是因為他怕你會把他是誰的消息傳遞給我。
這個人心思不是一般的狠毒與縝密。我覺得,李正是卧底一事,此人肯定是早已經知道,之所以還放任李正破壞保密局上海站,顯然是他有意為之。其目的不外乎有兩個:一是出賣李正,極有可能會暴露他在解放軍那邊的存在;其二,他很可能是想借李正的手,把保密局內部知道他存在的人消滅掉。
或許,你你會覺得我的想法有些天方夜譚,但是,這正是我們特工培訓班裏的授課內容之一。一個高級別的潛伏特工,為了自身的安全,他很可能會在感覺危險來臨時,主動斬斷自己與上下線之間的聯絡,為進入休眠狀態尋找借口,從而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
顯然,那個人或許因為你,或許因為其他的原因,他已經感覺自己處在一個極度危險的時刻,所以,他不惜以破壞保密局的組織為代價,為他自己贏得喘息之機。
李世奇的保密局被一窩端了,保密局殘留的勢力短時間內難以有所作為,我們之前與他們密定的約定也註定無法實施,所以,先生讓我們收拾好東西后,今天夜裏就走。”
日本人與保密局的約定,這個我倒知道一些。
北方新政府正在籌辦國家成立儀式,離既定的十月一日建國日已經是只有一個多星期的事了。保密局與特特培訓班約定,雙方協同,在新政府建國之日,發動一場針對重大民生設施,例如發電廠,化工廠等目標的襲擊。能否造成多大破壞先不說,至少可以解一解保密局人的心頭之恨吧。
在監獄裏時,我一直擔心着這個,但現在看來,保密局遭遇重大挫折,短期內不可能興風作浪,而日本人又撤退了,十月一日前後發生重大事件的危機暫時解除。看來,李正在這個時候露出真面目,就是為了粉碎保密局這個陰謀的。
“第二件事,則是松井大叔居然自首了。
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其實是我大意了。我不應該讓凌春和松井大叔住在一起,肯定是那個狡猾的狐狸精迷惑了他,使得他鬼迷心竅向解放軍主動自首的。
松井大叔是掌握我們很多機密的人,他的自首,直接導致我們要倉促間改變所有的戰略計劃。這裏面牽涉到太多,我就不和你說了。”
那個化名松井的滕原森自首了?!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突然了,我一下子跳了起來,腦袋重重的頂撞在地下室頂板上。
地下室也就一米七多點的高度,我進去一直要低着頭才不會撞頭,剛才坐在椅子上讀信,突然間跳起來,這下撞得可不輕。
眼花頭暈的我,好半天才清醒過來。
仔細回味這封信的內容,我很快發現兩個重大問題。
首先,雖然這封信最後沒有寫日期,但是,我從紙上已經微微有些發黃了的水痕判斷,應該有兩天時間了。也就是說,錢英子等人如果順利撤退,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上海,正在返回日本人途中,自己即便是馬上發出警示,解放軍也追不上他們了。
做出這樣的判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錢英子信中沒有提及黃其仁之死。
金富和胡蘭曾經告訴我,黃其仁死在十六鋪碼頭,屍體是飄浮上來的。發現屍體是昨天的事,也就是說,黃其仁至少死了有兩天了。
黃其仁會不會死在錢英子之手?
這個可能性很大。
日本人大規模從上海撤退,必定需要黃其仁這樣的人幫助,過河拆橋,這種事很正常。即,錢英子等人利用黃其仁的渠道離開了上海,之後殺了黃其仁滅口。
這樣的推斷之下,時間點就吻合了。
現在,趕緊想辦法找到凌春,是解開當前很多謎題的關鍵。
於是,我把信和玉佛像放回到暗板下面,再把蓋子蓋好,回到堂屋再把秘道入口機關破壞掉,算是徹底將這個秘道封死了。不管怎麼說,將老徐家的玉佛像永遠封在這裏,總比被奸人復強一百倍。至於能不能送回老家,完成父親的心愿,則要看我徐平安命大不大了。
等我回到偏院那邊,呼雷還在極為小心的一間間屋子查探着。
“呼雷,你跟我出去一趟。”
說完,我帶着呼雷來到車上,把藏在車裏的所有錢和金條都拿了出來。
這一下,呼雷是完全傻眼了。要知道,這車可是曾經交給別人開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今天早上,得知我要出獄了,老刑頭才把車鑰匙交給呼雷,要是這裏面的錢物都丟了,呼雷或許會覺得自己可能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徐,徐主任,你這是,是——我,我的頭,頭暈——”
呼雷說話聲音完全結巴了,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我也不理會呼雷,指了指散亂堆放在座墊上的錢和金條,十分認真的說道:“呼雷,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呼雷只是看了我一眼,並沒有回答。這會,他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發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開始交待起來:“這些錢,你只有權利使用其中的一半。至於另一半,你幫我保管着,如果哪一天,有人來找你,問你,這些錢是不是柳煙巷前面樹下挖出來的,你就把錢給她。”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裏面確實有一部分是小水梅的,大致十分之一左右吧。但我決定,分一半給她。那個女人,真心不容易。
接着,我又交待道:“剩下的錢,這樣吧,你幫我給買一個院子,房契上寫你的名字,你和蘇老爹暫時幫我看管着。另外,你在新院子附近買幾間鋪面,具體做什麼生意,你定。銀行那邊,你就交個辭職報告,我讓人處理一下,以後你就安心把鋪子經營好就行。”
呼雷看起來傻愣,其實是屬於心裏明的那種,而且,這小子有算帳的天賦,待人接物也還可以,至少禮貌周全,做生意肯定不會差到哪裏去,所以,我給他安排了這樣的後路。
滙豐銀行上海辦事處關閉,應該也就三五年內的事,甚至會更早。呼雷是不可能和其他員工那樣到香港去的,有蘇老爹在,即便是安排他去,他估計也不會去的。
而我這邊,則是性命朝不保夕,必須馬上交待好後事。
錢英子的分析有一定道理,祖發沒有揭發李正這個卧底,甚至還有可能是借李正的手滅了李世奇等人,或許真的是想掐斷他的上下線。
這時候,我心裏明白了,祖發讓我從監獄裏出來,與其說是放我一條生路,不如說是在監獄外面殺我更對他有利。
在監獄裏,我的活動空間有限,身邊也時時刻刻有人在,他若在那裏面下手,多少會留下痕迹。在外面就不同了,他完全可以隨意捏造一個死因,且不會給他惹上丁點麻煩。
想到自己可能突然會死,突然間,我想起一個人來,李正。
“不好,李正危險了!”
或許李正並不會懷疑祖發是內奸,但是,李正同樣不會認為我是殺害江漢山和老祝的兇手。因此,只要李正回到公安局,那他肯定要展開江漢山等人被害案的調查,那樣,要不了多久,祖發就會浮出水面來。畢竟,李正了解太多和祖發相關的秘密,所以,祖發不會讓李正活得太久。
“呼雷,你馬上想個辦法,找個與你關係不大的人,幫我去市公安局找一個叫李正的人。”
沒想到,我的話音剛落,呼雷就從車門邊的報縫夾里,拿出一張報紙,給我遞了過來:“徐主任,你說的是不是這個李正?”
這是一張剛出版的報紙,上面還飄着很濃的墨香氣味。
順着呼雷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人的半身像赫然進入視線。
李正!
這張臉,我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小眼睛眯眯微笑着,不是李正還能是誰。只是,照片是用粗粗的黑框框着的,瞬間,我眼睛一花,整個人暈倒在座位上。